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11、喜洋洋

　　这头儿秦笙活蹦乱跳，那头儿太后却是气炸了肺。

　　将哭哭啼啼的弟妹和侄媳狠狠训斥了一顿，太后娘娘才略出了一口气。然后高太后打发了伺候的人，寝殿里只留下心腹刘榕青。
　　刘榕青是太后出嫁前的丫头了，父母亲人都在高家，又随自己在宫中风风雨雨的熬过了四十多年，从小丫头熬到现在的刘姑姑，太后对她十分放心。
　　在刘榕青的搀扶下，高太后缓缓倚在靠窗的琉璃榻上在，看着远处屋顶尚有残雪自己的永乐宫却鲜花遍地，这才吐出胸中郁气。
　　“可真是气死我了！”这句话说得可是真心实意，就像是从牙关逼出来的，不再是早上知悉郡主跑马的轻描淡写。
　　想到自己自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一辈子受了多少窝囊气！
　　婆婆还活着的时候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先帝的小心肝儿们对自己阴阳怪气，自己的亲儿子还软禁自己。临了临了，好不容易熬死了儿媳妇自己大权在握，却又被个黄毛丫头骂到脸上，更可气的是这黄毛丫头还是自己亲孙女！

　　越想越生气，高太后胸口起伏不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刚按下去的气头又冒了出来，猛地将小案几上的紫砂小茶壶举起来，正要砸了泄愤，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这茶壶。
　　“榕青，我记得常宁大长公主现在是去了城外的温泉庄子修养？”
　　刘榕青正坐在榻登上给太后捶腿，闻言有些莫名，答道：“是啊，大长公主自去年下江南给驸马祭扫，回来身子就不好了，这才阖家搬到庄子上。这紫砂茶壶不就是大长公主路过宜兴带给您的吗？您怎么想起她来了？”

　　太后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看着窗外，“今日河阳给了我好大没脸，我要是能咽下这口气，就真成菩萨了！哼，小丫头片子还跟我较劲，真以为皇帝能护住她不成！”
　　“可皇上是一定不会同意郡主嫁给高公子的啊，那边正可着孟家那位呢！”
　　“谁说我要让她嫁给高祺了！”高太后脸上浮现一丝懊恼，“我原本想说的是卫衡，再不济就卫衍，谁能想到这一出……”

　　刘榕青可算明白太后的打算了，总算没那么荒唐，要是那高祺太后都看得上，晋王只怕要杀到长安城来讨说法了。

　　太后这边沉寂了四十来年了，亲戚们都不大拿得出手，只有个小妹妹当年嫁得好，嫁了父亲过命兄弟的长子，现在也顺顺当当的成了国公夫人。而妹夫兴国公卫卓，算是现在京里难得能打仗的爵爷，武将之首也不是当不得。
　　虽然这些年这位兴国公与自家不怎么来往，但是在自己起来之后却也没拦着妹妹带家中小辈走动，是个精明人。
　　卫家这些年一直稳当，儿孙们也是在军中磨砺的，自己看好的卫衡和卫衍，都是长安城里难得的好孩子。按自己妹妹的意思，希望长子卫衡继承爵位，次子卫衍能娶郡主，两个孩子谁都不亏，都能有着落。
　　可这毕竟是兴国公夫人自己的想法。高太后是更看好卫衡的，卫衡为袭爵长子，各条件也比弟弟强些，没道理有好的还要让自己孙女屈就。
　　没想到，自己为她谋划为她操心，她竟不领情！

　　高太后怒不可遏，转头问刘榕青：“今天早上的事查清楚没有？叫那没出息的婆媳两个哭得我头昏，都忘了问了……“
　　“问了问了，我打发了小太监出宫去问的，还问了禁军那边儿的一个统领，都说是郡主今日与孟家大姑娘和大公子，还有常宁大长公主家的大公子及两位县主一起，在朱雀大街上遇见的高家公子。高公子闹市纵马，冲撞了郡主……据说还出言不逊……郡主大怒，就打了高公子。”
　　“可真是能惹事！这么个祸头子，叫他进京做什么！“高太后忿忿，也不知”祸头子“说的是谁。
　　刘榕青不敢接这个话茬儿，所幸太后也只是说说罢了。

　　“那照这么说，早上的事儿还是巧遇了？”没办法，自己刚打算给郡主保媒，就出这种事，也太巧了些。
　　“应当是赶巧了，郡主出宫就那么几个人知道，不论是大长公主府还是孟家都不会告诉高家不是……”而且这高家少爷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不会选这么个出场方式吸引郡主垂青啊！

　　“嗨，不是说这个，我自己娘家我还能不信吗！我是说河阳，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故意的呢？还是跟着她身边儿的谁，想要捣鬼？”太后的表情在斜阳映衬下很有些晦暗。

　　今日之事太巧了，自己刚宣了妹妹带着他家儿子进宫，想让他们见一面，郡主就跑了。上了街，却那么巧的打了自己的娘家人。身边儿还只有大长公主府和孟家的人。孟家想插一脚不稀奇，常宁大长公主与世无争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
　　高太后又重新将眼光放在了案几上的紫砂壶，目光明灭不定。

