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向前进

15、拜托你不要再来

　　楼下的车喇叭不停地滴！滴！滴！我烦躁的闭着眼运了半天气。随即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不换、就穿着一身睡衣，如箭离弦一般奔下楼。

　　出了楼道，我喘着粗气对着他的车就是一声吼：“别摁了！！”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他还真就听到了，立刻不按喇叭了。

　　林寒缓缓打开车门，从驾驶室走出来。还是那身黑衣，他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额前稍微有些细碎的刘海散落，他的身型瘦长，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以上，半张脸的轮廓铭刻在黑暗里，他缓慢的步伐，如同被时光刻印成黑白电影的那种慢镜头，就那么一步一步向我我走来。

　　他停在离我半步之遥的距离，俊秀白皙的面庞咫尺可见，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在黑夜里如同华光璀璨的黑珍珠。微微一仰头，我便看到他嘴角弯起的好看弧度，是一抹温和的微笑。……我有些怔，实在是想不通外表这么斯文俊秀的少年怎么就那么愿意干一些不讲道理的事儿？？

　　我满脸无奈：“老兄，你又来做什么？？能不能换个人折腾啊？？”

　　他声线温和：“我是你男朋友，我想见你，这并没有错。”

　　我听后，满脸不耐烦：“我从没承认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以后别来烦我！”

　　他表情依旧温和，揶揄道：“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承认就行。”

　　又听不懂人话！我眉头紧皱，对他低吼：“别岔开话题！我叫你以后别来找我听没听见！！”

　　他对我的怒火毫无反应，反而微笑着问我：“徐捷，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凶吗？”

　　哼，当然不是，我只对听不懂人话的人凶！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声音僵直而冷漠，“我今年二十八，结过婚，生过孩子，你一个妙龄少年要做我男朋友？？鬼才信好嘛！”我冷哼，“姑奶奶我没空陪你玩！”

　　他突然笑了一声，在我疑惑地目光中,他用一双冰凉的手像捧西瓜似的捧起了我的脸颊。他黑曜石般的双眼一眨不眨、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表情盯着我：“你昨天晚上可是跟我做了男女朋友才能做的事情……怎么，你享受完了..现在想不认账？…”

　　我像个木头鸡一样愣了半晌。

　　……之后一阵眩晕，血液直冲大脑。我惊吓过度的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恼羞成怒的喘粗气，一只手指颤抖着、愤恨的、隔空直戳他脑袋：“你……！你……！你……”我磕巴了半天，勉强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林寒，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昨晚那件事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我气还没喘匀，就听他一本正经的说，“不对，吃亏的应该是我。”

　　什么？？听他这么说，我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从鼻子里喷出来！没等我发飙，他突然抓住我还在指着他脑袋的手指的手腕，使劲一拽，直接拽到他身前。

　　眼眸对眼眸，近在咫尺，他神色柔和，嗓音轻柔，“如果你不承认我是你男朋友，昨晚我那么对你就是强女干，是要坐牢的……”

　　我呆愣的望着他黑亮的眼睛，思绪缓了好一会，才纳闷的回道，“我又不会去告你。”

　　话音刚落，我瞧见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变得空茫一片，下一瞬，星星点点的光亮在他眸中绽放，彷如夜空之火，天空之星。

　　我正因这绚烂如烟火的美丽而着迷，耳边忽听得他低柔缠绵的话语，“你不告我，……是还想和我再来一次吗？”

　　！！……这个混蛋。

　　啥也不用说了，我只想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消失！！……结果没成功。

　　“你还要不要脸了……”我怒骂，因为他又用手臂困住了我，并且温吞的威胁，“你承认我是你男朋友，我就松开你。”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好！我承认！”等了一会，没动静，我怒了，“你倒是松开啊！！”

　　“你刚才只说了我承认，并没有说承认什么，”他慢条斯理的挑毛拣刺。

　　“我承认！你是我。男、朋、友！”最后三个字我咬牙切齿！

　　呼——我总算自由了，立刻远离他五步，闷不吭声的瞪了他好几眼，转身就上楼。走上几层楼梯，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林寒跟上来了。我猛地回头一瞪，“别跟着我！”

　　他冲我温柔的微笑，“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你好不讲理啊，我气的攥紧拳头，瞪着他的脸，心里骂了十来句脏话……算了，不管了，我蹭蹭蹭，化悲愤为脚步，一口气上五楼，停在自家门口猛喘气，他亦步亦趋跟我同时上来，呼吸依旧轻盈。

　　歇了五六分钟，我就是不开门，开了门他该跟着我进屋了。

　　后来我还是开门了，因为我脑筋一转，想熏死他！这房间里全是甲醛，他想进来，那就进来吧，我十二分的欢迎。

　　林寒一进门，温和的表情就变了，他皱着眉问我，“为什么不开窗通风？”

　　我理直气壮抛出一句话，“我怕冷！”

　　“喂！你干什么！！”这个混蛋竟然不经过我同意就跑去把楼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你这个臭小子是想冻死我吗？？别开了喂！凉风嗖嗖的啊，夏夜也冷啊！

