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19、中二病

　　晋王府的王太妃是顾敏之他姐姐，所以过继来的晋王可以管他叫舅舅，没毛病！

　　本来嘛，过继来了孩子你就好好教养，视如己出，长大了不也能孝顺你吗？！但是王太妃自己不乐意啊！
　　王太妃在接了秦崇回来之后，就算是把王府脱手了，直接出家，在道观里当女冠子，每日给自己的长子念经祈福，别的一概不问。

　　秦崇被过继，本家生父生母就与他不相干了。
　　但是想也知道，秦崇能不管他娘，却没办法忘了他爹。
　　顾王妃就更好了，找了个孩子继承王位，却并不愿意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她心里只有自己英年早逝的长子，不愿旁的孩子来占位置。再说，晋州门阀聚集，顾王妃自己就是阀阅出身，也不愿意家族因为自己与王府牵扯过多。

　　于是皆大欢喜。
　　这位万事随心的，颇有“真名士自风流”意味的王妃与秦崇一拍即合，两人王不见王，秦崇用不着叫她母亲，那晋王府也没别人需要王爷弯腰了啊！

　　虽然秦崇的职责是给列位晋王祖宗们进香，但是人家很有创造的，把他亲爹睿宗的排位也和列位先王一起放着了。
　　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反正王太妃不在，也没人能管不是。

　　所以一开始顾家和秦崇是没牵扯的。

　　但是这两家怎么就发展到了亲如一家的地步呢？
　　这就要提一提功不可没的顾敏之顾先生了。
　　说起这位顾先生啊，那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出身好——北地第一世家嫡长子，顺理成章的家主，依例也是晋州的刺史。相貌好——年轻时也是风靡晋州的风流名士啊！才学好——世家名士，文章当然错不了。难得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民生经济涉猎广泛，什么都懂。手段好——把顾家庶支旁系那么多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别看一天天烹茶焚香跟个文人墨客似的，那手段，厉害着呢！

　　可就这么个十全十美的人物，有个不可说的逆鳞——子嗣。
　　反正自秦崇见到顾敏之的时候，顾大人都三十的人了，一个孩子都没有！

　　顾敏之倒也不是不风流，但是就是这么邪门。其妻曹氏，生过两个，一个落草就没了，一个长到两岁上夭折了。怀过一个，都五月份了，又掉了。

　　需知门阀世家对于血脉出身可比科举出身的家族看重得多，科举唯才是用，世家管你才高八斗，你娘是个奴才秧子，你能高贵多少？！可顾敏之就像是和嫡妻曹氏八字不合，折腾了这么些孩子，没一个站住了的。于是顾先生对嫡出绝了望，没有嫡子，庶子也行啊！可是姬妾一堆，一个蛋都不下。

　　曹夫人伤了身体，又厌烦那些莺莺燕燕，就直接把城外的坞堡当别院住了。顾家在晋阳城里的主宅就剩下顾敏之和姬妾，折腾了十来年，就是没哪个能平安生下来。

　　这总不能怪曹夫人吧？！人家都搬出去住了。
　　于是，不孕不育的大锅就牢牢扣在了风流名士顾敏之头上。

　　遇见秦崇的时候，顾敏之盼孩子都有点疯魔了。
　　秦崇当时多可怜呢！
　　爹死了，亲娘和大哥打算让他不明原因暴毙，好容易脱离狼穴，转眼又入虎口——顾王妃出家了，这晋王府的一摊子兵丁财政的，十来岁的秦崇哪里玩得转啊！一年之前他还是傻蛋呢！

　　秦崇又不是真傻，他知道自己被架空了，被忽悠了，但是他没手段啊，也没人听他的话不是！

　　于是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元宵节，孤家寡人一个，正准备出城寻求夫人原谅的顾敏之，在街角见到了被自己随从撇下的秦崇小可怜儿。

　　据晋王殿下自己描述，顾先生是被自己的聪颖不凡英明神武所震慑，于是对自己死心塌地尽心竭力；但据当事人顾敏之回忆，晋王当时实在是……可怜见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兮兮看着你，间或抽抽鼻子，就像被遗弃的小奶狗儿似的——自己真是被萌得捧心倒吸一口气！

