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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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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家私立医院的病房里,风幸幸捂着发胀的脑袋醒来。
半小时前她遭遇了车祸,碰撞并不严重,不过是走神忘记及时踩刹车,和另一辆车发生小刮擦,惯性使她头磕上了方向盘,陷入短暂昏迷。
医生听见动静,立刻过来询问:“风小姐,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风幸幸开口,下意识地想告诉医生她没事,可转念回想起昏迷时所看到的一幕幕,递到嘴边的话就生生咽回,转而摆出一副茫然神色,反问医生,“什么风小姐?您是在说……我?”
医生表情一凝,又连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发现风幸幸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沉默地在病历上加了一行字。
虽然这种程度的碰撞造成失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头部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伤及神经,有时候是会发生这样的巧合。
“从拍的片子来看,并未显示您的脑部有所损伤,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只是受到惊吓导致的暂时性失忆,您不用紧张,放松心情,说不定待会儿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嗯,谢谢医生。”风幸幸表面维持着镇静,其实脑子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车祸后昏迷的期间,她身临其境看完了一本虐恋小说。
书中,女主和男主两情相悦,却因家境贫寒被男主的家人逼迫分手,正巧公司有公派出国学习的机会,女主便趁机远渡重洋离开这片伤心地,而男主从此郁郁寡欢,醉生梦死,甚至不惜找替身来缓解对女主求而不得的痴念。
很不巧,风幸幸就是这个替身。
因为有一张和女主相似的脸,被男主追求,两人顺利交往、订婚,准备就这样携手共度一生。
就在筹备婚礼的时候,女主回国了,男主难忘旧情当众退婚,让风幸幸成为豪门圈众人皆知的笑柄。
对此,男主没有丝毫愧疚,利用风幸幸帮他拿下的几单大项目成功拥有和家族抗衡的资本,这次不再受钳制,风风光光迎娶女主。
至于风幸幸,一个男女主感情路上的工具人,能有什么好下场?成为笑柄后深受打击,被男主父母唆使,三番五次找女主麻烦,最后被男主无情毁掉,精神崩溃自杀。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21世纪青年,风幸幸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做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梦,顶多只会认为是最近备婚压力所致,但有那么一个人,让她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个梦——
“幸幸!”病房的门猛地被推开,她正想着的那个人闯入视线。
年轻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绸缎般的黑发落在肩头,泛出上好珠玉才有的光泽,英挺鼻梁架一副漆黑墨镜,遮住背后那双早已失去焦距的空洞眼眸。
这是她的青梅竹马薄应雪。
他们同一年出生,也同在16岁那年失去家人。
同样的不幸中,风幸幸稍微比他多了几分幸运,两家发生事故的那天,她碰巧有事去会朋友,因此逃过一劫;薄应雪却在事故中失去双腿和光明,有望进入国家队的少年被迫脱下那身棒球服,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那场葬礼伴着清明小雨,她沉默地握住少年的手,从此,相依为命的两人成了彼此活下去的理由。
保镖推着薄应雪到了她床边。
男人倾身上前,摸索着捉到了她的手,而后用力握紧。
他的手很凉,和他凑近的那张脸一样苍白脆弱,泛红的指节微微颤抖,想也知道赶来的路上有多害怕。
风幸幸一阵心疼。
失去家人和健全的身体之后,她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她也不在了,薄应雪肯定活不下去。
正因如此,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昏迷期间的那个梦,即使不是神明好心的暗示,即使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即使闹到最后是个乌龙。
她并不怕死,但她不能死,她肩负着照顾薄应雪的责任,决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让他陷入困境,何况还是一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
正想安慰薄应雪只是小车祸不用担心,顺便告诉他自己做的梦以及她接下来要假装失忆解除婚约的打算,这时候,门口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商务范十足的西装,后面紧跟着秘书,看样子是收到消息后直接就从公司赶了过来。
这个人是霍从淮,是她交往两年,刚订婚不久的未婚夫,也是梦中故事的男主。
“我就说让司机送你,你开车总不注意。”霍从淮快步走进来,见薄应雪已经先他一步赶到,厌烦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很快收敛情绪,将注意力放回到风幸幸身上,“急着见你,刚才顾不上跟医生详谈,听说你碰到了头,现在怎么样了?疼不疼?”
