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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踏入祠堂的步伐停住,卫时遂冷冷蹙眉:“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该在……”

      深夜霜寒重,令筝今日受惊,不论谁想,她此时都早该歇息下了。

      在听音楼,或者……

      是在卫英的卧房。

      卫时遂抿了抿唇,可令筝就像是读了他心似的,笑靥如花道:“我尚未与将军成婚,不会逾矩。”

      卫时遂脸色静滞,沉道:“我没问你这话。”

      令筝烟青的睫眨一眨,装佯道:“啊……实在对不住,宴陵民风不同,我还未适应……”
      话落,她看向牌位,“我是来给余氏姐姐上柱香,一道,也与先夫人见礼。”

      见礼。
      卫时遂打量她一眼,冷哂:“是么?”

      令筝臻首轻点。

      卫时遂不言语了,入内取香,跪于蒲团,双手合十。
      片刻后,他将香上灵,缓声道:“卫英有二十多位妾,你明白我意思么?”

      十七岁的人,比她小两岁,却比她高了好些个头。令筝只能仰首,才能望清他满面疏离。

      “我的意思。”卫时遂嗤笑,“是你若要唱贤妻良母戏,要么就用她们没用过的花样,要么——便将戏唱全,不至于蒲团上一点印子也无。”

      令筝轻怔,蹙眉呆看了眼蒲团,她心里无言笑了声,面上无辜道:“我未过门,跪拜于理不合。”

      “随你如何说。”卫时遂看也不看她,“反正卫英信了便够,与我无关。”

      他往外走去,行过令筝身旁时,一股笠翁春的酒气入鼻。
      醉生梦死,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

      “延昭。”
      令筝掀眼,喊了声。

      卫延昭,是乔心珠为他起的字。

      听到这个名字从令筝口中说出,卫时遂赫然立定。

      他浑身森冷:“卫英跟你说了那么多,没告诉你,你们这些入门的女人不能这么叫?”

      “别再这么叫我。否则便是你是卫英心头好,我也不留你舌头。”

      边上如意骇得一瑟缩。令筝抿唇:“……知道了。”

      见人又走,令筝袖中双手握了握,拦问道:“那时遂,你用过饭了吗?”
      不待他说话,她关心道:“你父亲带我回来的路上,说你总记不得吃饭,一日日除了酒用得都少,还害了胃病。若是未食,我打算做些宵夜,你要不要和我用些?”

      令筝的母亲病弱,为了让母亲多吃些东西,她学了一手好厨艺。
      前些年宴国公主与陈国皇子定亲宴上,她曾负责了一部分菜色,据传远盛御厨。

      许多人都想尝一口她的手艺,可惜,卫时遂没这个心。
      对她的多事一片冷淡,他再不搭理令筝,走出祠堂。

      令筝望去,只见他背影凛冽,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
      只剩月光凄清照檐,掉光了叶子的两棵玉兰树,于他身后萧然空晃。

      令筝闭了闭眼,鼻息随着胸膛缓沉,唇畔呵出口白雾。

      雨雁以为她为拉拢继子关系无奈,慢慢走到门边,轻声道:“夫人不要介怀,世子他一直如此,平日里与诸位姨娘关系也都不大好……呀,你踩我做什么!”

      “怎么能拿夫人和姨娘们比呢。”雨荷瞪她,看向令筝,“夫人饿了吗,要不要奴婢叫大厨房做点汤饭?”

      “不必。”
      回首看了眼在乔心珠的牌位前断下的一截香灰,令筝拢袖:“回去吧。”

      ……

      人睡下去。
      梦中,大火焚尽小苑。

      目视滚烫的火烧过声嘶力竭的喉,泪坠落下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令筝赫然睁眼。

      猛地坐起来,她摸了把自己的脸,手放在砰砰直跳的心口,再扫向四周,她人还在听音楼,并未毁容,也并未回到前世那窒息的后院。此下烛火未熄,熹微初起,未合拢的窗缝里,灰黑里隐现了两抹白。

