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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花和尚 ...

  •   秦笙到底出没出师,除了天晓得地晓得,就只有她的师傅晓得了。然而她师傅现在自己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并没有时间鉴定自己这个弟子是不是忝列门墙。

      晋阳,方家。
      这几日,方家的下人们心情都不错。小丫头桃花手里捧着颜料匣子,穿过青石铺就的回廊,一路上蹦蹦跳跳地,想着一会儿能有什么赏赐可拿,
      虽是初春时节,晋阳还是冷的很,不过桃花穿着崭新的夹袄,一路上又蹦又跳的,还有些出汗。
      可真好啊,她想。
      自家大娘子刚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听姐姐们说,方家立足晋阳不过短短几十年,现如今大娘子竟定下了老牌世家的嫡支郎君,是自家高攀,但是这门亲事却是亲家老夫人看中了自家娘子人品才貌,三请四求来的,大娘子日后一定能过得好。
      虽说女方要矜持,可也没妨碍家主与夫人在自家高兴,他们一高兴就大肆打赏,就连自己这种跑腿的小丫鬟都裁了新棉衣,还是难得的鲜亮色。那些在主子身边的姐姐们就更别说了,听说大娘子身边的得脸嬷嬷与侍女,光是赏赐的金银绸缎,都够买房置产了……
      这般的大手笔,只惹得大家都盼着自家的郎君娘子们能快些得个好姻缘。

      虽说主子有喜事做奴婢的肯定不能耷拉个脸子,但是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高兴祝福可不容易——有那眼红的就酸溜溜说,这喜气劲儿都是用银钱堆出来的。
      不过这酸话再怎么说都没用,大娘子可是这一辈儿的长女,又是被家主和夫人亲自养大的,放在心尖儿上的孙女。她父亲方六郎君虽没甚官职,却是老夫人最心疼的幺儿子……如今她有了好归宿,老夫人忙着收拾陪嫁,金的玉的圆的扁的,统统都要给陪送上;老家主已经出城去看地去了,势要将最肥的田亩,最好的庄园都给大孙女置办上。
      这还只是祖父母的呢!更别说六郎君夫妇陪送的了。

      桃花儿只是个跑腿传话的小丫头,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金子银子什么样,身上难得能有几个铜板儿,想象不出来大娘子的陪嫁能占几里地。

      桃花儿小丫头想不出来,别人还能想不出来吗?

      “二娘,你可要为自家好好打算了,你看你姐姐,她这是要把家业都搬空了啊!当初的说好了,这些年新买的地都要当成咱家祭田,结果这田里的出息还没收几年,全跟着你大姐姐跑到李家的荷包里去了!要说,咱家这田亩山头的,还大都是你父亲这些年辛苦置办下来的,给你不是更合适……”方家大伯母刘氏皱着眉,压低了声音,一副我全是为了你的表情。
      “大伯母,这话可说不得。大姐姐喜得佳婿,我只有为她高兴的,她高嫁不容易,多些嫁妆傍身也能腰杆子直些。”方之蓉这几天被大房的各路主子烦得够呛,偏偏人家占着辈分又不能翻脸,要不是家里有喜事,她都想装病了。
      按理说,祭田全部由长子继承,家中财产还是长子占了大头,只怕这些年里大房众人早将这些视为自家私有,现在祖父祖母等于是从大房身上割肉补贴六房,他们能开心才是见了鬼。
      然而,你们有种就去找老太爷老夫人,堂堂正正地说一句“我不愿意”也算是你的本事,不敢去就把牢骚憋在心里。
      都几十岁都要抱孙子的人了,来撺掇十多岁的小侄女,可真是干得出来。

      幸而自己并不是个真的十来岁的小娘子,不然,真听了这刘氏的说法去哭去闹,为的还是与堂姐争嫁妆,那自己这名声可就真够好听了。
      当然,闹起来这田产金银就谁都带不走了,毕竟也没得当父母祖父母的把儿子孝敬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另一个儿子的闺女当陪嫁的道理。
      方家老两口是笃定自家最孝顺的四子不会忤逆自己,但若是这孝顺儿子的亲闺女闹起来……劫富济贫偏心眼儿的老两口脸上无光,出尔反尔送东西孝敬长辈又后悔的四房名声难听,那把伯父孝敬祖父母的东西全都卷走的方大娘子难道就能得着好了吗?

