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20、020 主线 断肠

　　这样一来，便又多了些把握。
　　新切的刀口十分平整，银针封穴，虽有绝佳的止血功效，过久则淤血逆流心脉，危及性命。
　　江珂用银镊从伤口深处将死蛊一只只镊了出来，污黑的血流的到处都是，还散发着腐烂的的恶臭。
　　这一路颠簸，导致断肠草的毒性发作太快，柳依用的蛊虫数量也与日俱增，处理起来增添不少难度。
　　“我本想以毒克毒，没想到...这毒如此霸道，竟将我的蛊虫都毒死了。”柳依眯眼看着这血腥一幕，小声朝容期道，“究竟是什么毒？”
　　容期盯着江珂额头上渗出的薄汗，随时准备上前接班，余光都没顾得上施舍给她，“断肠草，药性猛烈，中毒者肝肠寸断。”
　　柳依眨了眨眼，“可是传闻中上古时期神农氏鉴过的最后一种草药？”
　　容期默默的点了点头。
　　亓佑宸原本固定着沉承与的身体，见她昏过去，心里本就五味陈杂，乍闻断肠草之名，目光阴骛，“中原几十年前就已经不生长这种毒物了。”
　　江珂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缘谷是神农安息圣地，难道也没有？”
　　江珂对亓佑宸的好奇远没有对沉缘谷的执念深，她既愿意亲自出刀，若能救活沉承与，这报酬自然是要讨还的。
　　亓佑宸离开沉缘谷数年，无处做答，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江珂手中的动作不停，容期抬袖替她拭了薄汗。
　　又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江珂丢开手中的镊子，指尖有些打颤。
　　蛊虫清理干净，接下来便是解毒。
　　神农一生尝百草，识毒性，最终死于断肠，为了纪念，断肠草的解药被世人命为神农草。
　　早在十几年前，江湖流传出一种极为阴狠的毒/药割魂散，因其无色无味，能使中毒者痛苦万分，故而成为达官权贵最喜爱的毒/药。
　　无论是争权夺利，还是阴谋算计，让对手肝肠寸断的折磨，往往能让他们得到很大程度的心里满足。
　　而配制割魂散其中最多的一味便是断肠草。
　　江珂从腰上将香囊拿下来，从里面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打开，将里头的绿色的粉末小心翼翼的倒在伤口处。
　　“这是仅剩的神农草了，起多少作用，只能看她的造化。”
　　亓佑宸目光微烁，“多谢。”
　　江珂松了口气，虽是暑热之际，但这冰室里头待久了仍旧冷的瘆人，她面色有些发青，被容期一把拥入怀中，打了个哆嗦。
　　容期皱了皱眉，将人抱得愈发紧些，“回药舍吧。”
　　亓佑宸将沉承与身上的被子重新裹好，打横抱起。
　　今日所受，来日必让黔血宫加倍奉还。