　　开完窗户不算完，还硬拽着我出去散步，说走走就不冷了。我不同意，就先斩后奏的硬把我拽出来，“咣”的一声关上防盗门，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钥匙扔到了楼道窗外。

　　看着呈抛物状飞出窗口的钥匙，我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宰了他！！

　　我的双手刚要掐上他的脖颈，他促狭的眨眨眼，对我调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拎出来一把钥匙，正是刚才本应丢出楼到外的那把，我呆了一呆，赶忙去抢。他一把抓住我去拿钥匙的手腕，神采飞扬的冲我笑，眸中星光点点，似能照亮黑夜，我恍恍惚惚间又看见了小马哥对我笑……

　　暗夜，星辰、皎月、地上的影子成双，空气清冷，四周幽寂，真是散了一个好步。好几个小时才回去，把我腿都溜直了……林寒真是有病啊，他得去治病！这几个小时他一句话不跟我说！拉着我不停地散步，说得好听叫散步，不好听就是遛狗！遛的我实在没力气了才放我回去……

　　送我上完路，哦不，是上完楼，闻着和外面变得差不多的空气质量，他终于要走人了，我有气无力的扯住他衣袖，“拜托你下次别来了……”

　　他听后，给了我一个微笑，轻声道，“下次我一定还来。”

　　不是我吹，虽然他说的很肯定，但我感觉肯定没下次了，因为我的眼皮又开始跳了，一跳肯定没好事，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当天晚上我难得睡了个好觉，（被林寒当狗溜了好几个小时，累的睡死。）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醒，父母就从山下过来敲门了。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唉，明明有钥匙，每次都不用。

　　门把手向下一压，门就开了，一眼便看见母亲拎了一只刚杀完的鸡，神色愠怒，“死丫头开这么慢，想累死我啊？”她踢掉脚上鞋子，趿拉着拖鞋，提溜着鸡进了厨房，“别关门，你爸还在后边。”过了十几秒，父亲拎着一捆新鲜的大葱上来了。我觉得那绿油油的葱，很似曾相识。

　　母亲烧了一锅开水烫完鸡，一看厨房什么主食副食都没有，一指头戳我脑门上，“啥饭都没有，你想死啊？”我正择鸡毛，沾了满手毛，被她一戳，我才刚想起来没饭了……

　　我赶忙说，“今天刚想去市里买挂面和鸡蛋……”

　　“就知道买挂面！你就不会自己做点别的啊？”

　　我也想啊，可是米和面都在山下啊。（其实不光米和面没拿上来，几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山下，因为他们没搬上来住，就什么都没拿。就我一个人住楼，我就想省点事，顿顿煮挂面。）

　　见我不吱声，母亲又骂一句，“没用的东西！养你有什么用！楼下不是有超市吗？买个挂面还要去市里？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父亲对此充耳不闻，在客厅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坐着，一声没吭，连看都不看我。

　　我很多时候感觉自己有爸就跟没爸一个样，谁让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呢，我一出生就遭遇父母有些刻薄寡情的对待，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也习惯了。

　　楼下的确有超市，卖的东西也齐全，但我去过一两次就不想去了。我住的地方是十几栋楼房伫立起的一处接近城市边缘的开放式小区，聚拢了周遭二十多个村庄的常驻人口，认识的不认识的，太多了。我父母人品也不好，他们不交朋友，也没有朋友，而且他们不光对我刻薄，对别人也同样刻薄，我家在原来的村子里都是出了名的“臭名昭著”。

　　我是这对“臭名昭著”的夫妻唯一的女儿，同村的人就把我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聊来聊去，渐渐地我就被聊出了名，那些同村的爱八卦的大爷大妈一个传一个，把我聊的十里八村的人全知道了。

　　我本就怕见生人，之前两次去超市，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的好奇的可怜的同情的眼神都快把我淹没了。我哪敢再去啊！

　　半个小时后，我们围坐在饭桌前啃鸡肉。主食是父亲去楼下超市买的馒头，除去鸡肉，余外配菜是大葱蘸大酱。咬了两口馒头，我觉得不对，我父母基本很少这么大张旗鼓上来吃饭，更何况这次还拿了一只现宰的鸡上来炖。

　　果不其然，刚吃完饭，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和我说：“这只鸡是山下屯东头老杨头给咱的，就是前两天给你送葱的那老头，他要给他儿子说媒，前两年就看上你了，一直没好意思张嘴，这不正好，今年他家砖房换楼房，面积比咱家还大！你要是嫁过去就直接当新房了……老杨头的儿子挺不错的，就是年纪有点大，不过年纪大知道疼媳妇啊……”

　　我呆呆的听，又觉得似曾相识，心里五味杂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比我大多少？”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随风飘散的柳絮。

　　母亲约摸着说，“大概二十多岁吧。”

　　二十多岁？……我头顶轰隆一声响，感觉有很多块巨大的礌石掉落下来，它们像是我卧室床头上方的吊顶衣柜，轰隆隆的，全都顺着地心引力做了自由落体运动。它们没砸死我，全都隐了身掉进我的心窝，让我瞬间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