他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脸上的焦急瞧不出丝毫作假。
他掌心的温度很暖,却丝毫动摇不了风幸幸的决心。
霍从淮是对她很好,好到挑不出错,不少人都说是老天看她吃了太多苦,所以送来这样一位温柔体贴的伴侣作为补偿。
但如果不是补偿呢?
假设霍从淮真的有那么一个忘不掉的白月光,那他所有的温柔便不是为她,而是透过她给另一个人。
这一行为她不做评价,因为她也并非多么高尚的人,但这个婚她是铁定要退,退得越快越好,绝不能让剧情走到她崩溃自杀的那一步!
只是如今女主还没回国,霍从淮不可能轻易对她这个替身放手,况且他们才刚订婚,在外人眼里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突然提出退婚,任谁都觉得蹊跷。
所以刚才醒来的时候,她假装失忆欺骗医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如果一切只是乌龙,那她之后顺势“恢复记忆”就行,如果不是,那“失忆”就是她成功退场的最佳借口。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算计,16岁那场事故之前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可失去了父母那两座庞大的靠山,又有病弱无依的竹马要保护,她不得不随时给自己留一张底牌。
于是她仰起头,认真扮演一名失忆患者。
“是撞到头了,不过也没有太疼,谢谢关心。”她说着躲开了霍从淮的手,用茫然而陌生的眼神望着他,抱歉地说,“不知道医生怎么跟你讲的,但按照他刚才对我的解释,我不止撞到头那么简单,还因此丢失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而且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恢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几人全都愣住。
“失忆了?”霍从淮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恍惚,“怎么会失忆?你看着我的脸,好好想想我是谁。”
风幸幸照做,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还是摇头说记不起。
婚礼在即,新娘突然失忆,这么狗血的事只在电视剧里见过,霍从淮的秘书从他身后探头,表情不可置信:“风小姐,您不至于连霍总都忘记了吧?他可是您的——”
“送这两个人出去!”原本安静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不该继续下去的话题。
霍从淮不悦地看过去。
这个人像是攀附着风幸幸而活的菟丝花,在她身边安静地汲取着养分,气场弱得毫无存在感,但此时此刻,他却显露出一反常态的强大气势,明明坐在轮椅上,却仿佛立在高处,受人仰望。
如此反差,让霍从淮怀疑自己从来不曾认识他。
强壮的保镖已经来到身侧,无声驱赶他离开。
他不得不质问:“你什么意思?幸幸失忆了,这时候正需要照顾,你……”
“我会照顾,不需要你。”薄应雪抬起头,下颌线条因此而绷得更锋利,显出强烈的攻击性,隐隐的冷锐感自墨镜背面传来,给人一种他并未失明的错觉。
霍从淮简直气笑了,要不是看在风幸幸的面子上,他会毫不犹豫把他踹下轮椅,欣赏他在地上扭动挣扎的丑态。
“不需要我,难不成需要你吗?”他嗤一声,重重地、恶意地吐出长期压抑在舌尖下的两个字——“残、废。”
刚认识风幸幸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身边有个残疾的青梅竹马,虽然没有血缘,却是至亲般的存在。
所以即便这个残废总是毫无自觉地插在他和风幸幸之间,搅乱他们的约会,他也没想过要把他从风幸幸身边赶走。
反正只是个瘸腿瞎子,掀不起任何风浪,他心里很清楚,风幸幸爱的是他,对薄应雪只有怜悯。
他以为带刺的羞辱能激退对方,结果出乎意料——
轮椅上的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伸手摘掉了那副墨镜。
本该空洞无神的双眼聚着冷光,眼尾轻挑,不屑地看着他,哪有半点失明的样子?
没给霍从淮消化的时间,紧接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动作轻松,仿佛从未被骨科医生宣判过死刑。
像是要证明一切并非逞能的做戏,那双修长的腿气定神闲往前踱了两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残废?”薄应雪指尖点了点太阳穴,哂然道,“在说你自己?”