　　十七年前，沉缘谷还是避世圣地，并不广为人知。幻术比起江湖中的传统武学，显得颇为神秘。
　　彼时庚桑国内温玉只手遮天，亓佑宸迫去蛊林，危在旦夕。派遣的死士均是有去无回，逍遥王妃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亓霖风预备动用手中的兵权夺回独子，连夜召回亲信，不料消息走漏，温玉派人将亓佑宸转移，路上被黔血宫的弟子劫走。
　　白芷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候的琉殇居也不过是昌顿内较为有名的医馆，她身为医芯，在中原四国游历，查证医典。原本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险些丢了性命。
　　亓霖风赶来救自己的儿子，顺手也捞了她一把，将人带回逍遥王府养伤。一报还一报，这才有了后来白芷前往沉缘谷托孤的事。
　　表面上看亓佑宸被黔血所俘，成了血祭的一杯浓血，亓霖风围剿蛊月不成，只得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命，秘密保全这根独苗，盼着将来能救天下于水火。
　　至于白芷同沉子笙之间的那些交情，便又是另外一代人的故事了。总之，白芷这一趟，不仅是救了亓佑宸的命，也讨来不少沉缘谷里头的名贵草药。其中也包括她苦苦寻觅多时，用以克制割魂散的解药——神农草。
　　中原四国，独独只有沉缘谷中有，称是神农氏死后精气所化，囿于此地，倒也说得过去。
　　说来也巧，断肠草本就数量稀少，由于那些达官显贵独特的青睐，使得割魂散一度有价无市。而在白芷带着神农草出现之前，中了割魂散便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琉殇居名声大噪，能在这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与此皆脱不了干系。
　　沉承与昏了整整两天，后半夜醒过来时，疼的直抽气。生生剜掉一大块肉，饶是在坚强的人，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咬牙受着吧？
　　“你醒了？”
　　江珂趴在床边困的直犯迷糊，被容期催了几次，就是不愿意离开，总算是把人给盼醒来了。
　　“我...”沉承与刚张口，喉咙里就尝到了血腥味，沙哑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痛...”
　　江珂慌忙按住她的身体，“你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若是再出血，我可救不了第二次。”
　　沉承与艰难的咽了一口血沫，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目光扫过简陋的居室，却没有找到最想简单的人。
　　见她不在挣扎，江珂松了口气，取过一早就温着的薄荷水，喂到她嘴边，又道，“你现在身体太虚，需要好好调养一些日子。遇上我，也算你运气，否则神农草无处可寻，你早就毒发身亡了。”
　　沉承与哪里想听这些，秀眉染了些急躁，清润的薄荷水流过喉间，带着点点刺痛，“他人呢？”
　　江珂手一顿，反应过来，暧昧一笑，“他守了你两天一夜，亥时三刻才离开。”
　　“我...”沉承与还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江珂偏头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空中飞过的白鸽，如同银河亮线。长明灯盏，烛光浮烁，衬着女子娇颜，美如幻化。
　　窗外水光波澜，艾潇湘从鸽腿上取了信，寥寥数字，看的她眉头直皱。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风芜匆匆闯了进来，提溜着瓷壶，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了干净。
　　艾潇湘道，“你倒好，在外头待了几日，连门也不会敲了？”
　　风芜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可是日夜赶路，累死了两匹宝马，才能赶上这时辰的。”
　　艾潇湘将纸条递到她面前，“夜离哥刚传来的信，你看看。”
　　风芜‘啧啧’了两声，“现在口口声声夜离哥倒是喊的亲热，当面的时候，怎么冷的要掉冰渣了？”
　　“......”艾潇湘脸上微红，瞪了她一眼，恼道，“不许瞎说。”
　　“瞎不瞎说，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风芜也就敢调侃她这一句，转眼便被纸条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柳州城的瘟疫竟然是因为有人故意用了禁术？”
　　艾潇湘点了点头，“只怕不单单是针对倾璃客栈的奇珍会，若有其他目的，一定要尽快查出来。”
　　闻言，风芜不由露出了愁容，“我这还没坐热，你们倒是把活儿先给我备好了！”
　　艾潇湘道，“庚桑和昌顿的人都在这儿，不用白不用。”
　　风芜摸了摸下巴，露出了然的笑，“这倒也是，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庚桑的人马，最迟三日他们便能赶到柳州城，我先准备准备。”
　　艾潇湘将纸条放进长明灯里看着它点燃，“奇珍会对倾璃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那是自然。”

　　在容期眼里，柳州城的瘟疫已经基本被控制，可亓佑宸才来两日，便又爆发了新的症状。
　　已见好的病患，情况突然直转日下，浑身泛起红疹，呕吐不止。
　　容期夜里被人敲开了门，尽管见过泗洲城的诸多惨状，难免也会有些心惊。平房里安置的病患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有甚者挠的满身红疹鲜血直流。
　　“吓。”
　　柳依被城里的灯火吵醒，一过来便看到此番景象，往后躲了一步。容期不说话，将临近门口的一个人扶了起来，点了他的穴，让他无法继续自残。
　　“痒啊...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大男人，苦苦哀求，眼眶里逼满了泪水，看起来触目惊心。柳依打了个哆嗦，迟迟不愿进去，只看着容期将那些人一个个点了穴。
　　柳依道，“你不怕传染？”
　　容期头也没抬，“柳州城是鱼水之乡，土地富饶，若瘟疫真要传染，早晚整个中原都会遭殃。”
　　最怕的便是水径无法避免感染，最终五湖四海皆成死水。
　　柳依一咬牙，迈了步子进去，“这症状倒像是中了毒蛊。”
　　“蛊能有这样的本事？”亓佑宸姗姗来迟，面上带着些许倦意，他一直守着沉承与，几乎没有休息，“有人布施了禁术。”
　　所谓禁术，其实是一种逆天而为，颠倒五行的巫术。早在几十年前，中原崇尚八卦法阵，有人强行互通阴阳，致使事态无法控制。菩提祖师以自身鲜血为祭，扭转乾坤，最终将七七四十九种巫术列为禁术，封存古墓。
　　柳依不信，“禁术损人害己，不仅条件苛刻，代价极大，而且施用者，九族皆堕阿鼻。莫说中原里禁术早已失传，就连我蛊月教中的巫师，也已多年无人能行禁术。”
　　苗疆盛行巫蛊之术，蛊月以此起立门派，相传数代，据说曾有人通晓阴阳，被遣为神使，才会远迁中原，自称救世。
　　容期用银针入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们，“银针发黑，是中了毒。”
　　“......”
　　“派人去医舍领些银针，依次检查水源还有灶房送的伙食。这地方留不得，尽快将所有人都搬迁到城西去。”
　　“......”
　　容期见两人不动，皱眉，“愣着干嘛，等着人都死光吗？”
　　医者最大，柳依欲言又止，转身去外头找人帮忙了。
　　亓佑宸走近容期，声音添了几分散漫，对这一屋的伤患并没有多少感情，“你怀疑蛊月教？”
　　容期用银针将病患中指扎破，滴了血在银瓶里，“我说中毒，就是中毒。”
　　亓佑宸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也不戳穿他的谎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