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猜猜我是谁》MOAGL

12、爷爷

　　翌日，糯糯和墨渊刚刚用完早膳，就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呼唤声：“糯糯小孙女……糯糯小孙女，你在哪儿啊？方爷爷我来找你啦……”
　　墨渊的脸瞬间黑了。
　　糯糯却像是不知道似的，匆匆跑出房间，一边还应道：“我在这儿……”
　　她一踏出厢房，就刚好看到方块板着脸缓缓推着方爷爷进来。
　　她缓下步伐，走出木廊，到了方言面前，乖巧叫道：“爷爷。”
　　方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连声应道：“哎。好，好，好……”
　　没等他说完，糯糯就急切道：“爷爷，魔血！”
　　方言顿时哭笑不得：“这么心急啊。好好好，给你……”
　　糯糯接过方言手里的玻璃瓶，又噔噔噔地跑回去。
　　方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有半点不满，而是为她热切的气息所打动。
　　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
　　糯糯拿走魔血的那一刻，方言的心里就像是一下子被搬去了长年累月堆积在心上的负重，云散雾开。
　　看到糯糯跑回来，墨渊有些讶异。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白似雪的额头上微微起了薄汗，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墨渊哥哥，魔血！”
　　他愣愣地接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糯糯就扬起大大的笑脸，伸出一只手，曲肘在身前，从上往下压了压：“加油啊！墨渊哥哥！”说完就跑开了。
　　墨渊扶额低低地笑了。
　　感觉糯糯越来越活泼了啊。
　　糯糯跑到方言的轮椅后面，从方块手里接过扶手：“方块哥哥，你去忙你的吧。去吧去吧……”挥挥手表示再见。
　　方块得令离开了，糯糯就推着方言往外面随便走走。
　　方言看着魔宫优美的景色惊叹道：“魔宫果然名不虚传……孙女儿，我是真没想到你是魔宫的人啊！昨天刚知道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
　　糯糯听了以后理所当然地说：“是啊！墨渊哥哥很厉害的！他是个好人！”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方言汗了汗。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方言想了想，他觉得他应当在离世前为糯糯做点儿什么，也才好不为自己留下遗憾。
　　他问她：“你想修炼吗，糯糯？”
　　她歪了歪头，一派天真：“不想噢。”
　　方言梗了梗，年轻人不都是应该希望能够称霸武林的吗？怎么糯糯一点儿斗志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想学习炼丹吗？”
　　“不想。”
　　“炼器？”
　　“不想。”
　　“琴棋书画呢？总有一个喜欢的吧？”方言语气有点儿僵硬。
　　糯糯实话实说：“没啊。”菡菡姊姊这些都精通的，要她学这些做什么用。
　　方言吹胡子瞪眼：“那你以前通常都干什么？”
　　她想了想，说：“吃喝拉撒睡，看电视，浇花，刺绣，看书……”
　　糯糯使劲想了想。好像没了？
　　方言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说：“你怎么过的这么无聊啊？！不过，什么是‘电视’？”
　　这要怎么解释啊。
　　“就是，就是……”糯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
　　方言索性直接问她：“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学的？”
　　想学的？
　　学什么？
　　她反问方言：“爷爷，您想教我什么？您会什么？”
　　他咳了咳：“这个怎么好说得嘞。”
　　糯糯总算有点儿懂方言的用心了，考虑了一下，她说：“您会雕刻吗？”
　　方言浑浊的眼睛一亮：“会！这怎么不会？！走走走，爷爷立刻去教你……”
　　他一路走一路说：“这个雕刻嘛，讲求的是细心和耐心……”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糯糯开启了雕刻的学徒生涯。
　　白天的时候她就陪着方言。早上专门学雕刻，下午就是休闲娱乐，晚上的时候糯糯与墨渊用完晚膳就回自己的房间去做针线活。
　　学习雕刻对于糯糯来说并不是什么枯燥无趣的事，她本就容易静下心来，耐心又细致。这样一刀一刀，就像是刺绣一样，一针一线，也就暂时能够忘了人生的无趣，也是一件好事。
　　其实学女红最初也就是念秋提议她做的，这样有助于缓解抑郁。也因为如此，慢慢的，糯糯做女红的本领不知不觉就提高到了一个惊人的境界。
　　用方言的话来说，糯糯就是一个雕刻天才。短短几天就能有极大的进步，通达聪慧得连老练世故的方言都感叹不已，即使是精修剑道的他都不能有这样的天赋。
　　下午的时候，两人有时会去魔宫里的人工莲池钓鱼。爷孙俩搬了小板凳坐在莲池旁边，放下没有鱼饵的鱼线，等愿者上钩。偶尔有时真的钓到鱼了，他们也会哈哈哈笑上半天，然后其中一方又会得意于自己的人品，互相炫耀。到了最后，两人又会把水桶里的鱼重新放回去，相依着在夕阳的映照下离去。
　　有时两人会料理花草。当然，更多的是糯糯一个人在浇水、修剪，而方言则坐在一旁和她聊聊天。倒不是说方言不会做这些事情，而是墨渊不让。魔宫的植物没有一株是普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弄死。糯糯是自然天赋，且又是金阶，对于这些是手到擒来。
　　糯糯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往往都是方言在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毕竟她的人生并没多少有趣的事情。
　　方言说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多么有天赋，因而才能在门派中争取到去魔炎秘境的机会。只可惜，正因为这一去，改变了他原本圆满的人生轨迹。修为散失、门派遗弃、伴侣离开……一切的一切都离他远去。
　　说这些的时候，糯糯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暗淡，声音低沉，眼神失落。
　　她轻声安慰：“可是，这些都逝去了啊。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过去的、伤心的那些，都已经远去了。我们只需要，好好地享受快乐就够了啊……”
　　他笑了：“是啊，我现在有孙女了……”
　　最近因为墨渊哥哥他们要准备服用魔血的物品，糯糯很听话地自发不去干扰他们，除非是墨渊主动来找她。
　　不去找别人，并不代表就没有人来打扰爷孙俩。
　　比如此刻。
　　梅花依旧穿着招摇显眼的衣裳，举着扇子不慌不忙地扇着。他站在两人面前，挡住了两人的前路。他笑眯眯地看着糯糯，看似平易近人的背后实际是深深的疏离与冷漠，他褐色的眼睛深处含着嘲讽。
　　梅花就这么看着糯糯，也不开口。
　　来者不善。
