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32、至于吗

　　目前，谢家没谁兴高采烈地欢呼“我谢家终于成皇亲国戚了“，大家都想尽了办法，用尽了手段，想打听到这位几乎是横空出世的河阳郡主的言行秉性，并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靠谱些……

　　仅仅一天时间也打听不出什么，而河阳郡主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嘉言懿行值得大家称道的，于是对此事最为关心的谢家女眷们只能凑在一起说一说对于这位她们仅仅在宫宴上见过一两次的郡主的浅薄印象了。
　　郡主的人品脾气，只怕谢家诸位女眷比谢昭自己都上心——谢昭和她处不来，还能纳个小或者放个外任，她们和这位处不来，难道还能因为这个和夫君和离了不成？！

　　然而仅仅是将大家对于这位郡主的印象合在一起，似乎就已经是不太妙了……

　　“这可怎么办呐？！”最为这门婚事揪心的谢昭他亲娘，听着听着就已经要哭出来了。“我年前在永乐宫也曾见过这位的，当时只觉得她一团孩子气，见人只笑不说话，瞧着还有些腼腆，我还以为她顶天了就是木讷了些！这怎么……还当街持械行凶？！还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命在旦夕！这这这……这么无法无天，这将来，将来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我的三郎啊……”

　　谢家深宅大院的，女眷总不能天天在太白楼专门听闲话儿，消息难免滞后些。从谢老夫人被太后宣进宫商议婚事直至谢家接旨，大家都以为在过年的宫宴上见过的那个粉衣蓝裳梳着双丫的，对太后唯唯诺诺的小娘子就是她的本来面目了。
　　谢老夫人岁数大了，本来就喜欢这样乖乖巧巧的小娘子，再加上这门婚事长子肯定会愿意，于是接旨接得心甘情愿，瞧着还十分高兴。
　　王夫人再怎么喜欢薛家的大娘子，也是皇命难违，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郡主长得好呢！虽然看起来沉默腼腆，最次也就是木讷些罢了。小孩子家家的，性格要想扳过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王夫人刚这么自我安慰完，就见这位“沉默腼腆”的河阳郡主，和自家儿子你推我搡的挤进自家大门，然后在知道赐婚消息后一言不发的走了……走了？！

　　这是个什么态度？！
　　王夫人刚刚做完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哦，你不愿意啊，那可真是巧了！
　　我也不愿意呢！
　　我儿子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给我拉着一张脸？？？
　　你不喜欢他你追着他跑什么？！

　　王夫人现在只是有些不高兴，等她从谢昭大侄子，自己的大孙子嘴里听说了这位郡主为什么追着谢昭跑到自家来了之后，只觉得天要塌了……

　　为什么追着谢昭跑呢？
　　因为她被谢昭弹劾了。

　　为什么会被弹劾呢？
　　因为她当街持械斗殴了。

　　谢昭大侄子谢桢是他长兄谢晗的长子，比谢昭也小不了几岁。然而这位将来要顶立门楣的长房长孙，却并没有他小叔叔的聪慧天分，现在还是个跟着长辈读书的家里蹲。全家上下从曾祖父到小叔父谁都能教训他一顿，实在没甚地位。
　　所幸这孩子心大，不然对比着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小叔父在家中的话语权，再想想自己只能和一群女眷坐在一起唠嗑，只怕要呕死。

　　但也就是因为心大，谢桢并没能看出他祖母脸色不佳心情更不佳，还在手舞足蹈地演示着河阳郡主是怎么把高太后的侄孙打得起不来身的，幸亏他还不知道郡主在宫里对着镇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破口大骂差点儿气晕了太后，不然还能一人分饰四角给祖母来个情景还原。

　　最后，还是他母亲齐氏——谢昭的长嫂打断了谢桢的表演，也制止了他往祖母心口插刀的过分举动。

　　“阿娘，您先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坏。”齐氏与王夫人感情非同寻常，一向是同丈夫一起管王夫人叫阿娘的。欢欢喜喜接了旨的谢老夫人不太好说的话，现在也只有她能说一说了。
　　“现如今这旨意已下，圣命难为，咱们还是先打听打听这位郡主的脾气秉性，街面上人云亦云只怕也当不得真。好歹是实封的郡主，整个晋阳唯一的郡主，大面儿上差不了。就是做最坏的打算，河阳郡主确实不堪，那咱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约束她。再如何，咱们家于晋王有恩，说句挟恩图报的话，晋王想为女儿撑腰都不容易。”

　　王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永乐宫里亦步亦趋跟在太后身后一整晚都不见说几句话的小丫头和持械行凶联系在一起，但是又更悲催地联想到前朝的神经病皇族——莫说那养男宠买歌伎的，居然还有公主瞧上了有妇之夫，硬逼着人家和离的。这位郡主也是皇室中人，别是这一路货色吧？