　　“我记得，大长公主那个宝贝孙子，叫赵瑛的那个，还没成亲吧？你说，这老婆子是不是有什么想头？”高太后沉默良久，重新开口，语气却有些迟疑。
　　别说，这大长公主身份超然，辈分还高，难得是个万事不管的，又与晋王有恩。人家要是有这个意思，说不定真能成。
　　刘榕青叫太后这假设骇得不轻，“那赵公子，不是十分风流吗？整日里朝三暮四的，晋王不会同意的啊！”
　　“若是郡主死活要嫁，晋王能有法子？”
　　“这……我听说郡主与孟公子并不亲近，平日里与赵公子倒是十分的投脾气，难道说……”
　　“哼，我就说呢！那老婆子怎么会吃亏，她儿孙皆不成器，当然要将河阳抓紧了。今日之事保不齐就是她在设计！”太后与这位小姑子是积怨已深，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还看不开，只怕要把仇往棺材里带了。
　　刘榕青倒是身在局外清醒一些，今日之事两边都是临时起意，哪能有这么大能耐设计！

　　可太后认准了是常宁大长公主，自己也劝不得，只能岔开话题：“一眨眼天都快黑了，不论是谁的设计，您也得先顾着自己。这么一整天的折腾劲儿，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呢，要现在传膳吗？我看厨房今早炖了鸡汤，给您下碗银丝面？”
　　“唉，让小厨房做碗白粥，弄些小青菜，大晚上吃得油腻腻的做什么。”高太后让岔开话题也就醒了神儿，慢吞吞自榻上起身。
　　刘榕青眼疾手快的往她背上垫上软枕。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太监通传说皇帝来了，把河阳郡主送回来了。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高太后顿时冷哼一声，就见她泄了气一般的，复又倒了回去，往榻上一倚，捂着脑袋开始唉声叹气：“哎呦我这个头，疼的哟……胸口也疼，榕青还不快给我顺顺气……”
　　显然太后是个装病的老手，皇帝连忙十分关切的走进来问道：“母后，这是何故？”这是想要把这出戏唱下去了。

　　秦笙又哪是受人拿捏的人呢。
　　一个老太太，就妄想用装病来胁迫自己，自己要是缩回去，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谁知道这老太太哪天不舒服呢！
　　需知这不论干什么都要有人接茬儿，花花轿子人人抬。你这边吼声掀翻房顶，我自巍然不动，你要是不想撕破脸皮指名道姓，那且耗着吧，反正不是我出力。
　　太后在宫闱中浸淫一生，说话都讲究个听话听音儿，等闲不会指名道姓当面锣对面鼓，当然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自己在那里哎呦连天捶胸顿足，结果除了皇帝虚伪的问候了几句，那个死丫头连问都不问一句，站在边儿上美滋滋看景儿。

　　“太后娘娘这是气着了，今儿都一天没吃饭了。”眼见没人接茬，刘榕青赶紧代替太后出声，想要个台阶好把这出戏唱下去。
　　皇帝倒是十分配合，就是重点完全偏移，“生病了怎么不传御医？！还一天没吃饭了，该死的奴才，怎么照顾太后的！“
　　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太后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我这是让气得吃不下！你怪他们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呢？”然后赶紧挥手让身边伺候的都出去。

　　“这个我们都知道啦，今日左不过是兴国公夫人和镇国公夫人上门，除了他们两家不作他想。您放心，陛下多孝顺呢，肯定为您出气！”秦笙终于将眼光自那个松鹤延年的缂丝大屏风上挪开，兴致高昂，看起来十分愿意为太后出头。
　　皇帝原本也是被秦笙娇弱小姑娘的人设蒙蔽，但是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发现秦笙自己就战斗力非凡，完全不需要自己来保护，于是好整以暇地抖抖袍角，抄手看戏。

　　“你！你可真是能耐了！我为什么生气你还不知道？！”太后叫秦笙一口气堵得上不来。
　　好容易喘匀了气，正欲说话却又被秦笙抢了先，“我当然知道，您不是因为镇国公长孙在街上调戏我，镇国公世子夫人倒打一耙，镇国公夫人大胆冒犯我而生气吗？！您的一片心意可真是让孙女感动呢！您放心，我知道您的为难，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这说的还像话些。太后脸色略有缓和，正准备说你知道就好赶紧去给我道歉，就听秦笙下一句说到：“您不用给我出头，我不让您为难。我又不是不认得镇国公府，明儿我就带上父王送我的人手，镇国公府里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不打得他们服了气，我以后可怎么混呢！您不用为难，毕竟有亲戚关系的是您，可我跟他们镇国公府又没关系！他们要找您要说法，您只说管不着我就是了，谁让他们家大小三代主子把我得罪个遍呢，不打他们又打谁！”

　　这几句话可谓是意味深长，太后既想说自己不怕为难，又想问镇国公府的亲戚你当真不认，还想说自己怎么就管不住你个丫头片子。可想说的太多，太后自己也不是个嘴皮子利索有急智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指着看似十分诚恳的秦笙，手都有些发抖了。

　　皇帝本来看戏看得十分高兴，一见真把太后给气着了，就忙把秦笙支开：“好了好了，你今儿一天也经了挺多事儿的，快别磨蹭了，回去梳洗梳洗赶紧睡吧！明儿是十五，你不还得早起上朝上站着去。”
　　怼完了太后，秦笙愉悦的退下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顾盼神飞喜气洋洋，永乐宫众人只能装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