　　糯糯的心里隐隐知道他想干什么。从最初见面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对她的敌意。只有他，对着她的时候会暗藏杀机。
　　方言感觉到气氛的剑拔弩张，侧目抬头看了看糯糯，她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再看向面前骚气满满的少年，他也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糯糯最先开口打破僵局，语气平淡：“先生，您挡住我们的路了。”
　　她很少对人说话这样过分地礼貌过。
　　不是尊敬与善意，而是生疏。
　　终于露出本性了么？
　　梅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语气生动，眼里却一片冰冷：“是吗？”说完，他往旁边靠了靠，给两人腾出道路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糯糯推着方块向前走，目不斜视，握着轮椅把手的两手用力得有些苍白。
　　经过梅花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他冷冷地说：“糯糯小姐，您若是识相，就请离开我们尊主。不要妄想从我们尊主这里得到什么，不要以您温柔善良的假象迷惑我们。你有什么资格白吃白住留在魔宫呢？您若是做了什么不利于魔宫、尊主的事情，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用的是传音入密，因此方言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糯糯听完话脚步猛地顿了顿，但很快又不冷不热继续往前走。离得远了，还能听到梅花在身后隐隐传来的讽刺的笑声。
　　方言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唤道：“孙女儿？”
　　她依旧温婉地回复着，表现得没有一丝异样：“怎么了爷爷？”
　　他反而问不出口了，只是说：“没什么……”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才好。

　　晚上，糯糯静静地坐在床前，透过窗外看着如水的月光，呆呆的。手上的针线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假象。迷惑。白吃白住。痴心妄想。
　　白天听到的全部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不停地，像疯魔一样。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糯糯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挣扎。她想让这些声音消失，可是做不到。一遍一遍，都在告诉她——她不可能拥有幸福的，不可能的。
　　突然，她感觉头痛欲裂，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将她的头割开。
　　好痛！
　　她忍不住放开手中的物件，倒在床上捂头低声呻吟。
　　疼痛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剧烈。
　　糯糯不禁在床上翻滚起来。
　　“墨渊哥哥，墨渊哥哥……”她痛苦地叫唤着。
　　在哪？墨渊哥哥在哪？
　　我好痛，我好痛啊……
　　墨渊哥哥……
　　糯糯是被痛昏过去的。
　　半夜墨渊从外面回到魔宫，第一时间就到糯糯的房间里去。
　　月光洒在糯糯精致的脸蛋上，显得安详而静谧。
　　墨渊弯起嘴角。
　　看到这样美好的她，一切的疲惫都消失了，只剩下浓浓的满足与快乐。
　　他看见她没有盖被子，并没有多想，悄悄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没有惊醒她。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幽光。
　　要快点把这些事情做完才行，那样就可以陪着糯糯了。
　　他温柔地看着糯糯的睡颜，俯身吻了吻糯糯的脸颊。
　　起身时澄澈的月光掠过他没戴面具的脸上，一瞬间有红光闪过，显得异常妖异。
　　糯糯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被一双手从什么地方推了下去，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让她惶恐地睁大眼睛。但她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她张开嘴巴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两手空空。
　　她觉得自己砸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还没来得及思考，冰冷漫上自己温热的身体，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一片死寂。
　　她发现自己可以看清了。
　　她看见了自己上方泛着白光的水面。
　　窒息感。
　　她想要浮上水面，得到空气，但做不到。那光，离她越来越远。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空气。空气。
　　最终，她失去了力气，绝望地看着光芒离她远去，一点一点。
　　她的眼里一片黑暗……
　　糯糯睁开眼猛地坐起来，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眼里含着泪水。
　　“糯糯？”充满磁性的男声传来。
　　她转头，就看见墨渊坐在椅子上诧异地看着她。
　　墨渊哥哥。
　　她放下手，摇了摇头，笑得有些牵强：“我没事，只是做了恶梦而已。”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使她心跳加速，心有惶恐。她想倾诉，但不能说。墨渊哥哥已经够忙了，她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去打扰他，给他带来困扰。
　　正如梅花所说的，她没资格。
　　她强打起精神，起床走到墨渊身前，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递给墨渊。
　　他低头一看，是一支玉簪，颜色洁白，质地纯净、细腻，光泽滋润，做工精致，雕刻有盘旋的龙。
　　“墨渊哥哥，送给你，这是我做的。”糯糯低着头小声道，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羞涩，她有些害怕墨渊会看不上这支簪子。