      她赤足走过去,将窗一把推开,呼啸的风卷灭所有烛光,一低眼,卫时遂的闻安院,也是一般灯火暗淡,寂静无声。

      听音楼是她跟卫英要的。她没有直接提起,只是一句“要高”,便让卫英自己安排着,将这座宴宾楼为她改做了卧房。

      她知道这楼离卫时遂的住所近。还知道楼院之间,只有一墙之隔。甚至院墙上,还有一扇通进听音楼厨房的暗门。

      至于为何如此清楚?
      因为前世,卫时遂就是从那扇门走到这儿,窥探她和卫英。

      那个在母亲离世后便以酒为伴的少年郎,如他父亲一般爱她这一身姿色,便是两世相隔也未曾改换。

      医馆前那一眼,她便已经印证了此事。

      而这般,可谓极好。

      卫英位高权重,他是卫家统领一日,便会日日收集令桑替身,她也要提心吊胆一日。
      而若想将此事杜绝,让母亲长姐与她都有自由,莫过卫英死。

      然而卫英食物有人尝,护卫防范严密,她武艺亦不如他,想完成这夙愿,并非一件易事。
      不过,无法直接报仇,却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卫英重视之物有三:令桑、卫家、卫时遂。

      令桑已逝,替身代替。卫家高功,不可一夕坍塌。

      唯有卫时遂。

      卫英今年已经五十了。
      他二十岁那年被乔心珠捡到,入赘乔家,花了十年才让健康的乔心珠生下了卫时遂。后院里那些妾室,虽他按乔心珠协约,入门即灌红花绝育,他也不是没有外面的女人。

      可这么多年,他怎么也没有第二个孩子,就一个卫时遂。
      若是这卫家唯一继承人怎么,或者……死卫英手里了,本就无亲无故的卫英必会自尽。

      抑或再好一些,卫时遂——

      令筝眸中深潭一暗。身后吱呀一声。

      她回首,如意掌着灯走了进来,“姑娘怎么醒这么早,这才卯时呢?”

      “我有些饿。”看她点亮烛火,令筝笑笑,在榻上坐下,“你倒怎么没歇息,榻上要冷,你便从我这儿拿了棉被去盖,或者与我一块也可。”

      “我睡过呢,那值夜用的小榻也很暖,莫担心。”如意拿起厚厚的袄裙走过来给令筝穿上,“是卫英的人传了话回来,说敬安帝封赏多,卫英要在宫里陪着敬安帝每一两日回不来,叫您自个儿好好歇息,等他回家再带您和那些姨娘见面。”

      顿了顿,如意说道:“他还为您求了封赏,已经送到楼下了。敬安帝说您有功,留了您封号清萧郡主,还赏了您公主的食邑,就送的人嬉皮笑脸的笑话……也不知您是怎么想,外面人不知道其中弯绕,您怎么还叫卫英求赏赐,给心里添堵呢?”

      清萧郡主恶名远传,这一求就如铁印烙在了令筝身上,她不提,身旁的人也知道她就是那个最后将宴都送出去的“清萧郡主”。

      虽说令筝在家人与骨气中选了家人,但那些长舌饮潲水大的哪管那么多。
      便是知道彼时宴国已是亡国,知道卫英打进宴都只会屠城白白牺牲数十万条人命,知道皇族已有心以皇家女眷换保全血脉,他们也只会说令筝没骨气,就该陪都自尽,就该为血脉奉献。
      惯会装瞎遗忘卫英刚入境时,正是令筝劝说,才没让那懦夫小宴帝记得天子责任,没有将宴国直接拱手让人。

      “这是退路。”令筝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道,“厨下的东西都备了吗?”

      “差不多都有。”如意为她系好襟带,“您要下厨呀?”