　　想孩子都疯魔了的顾大人，一边在心里恶毒大骂这么好的孩子家里人就舍得扔掉活该生孩子没□□儿，一边携小可怜儿秦崇气势汹汹打上了群魔乱舞的晋王府，然后对小可怜儿视如己出悉心教导，死心塌地尽心竭力……

　　咳，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死心塌地尽心竭力，倒也差不多。

　　于是灰心丧气不再追求子嗣的顾大人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收了个干儿子！
　　这怕是想孩子想疯了吧？！其他门阀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皇家和世家，这是竞争关系啊！
　　收儿子都收到皇家去了，你是看皇族冷血无情翻脸不认的例子没看够吗？
　　割自家的肉喂别人家孩子，想成佛啊？！

　　不得不说，晋王的王座大概有某种不知名的魔力，比如，坐上去就是忠直憨厚知恩图报之类的。
　　晋王对顾敏之尊敬信任，如同亲父，要不是他亲爹实在是身份特殊，这位王爷都想举行个认爹大典之类的。饶是没认成，也没耽搁他私下叫顾敏之阿父阿耶。

　　大概是秦崇天生就是个靠撒娇耍赖上位的，可以卖萌发家。
　　晋州门阀聚集，曾经整个晋阳都是顾家的坞堡领地，私兵遍地，就算现在也是顾家和晋王府互相牵制，顾家世世代代的晋州刺史，晋王能不能掌晋州大权，就看手段如何了，不是没有被顾家压得结结实实的傀儡。
　　而且晋阳还曾是旧朝故都，鱼龙混杂，晋王府继承人之争形势不明，秦策能放心把弟弟只身送去，也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想法。

　　但是没想到他那个倒霉弟弟没了亲爹庇佑，居然靠卖萌找了个干爹当靠山！
　　还是晋州最大的金大腿！
　　这种“他撒娇就办妥的事儿，我却偏偏要靠武力”的憋屈呦，怪不得皇帝得了红眼病呢！

　　说回正题，秦崇卖萌的第一站就是顾敏之发妻曹氏。
　　当年曹氏孩子折损了三个，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顾敏之还对生孩子抱有幻想，弄了一屋子姬妾。曹氏直接来了个两地分居，眼不见为净。

　　现在顾敏之折腾不动了，也认命了，把姬妾打发了，想把老婆接回来两口子过日子吧，人家曹氏不愿意了。
　　眼瞅着就要晚景凄凉了，秦崇冒出来了。

　　秦崇为了不让他阿父当个事实上的鳏夫，也是拼了。

　　这一位先是萌混过关，让曹夫人接受了他。然后靠卖惨，让曹夫人万般怜爱。再多次表示了对“父母双全一家三口的和睦家庭”的极大期待，进而使曹氏接受了秦崇描述的“为了能当他娘，而接受他爹”的提议。
　　可怜天下父母心，曹夫人为了不使“身世可怜的小宝贝儿”因为自己的原因，又一次成为单亲家庭的小孩儿，从而走上性格阴暗报复社会的不归路，勉强同意了与顾敏之凑合过。

　　这一凑合就直接凑合到秦崇坐稳了王位娶妻生子，然后秦崇大儿子都三岁了小闺女都抓周了，这都当了祖父母的两口子放了个惊天大雷——曹氏身体调养好了，一不留神就给怀上了。

　　所以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呢！
　　折腾了几十年，孩子还是从老婆肚子里出来的。想甩掉不孕不育的黑锅，还得是原配啊！

　　那个晚了二十年生出来的宝贝蛋儿，就是顾瑾，顾平安。

　　但是平安实在出生得太晚太晚了，同龄小伙伴都比她辈分小。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宝贝儿，在出生后就展现了极大的聪明才智，具体表现就是——当她会说话时，就只管秦峥叫哥哥，管秦笙叫姐姐，并无视了胡子拉碴的晋王殿下的谄媚讨好，拒不承认这个老男人也是哥哥！

　　连秦峥和秦笙当时懵懵懂懂的，也指手画脚的表示要把平安当妹妹，父王你岔辈儿了。

　　为了和小伙伴好好玩耍，而不是一出场就被叫成姑母姨妈——或者按照晋王酸溜溜分析，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宝贝儿此举只是为了独占她爹妈——刚能够表达清楚的顾平安，就手舞足蹈的要求父母，一定要给晋王涨个辈分。