      最终的结果一定是金银田亩都留在方家,大娘子丢了脸面甚至亲事,自家被祖父母厌弃,反是大房得了实惠。
      想到这些,方之蓉语气就重了些。“父亲孝敬祖父祖母的东西,不管是给大姐姐当了陪嫁还是给族里添了祭田,都是父亲的孝敬。祖父母接了父亲的孝敬,明白了他的孝心,父亲就满足了,这东西之后的去留,自然有祖父祖母做主,与我们倒不相干。” 把孝子贤孙扮演得十分出色。
      刘氏拱火拱了半天也没成功,气咻咻走了。

      大丫头玉芝趴窗户上听了个全场,等刘氏走了才重新进来换掉冷茶,愤愤不平地问:“小娘子,咱们就让她这么走了?”
      方之蓉乐了:“不走还留她吃饭啊?”

      “不是,他们大房这几日可来得够勤,天天地撺掇着您与大娘争竞,打量着谁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似的……您不去告诉老夫人去?”
      “嗯……只怕还真没办法告这个状啊。”
      玉芝想到老夫人的偏心,憋着气出去了。

      方之蓉想到这几天不论自己在哪儿,耳边总有人不遗余力地形容大娘子的嫁妆有多么丰厚多么奢侈,老爷子老太太多么偏心多么厚此薄彼——而且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可怜的被苛待的自己拉出来对比,就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真没谁是真的蠢材,自己上钩了,那方家姐妹争产的事他们一定能传得满城都是;若自己不上钩,那人家也没损失。再说,怎么可能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再淡定,现在不还是要叹一声老两口的偏心,人家眼药上了,自家的怨气越积越多,就等着看结果了。
      人家这一箭双雕的计策还很好实施,张张嘴就成了。就是被老爷子责问也是不怕的——不就是给默默付出却备受委屈的兄弟打个抱不平嘛,兄友弟恭,有错吗?
      还真没错!
      只怕这老两口知道了长房的小动作也要当成没看见,他们自己理亏,就更不想把这事情摊开来说,一床大被捂住了,稀里糊涂把大娘子送出门子就结了。

      到底还是这方家老爷子老夫人处事不公道,心偏得厉害,现在教训儿子都提不起底气。
      也不对,只是对长子提不起底气,对四儿子的底气可是足足的。

      方之蓉想到这里简直想笑,长房兀自忿忿于老人心偏,可是方家老爷子老太太,对自家这四房才是真的心偏到胳肢窝里,偏偏也是自家爹最孝顺最出息……

      想到自家那个一颗红心向爷娘的亲爹,方之蓉只觉得脑袋疼心口疼哪儿哪儿都疼……

      “小娘子,桃花回来了。”玉芝远远瞧见桃花穿着红夹袄蹦蹦跳跳跑过来,一路上攀花折柳的没个消停,“您就不该让她去,您瞧瞧,从咱们这儿到大娘子那儿才几步路,她边跑边玩儿的耽搁了多久。”
      “又不是什么要紧差事,小孩子家家的,贪玩不是什么错处。”在方之蓉看来,七八岁的小丫头,能帮着跑腿儿传话就挺能干了。
      “您就是太纵着她们这些小丫头了。”玉芝是方之蓉母亲给她挑的大丫头,最是稳重讲规矩的,十分不赞同自家小娘子这么心软宽和,“您看大娘子房里,大的小的都屏气凝神,哪个敢高声说话。再看咱们,沸反盈天的,一个个恨不得是猢狲转世……”
      “哎呦,咱们玉芝这是眼气我对小丫头们好?没事儿,我也对你好。来日定帮你选个好郎君……”
      “小娘子!您这说得什么话?奴婢才不要什么郎君,能一辈子陪着您就是奴婢的福气。”这是玉芝的真话。
      自从卖身为奴,这命就是主家的。命不好,主子严苛,朝打暮骂的,被打死了也没人心疼。像自己这样跟着个慈善的主子,就是顶好的命了。嫁人了要伺候婆母丈夫一大家子,哪有如今的日子好过。
      玉芝想到这些,就更加对桃花这样的顽皮丫头恨铁不成钢,“你跑到哪儿去了?!就这么几步的路,跑了这半天才回来。你们平日里玩闹就罢了,既领了差事,就要尽快交了差,哪能如此招猫逗狗的不上心!”玉芝越说越气,对着闻声出来的一干丫头婆子高声说:“小娘子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松松散散没规没距的,就给我仔细你的皮!”