      令筝思索道:“想做些小葱猪骨粥,牛乳蛋羹。”

      “那真巧了。”如意笑起来,“我上来前,想着给姑娘熬点骨汤补补,才腌了腿骨在厨里,这下用上了。”

      二人把襻膊系上,一番洗漱,往厨里去时,得了吩咐的雨荷雨雁,正将葱、稻米、蛋和生牛乳放在了灶台上。

      生牛乳口感淡涩,蛋羹中的熟牛乳则要偏甜。令筝让雨雁将火生起,将生牛乳倒入锅中,加两勺糖后,她找了个碗,打入四个鸡蛋加糖搅拌,熟牛乳也咕噜噜的沸腾了。

      滚热的牛乳不能直接入蛋液,令筝将牛乳隔水置冷。淘洗稻米时,指挥如意将汤骨去血。
      她吃不得腥,如意便聪明的照教的用姜酒并少许胡椒腌制了骨肉,血沫浮起,腥味随血而去,令筝也刚好将稻米放水入锅,如意将骨头转移入内,等令筝放进碎红枣、薏米、姜片和盐后,将砂锅盖上熬煮。

      做完这一切,牛乳也凉了不少。令筝将蛋汁与温牛乳以相当的量搅拌调和,用勺子撇去气泡,分倒入五个小盅蒙上厨纱放入蒸锅。

      牛乳蛋羹需两刻钟,粥则需要半个时辰,但并不妨事。香嫩鲜滑的牛乳蛋羹出锅放至温暖,香喷喷的骨头粥也恰好成了。此时再将葱放进翻动,粥的热度便将葱熟到了刚好。

      香气扑鼻而来,三个小丫鬟帮着将粥和蛋羹移到桌上,馋的口水都差不多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让拘谨的雨荷雨雁去洗碗筷用饭,令筝将两盅蛋羹和两盅热粥放入食盒。

      早准备了碗筷的如意正在喝粥,瞧了一愣:“姑娘要出去吃呀?”

      “嗯。”
      令筝解下襻膊,“我去卫时遂那儿,你们不用过来。”

      ……

      两枚银栉簪在两鬓,令筝披上一身雪白狐裘,提起食盒。
      院墙上暗门落着锁,她没有钥匙,走的正门。

      此时天已大亮,却不算晴朗。阴云薄薄作霭蓝,将天蒙了层纱,只有依稀的日光穿过,洒落在听音楼通往闻安院的狭窄石径。

      闻安院一贯门扉不开,令筝到时只有一颗柿子树形单形只的立顾在旁,充做多余的守卫。

      她就来过这里一次,打量着门,她抬手拢拳,轻轻敲响。

      门里很快应了声。

      卫时遂的小厮长生伸出头来,没等他问,令筝冰冷的眼碎开几分和善,问道:“时遂可在?”

      满院子女人都叫卫时遂“世子”,这般叫卫时遂的,除了卫家双亲,只能是新来的夫人。

      从初见的惊艳大声醒神,长生忙呵腰,“在,世子正在后院练剑——呃,长生见过夫人,夫人请进来坐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何必搅扰他吹风呀。”令筝弯弯眼,“带我去书房吧,我带了早膳来,自个儿也还没用呢,你总不好叫你们世子和我一道挨饿,可对?”

      令筝站在那儿,已足叫男子为她神魂颠倒,再笑起来,便更让人难以抗拒。

      至少长生拒绝不了。
      结巴半晌说不出个“不”字,他只得红着脸,将人领了进去。

      ……

      闻安院俯瞰不大,入内却极为宽阔。只一个院子,几乎顶得上外边三进的小院。
      前院墙下挖了两个鱼池,庭里摆放着石桌圆椅,中间的厅堂开放通门,将娱与眠分割两端,到了后院,还有一片占地偌大的临湖水榭。

      而卫时遂就在其上练剑。

      少年郎一身云纹红衣,乌发只用了一条黑络子束起。
      他手里的剑,说是剑倒不如说是横刀。漆黑的剑柄无耳,握在他手中,银白的刀身如流云呼风。

      令筝和长生走上水榭,长生刚欲启唇,卫时遂回身,剑锋忽转。

      “世子!这可不是奴婢!”
      长生一声大叫。

      卫时遂稍顿,手中刃尖急收停在令筝眉心,他侧眼一睇:“怎么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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