因为太过震惊,霍从淮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什、什么?腿……你你的腿……”
“我的腿怎么了?”薄应雪转身走回原位,手随意搭上轮椅,“听说幸幸出了车祸,所以我提前让人准备了轮椅来接她,怕她用着不舒服,刚才我就先替她试了试。”
装模作样的拍了拍,颔首道:“嗯,还算结实。”
所以这个人一直假装残废呆在风幸幸身边?!
霍从淮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卑鄙无耻!你居然连幸幸都骗!你……”
“霍先生,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不想收到律师函的话。”薄应雪截过话头,半威胁半警告地说,“不能因为幸幸和你的前女友长得有几分相似,就总来骚扰,幸幸善良可以容忍,不代表我会,再闹下去,难看的是你,明白?”
霍从淮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为惊骇。
他的秘密除了父母和发小周砚外,再没有别的人知道,怎么会传到薄应雪耳朵里?!
他心虚地瞥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只觉喉咙发紧。
难不成是风幸幸告诉他的?可她怎么会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同见了光的老鼠,霍从淮感到无比难堪,他僵在原地,连句辩驳的话都挤不出来,在薄应雪又一次下达逐客令后,抛下残局,落荒而逃。
病房重新恢复清静。
然而风幸幸的耳边却是喧嚣轰鸣,看着朝夕相伴多年的男人向她走近,她几乎维持不住镇定。
离开她就寸步难行的薄应雪竟然治好了眼睛和双腿,无比健全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是不是还陷在梦里?
明明他身上是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还有他驱赶霍从淮的那番话……
他竟知道霍从淮拿她当替身的事!在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做的那场梦之前,他就知道了……
所以那个梦所描绘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一部小说,霍从淮是男主,她是下场凄凉的女配。
太多的信息和谜团在脑子里炸开,以至于她脸上呈现出震惊又迷茫的表情——被低眉看来的男人曲解为因失忆而导致的茫然害怕。
“幸幸,别怕。”薄应雪低声安慰,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脸畔的发,温柔却满带占有欲地握住她纤细的颈,“失忆了也不要紧,安心待在我身边,没人能伤害你。”
他说着在她身旁坐下,胳膊将她圈进自己的领地,下巴亲昵地贴住她额角,拉出领口贴身佩戴的项链,把藏在吊坠里的秘密展露给她——
是一张老照片,少女白裙头纱站在同色礼服的少年旁边,身后是婚礼用的玫瑰拱门,场景十分浪漫。
风幸幸记得那场婚礼,新郎新娘是风薄两家的交好,她很爽快就应下了当伴娘的邀请,只是没料到薄应雪居然也会同意帮这种对他而言幼稚无聊的忙,还因为同岁,被安排和她凑成一对。
她都忘了还拍过这么一张合照,更没料到他会把它当宝贝似的藏在吊坠里,时时戴着。
不过眼下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在这时候给她看这张照片做什么?
很快,他告诉了她答案——
“我知道突然失忆很不安,很想尽快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身边的人又在生命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我来得匆忙,暂时没有别的东西来证明我们的关系,就先给你看看我们的订婚照片。”
“订婚照片?!”风幸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和她订婚的人明明就是霍从淮,他根本就是指鹿为马!
薄应雪环抱着她,看不见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还在继续编造不曾存在的过去。
“嗯,订婚照片。我们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所以十五岁的时候就得到两家长辈的认可,订下婚约,成年后,我们在国外登记了结婚,要不是因为两家长辈都意外去世,你怕触景伤情,我们一定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邀请所有人来见证我们的幸福。”
他眼底流淌着温暖的光,仿佛自己都信了这番谎言。
如果风幸幸真的车祸失忆,她肯定不会怀疑,但她没有失忆,他捏造的这段说辞就显得荒唐可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我老公?”她扭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他这么说的目的。
极浅的顾虑从男人眼底一闪而过,很快被破釜沉舟的决绝覆盖,他定住目光,一字字肯定道,“没错,我是你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