      等人散尽,玉芝才领着抽抽噎噎的桃花进屋,边走边低声呵斥:“哭什么?你自己做错事还不能说了?把你眼泪收收,大喜的日子,让人看见还当我们小娘子不盼着姐姐好呢!”
      桃花好不容易憋住了眼泪,擦了脸才进屋,“小娘子,桃花回来了。”
      方之蓉从玉芝高声训斥的时候就听见了,她也知道,这是玉芝因为大娘子嫁妆大都是自家的东西而不平,也是因为大房一家的小动作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而桃花就是个炮捻子。但是那时候出去阻止,就是下玉芝的脸面,她以后管着一院子的人难以服众。
      桃花领着差事却贪玩,也不算是糟了无妄之灾。不过瞧着这么个小丫头蔫头耷脑的,倒是可怜得很。

      “别伤心啦,你玉芝姐姐也是为了你好,这当头若撞上老夫人身边的人,你哭哭啼啼的,真想挨打啊?来,伸手。”
      桃花怯怯伸手,没挨着想象中的手板子,却得了两块饴糖,复又乐了起来。
      “小娘子,这是大娘子身边的阿颜姐姐给我的,说是现在青金石难买,只得了这些。”桃花把手头的匣子举了起来。“哦,阿颜姐姐还给我了一包糖糕,可是我路上就已经吃完了。”小丫头抿了抿唇,很是回味。
      方之蓉接了匣子,拦住了嘴唇翕动着又想骂她的玉芝,叫桃花出去:“去找你梨花姐姐玩儿吧。”

      看着桃花又高高兴兴出去,玉芝忍不住了:“非给这些小丫头立立规矩才是,眼皮子忒浅!”
      “小孩子想吃甜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年头糖与盐都不容易得,小孩子馋嘴是通病,要是在以后……想想在日后会有多少小朋友因为长虫牙被勒令戒糖,方之蓉都要为这些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们叹口气。
      “你去看看梨花,再问问今日桃花得的是什么糖糕,给她也送去一包。”
      “是,奴婢这就去问。”玉芝叹气,自家这小娘子也太心善了些。

      原本这来回跑腿传话带东西的差事,一向是梨花的。她比桃花略大几岁,性格沉稳细心,绝不会犯贪玩误事的错。
      然而现在是大娘子的好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还专门来传话,说“梨”通“离”,寓意不好,就不要让梨花往大娘眼前凑了。
      梨花丢了差事,也没被自家小娘子嫌弃名字不吉利,反倒让她在屋里跟着嬷嬷们学着裁剪缝补,等过了风头,也是能在屋里针线上伺候了,比跑腿还更好些。
      就连现在,桃花得了赏,虽然是包糖糕,小娘子都要给梨花也送一包过去,怕她心里委屈。

      都说自己委屈,大房丢了田产要诉委屈,家主与夫人觉得儿子不孝也委屈,连大娘子身边的丫鬟都觉得伯父争侄女陪嫁,他们大娘子也委屈,怎么就没人想想自家小娘子的委屈!

      方之蓉把匣子端在手里,如同捧了个炸药包——倒不是这匣子里的颜料有什么不妥,而是这送颜料的人不对啊!
      匣子就是普通府木匣子,顶多是工艺精湛了些,花纹艳丽了些。匣子里装着青金石,成色极不错,有一块鸡蛋大的原石,还有几包磨好的粉末,可以说十分贴心了。
      可就因为这贴心,才是真的不对头!如今但凡略好些的青金石都被拿去给佛窟上画壁画了,这么多的青金石,得是个什么来路啊?!

      因为方之蓉会画画,她这里颜料是一向不缺的,偶尔要用些云母粉青金石粉的来画神像——老夫人带了大孙女去城外给菩萨进香,没想到大娘子回来就得了好姻缘,方老夫人想着自家小孙女画人画物都极肖似的,就催着让画一幅菩萨像,好让老夫人在家也能供上菩萨。

      从前方之蓉缺颜料了都是让玉芝出去买,这次的青金石却难以买到。听说陛下要为了太后祈福——当然,方之蓉私心想着只怕是要为太子祈福。然而,不管是为了什么祈福吧,陛下要在离晋阳不远的云中开凿石窟,还要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去修建佛像,画壁画,工程浩大,连晋阳的石匠画匠都征召走了。
      颜料就自然而然地稀缺起来了,尤其是青金石这样本就是从西域运来的,画佛像壁画必用的,更是难得了。只怕是西域的商队还没到晋阳,就被云中截去了。

      像青金石这样的,平日里用不上也没人去买,价钱高也不易囤积的颜料,除了善画的人手里可能会留一些,世家大族会用来做器具之外,这时节,所有自家大姐能接触到的人,还有谁手上会有,而且数量还不少?
      答案只有一个——和尚。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姐安排了个和尚。
    最近在看大唐情史,聂远的辩机真的好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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