　　墨渊怔了怔，随即内心就被巨大的喜悦惊喜替代。他拿过簪子，取下了原来在头上的，马上换了上去，温声道：“糯糯，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还是忍不住，抬头微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嗯！”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爷孙俩心里都知道的，方言命不久矣。尤其现在他说句话都要喘口气，脸色变得苍白，眼睛越来越模糊，耳朵也开始听不清话，手脚都不利索。糯糯的眉宇间带了愁绪，但她强忍悲伤，依旧表现得无忧无虑。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方言心里知道，糯糯表面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波动。他担心她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深受打击，一蹶不振。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糯糯。
　　这样一个敏感脆弱却温暖的孩子。
　　然而无论糯糯怎样不去想、去逃避，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这天糯糯像往常一样推着方块四处闲逛，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方言摩挲着身上糯糯亲手为他织的褐色唐装大褂，心里满满是满足与幸福。他自己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显然大限已至。
　　想了想，他有些艰难地拉了拉糯糯垂在一旁的衣角，她低下头凑近，他开口问他：“孙女儿……呼呼，你觉得魔尊他……怎样？”说完他就喘气起来，脸涨得通红。
　　糯糯思考了一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方言要这么问，她回答道：“墨渊哥哥？他很好啊。我很感激他，也很喜欢他。”
　　方言觉得有必要考虑到她的终生大事了，提前提醒她一下。在他看来，糯糯涉世不深，资历较浅，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不是很了解。他追问她：“是什么喜欢？有，有多喜欢？”
　　什么？
　　糯糯有些诧异，一脸茫然：“为什么问这个？喜欢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方言心里暗道，果然如此。他说：“当然有不同……比如男女之间的爱情。它就是你遇到了一个人，结识了，在一起了，培养起了感情，便骤然有了亲情的内涵……呼呼……你看他，他就像是你的孩子，你绝不忍他悲伤难过，于是一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呼呼……
　　“深爱一个男孩，和他在一起时，会感到很兴奋和快乐……呼呼……爱的越深，依恋感就越强，想在一起，不想分开，这就是情侣……情侣之间是最亲密的关系，因为彼此是生命中最爱的人、最需要的人、最重要的人。
　　“喜结连理以后，你们一起生活，睡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谈天说地，一起修炼切磋，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方言是真的累坏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能够轻松说一句话是这么美好的事情。他现在心跳得极快，连再说一句话、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好好地瘫着，什么也不想。
　　糯糯被方言的话说得僵愣在原地，脑袋都晕晕的。她从来不知道感情上原来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爷爷口中说的爱情，好像就是秋秋姊姊和她说的那些。爷爷说得详尽，乐乐姊姊则是模棱两可。
　　她突然想起若春姊姊经常看电视剧，总是看得泪流满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她问起她的时候，她却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只说是男女之间的一二三事。
　　彼时她还不懂，不感兴趣，也就不再理会。
　　可是现在爷爷是什么意思呢？
　　她又想到了墨渊，墨渊哥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亲近、依赖墨渊哥哥？她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弄清楚些什么，这对她很重要，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但下一刻她又完全忘记了所思所想，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糯糯顿了半天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方言心里叹了口气。话他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全要糯糯自己去领会体悟了。
　　方言渐渐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明明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脏现在跳得越来越缓慢，甚至慢得有些不正常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苍白而粗糙，指甲也褪去了血色。他感觉自己全身使不上力气，并且还有种疲惫感袭来，竟使得他想要闭眼睡去。
　　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他急切地唤道，声音微不可闻：“糯糯，糯糯……”
　　糯糯回过神来，蹲下来看着方言，疑惑道：“怎么了，爷爷？”
　　方言艰难地说：“你，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难过，要开心……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生活是很美好的，只要用心，就会快乐……我，我快不行了……”
　　糯糯的瞳孔瞬间放大，惊恐地看着方言缓缓合上的眼睛，心里急得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时冷汗都出来了。她只能去紧紧握住方言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气似的。
　　被她紧握着的手颤了颤，只听方言轻声道，声音像是在叹气：“我很开心……幸好……但我放不下……你，你要，好好活儿……”
　　“谢谢你，糯糯……我的，孙女……”
　　她觉得世界都黑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耳朵里也什么都听不到。
　　世界黑乎乎、静悄悄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到晚上了吗？
　　她恍恍惚惚的，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好像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让她有些清醒的是手中的冰凉。
　　可是，那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