　　这位可怜的母亲越想心越凉，嘴里的燎泡似乎更疼了。只恨自己当时选媳妇太挑剔，要是早知道河阳郡主要在京中选婿，不管让谢昭娶了哪个都比她强啊！
　　然而现在是覆水难收，王夫人只能心焦地等着谢昭回来说说今日与河阳郡主见面的情况。

　　另一旁谢奕的书房里，谢奕与谢宣的焦虑心情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门婚事就是皇帝亲自没收了谢家的免战牌，逼着他们下场的信号。谢家从此，再难独善其身了。除了对于家族未来不定的惆怅之外，这两位作为祖父与父亲又有着对谢昭日后婚姻生活的浓浓担忧。
　　尤其是谢宣，就算不为晋王，只为着河阳郡主是先帝的亲孙女，他也真心希望这门亲事能成的。但是，若儿子与郡主合不来，他作为父亲也是最愧疚的，舐犊之情与为臣之义冲突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该愁。

　　“祖父，父亲，我想试着和郡主好好相处。”但是他的小儿子并不知道他的老父亲正在经历什么心灵上的折磨，出门疯玩了一整天，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宣布自己的决定。

　　然而谢宣却来不及责怪他回来太晚，谢昭一句话，可算是把他从矛盾中解放出来了。
　　“这是说，郡主，还……还行？”谢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怀期待地发问。
　　谢奕到底更加从容些，虽然刚刚也是抓心挠肝，现在却稳稳地坐下了，甚至还端起手边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说到：“我记得你弹劾河阳郡主时，对她的观感并不好啊。”
　　谢昭对于自己的错误倒是勇于承认的：“是，此事是孙儿自大了。我这见人就下定义的习惯要改一改了，谁又是能一眼看透的呢。总要接触之后再做打算。”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谢昭自幼聪颖，不像是寻常孩子需要你告诉他道理，他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主张，想让他改变可不容易。今日不过是出去一天，回来居然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谢奕很是满意：“能从这次事情里吸取经验，也算难得。你自来聪慧，难免有些自矜了……”
　　“父亲！”谢奕一时起了谈兴，还要长篇大论，被谢宣无情打断。“夜深了，母亲还在内院等着三郎，总得让她们也见见，才好放心。再说您也等了一晚上了，该歇了。”

　　谢宣是知道儿子与郡主相处得不错，能让谢昭那个眼高于顶的说出想试着相处的话，起码郡主是个挺好的姑娘，这让担心不比王夫人少的谢宣松了口气，可算心满意足，才想起内院里苦等消息的谢老夫人与妻子，急忙打断了谢奕想要秉烛夜谈的雅兴。
　　谢奕也知道内院女眷等得心焦，只得放了谢昭回去。事实上，知道了两人相处不错，就够了，郡主是柔弱窈窕还是力能扛鼎，都不是什么重点。

　　但是临出门谢奕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谢昭想了想，也不知如何用短短一句话概括变色龙一样的秦笙，只得用了个比拟手法：“如果把小娘子按诗体流派划分，有花间派，宫体派，婉约派，田园派，河阳郡主嘛，大概算个边塞豪放派。“

　　这样的答案糊弄糊弄本就不关心郡主性格外貌的谢奕还行，女眷们可不能认可这个答案，不顾夜色深沉，硬是把谢昭扣下细细讲述了一遍今日的情形，快二更才放他回去洗漱休息。

　　谢家人的心暂时是放下了，皇帝陛下的心却被高高的吊了起来。

　　秦策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秦笙那句“不行就换”非常有可能成为现实。想想她把太后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吧，这孩子对懿旨就没有什么敬畏心啊！可是秦策能不管晋王一脉对于太后的宿仇，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布置操心。这门婚事本就是为了将晋州与谢家拉到太子这边，若是因为郡主和谢昭处不来，闹大了亲戚变仇家了，这两家还能心无旁骛的共事吗？盟友间有了嫌隙，对头就该趁虚而入了。

　　帝王的连横合纵平衡之术，对上秦笙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混不吝，也是没什么把握的。这可怎么办呢？

　　“什么？！又接旨？”
　　谢家刚被上一道太后的懿旨搞得方寸大乱人仰马翻，直到知道谢昭与河阳郡主相处融洽，才好容易睡个踏实觉，谁知道这下一道旨意就莫名其妙又落入谢家了。看着手捧圣旨而来的陈圆，谢家众人不禁思索，自家有这么受皇家重视吗？

　　“搞什么啊？怎么一个婚事还得劳驾两个人说啊？”秦笙倒是没有谢家人那么含蓄，直接嚷了出来。
　　其实秦笙是想说，你俩都有病吧？我又没逃婚没抗旨的，至于吗？！

　　至于吗？宣旨的陈圆也在暗地里嘀咕。
　　皇上是有多怕郡主抗婚啊？太后的懿旨谢家人只怕还没捂热乎，皇上的赐婚圣旨居然也跟着来了。两重旨意压下来，除非是先皇从皇陵里出来非要拆了这桩婚事，这河阳郡主和小谢御史，就是死了也要结个冥婚的。

　　这桩婚事啊，拆不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