　　晋王：？？？
　　晋王：！！！
　　晋王：多新鲜呢！！！凭什么啊？！我跟阿耶阿娘那是多少年的关系呢？！你才认识他们几天啊？！你才是这个家庭急需融入的新成员好嘛？！有没有点儿先来后到的自觉？！

　　但是吧，某些二胎家庭的矛盾，比如新成员的加入与头胎地位的急剧下滑什么的，在这个家庭也都有……

　　盼孩子眼睛都盼绿了的老两口对对对好好好，满口答应了小闺女的无理要求，然后在平安视线范围之外对晋王进行劝慰安抚……

　　……
　　最终……
　　父母生了二胎就惨遭失宠的晋王，被自己的儿子闺女和期盼良久的小妹妹坑出一脸血，无奈长了辈分。

　　现在，他得管顾敏之叫大哥，管曹夫人叫大嫂……

　　这个让步已经很大了吧？！
　　却也没能获得想像中娇娇嫩嫩的小姑娘甜甜的笑容。

　　平安这孩子吧，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太过聪慧于是青春期来的太早，导致中二病提前到来。还是因为天生的神童性格都这么欠揍——因为大家浅见薄识，都没有接触过除了平安之外的其他神童。后来秦笙见到小谢状元，才知道原来神童也不是各个都这么欠打。

　　平安小时候就傲娇得很，板着脸极难讨好。长大点儿就喜欢面瘫着一张脸卖弄冷漠人设，对这个肮脏的，龌龊的，蝇营狗苟的世界表示了极其的厌恶，表示这个世界太多傻子，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卖蠢……

　　这就太欠揍了！

　　秦崇数次试图打她一顿，好扳一扳这个目下无尘的中二病，却都被爱女如命的顾敏之和曹氏各种阻拦。

　　说起来，秦崇虽然改了称呼，却还是被顾家夫妇当成大儿子。而四十岁上才生的老来爱女，却被顾氏夫妻与秦峥秦笙一起，当成了孙子辈来宠溺疼爱。

　　晋王当仁不让的承担了教育三个孩子的责任，虽然他自己有时候也挺不着调的。
　　比如，以逗孩子玩儿为人生一大乐事。
　　这大概是从亲爹那里遗传的恶趣味。

　　可惜的是，晋王自己的两个亲生的孩子里，世子秦峥由于亲生父亲太不着调了，就从小就学习看起来更靠谱的顾敏之的穿着举止为人处世，现在也是一个风雅的小郎君，并不为父亲愚蠢的小把戏生气。小郡主秦笙，粗枝大叶的，皮猴子一般，没什么可以打击到她。

　　就剩下顾瑾，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实则对自家人来说好玩儿得很。
　　你逗她玩儿，她会送你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你想骗骗她或者吓吓她，人家会冲你翻白眼儿；你想抢她爹妈，她还会跳着脚骂你狐狸精……
　　这可真是……比不倒翁泥娃娃好玩儿多了！

　　不能怪她语言储备不足，这姑娘典型的眼高手低纸上谈兵——说起朝廷大事政治斗争头头是道，却是，基，本，没，有，生，活，体，验。
　　连吵架都不会。

　　这大概就是父母太过能干，过度宠溺的孩子的通病。
　　生活阅历极度匮乏，聪慧如平安也没能幸免——能看懂朝堂风波，能察觉政治阴谋，能做出锦绣文章，却被家里的仆妇骗得团团转——她不知道世仆间的弯弯绕，不通世情，当然更不知道冬天的瓜菜比肉贵，鸡蛋不可能春夏秋冬一个价。
　　她当然知道平民穿不起丝绸，可是粗布麻衣什么样儿呢？她从没见过啊！

　　顾敏之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却舍不得放孩子出门，想让她历练却舍不得孩子吃苦。被秦崇心怀叵测的多次劝说，终于狠下心肠，带着平安四方游历，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并不光鲜亮丽也不阴险龌龊的另一面。

　　原先这种出游也会带上秦峥和秦笙，但是现在秦峥渐渐长大，作为世子，他要帮助父王处理政务，秦笙远在长安，就只剩顾敏之带着平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十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