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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俟我于堂,尚之以琼英 ...

  •   年后,齐侯姜诸儿纳周王室公主为夫人,鲁侯代天子至齐主持婚仪,鲁侯夫人姜玔同往。
      因年前奚邑之争,鲁侯本不愿再来齐国,碍于天子旨意和姜玔的劝慰,方成此行。
      婚后齐侯连日设宴款待鲁侯,鲁侯皆不赴宴,直到公主出面邀约,鲁侯方才现身大殿。
      齐侯携公主敬酒道:“鲁侯不辞辛劳为孤主持婚仪,原是孤招待不周,怠慢了。”
      鲁侯勉强饮下一口,不再多言。
      齐侯连忙赔笑:“奚邑之事,原不过两国百姓间的一场龃龉,若是惹得我齐鲁两国伤了和气,岂不是因小失大?”
      鲁侯自哂道:“孤当齐国是盟友,却不知齐侯拿孤当傻子。”
      “鲁侯这话说得严重了,说得严重了。”齐侯从座位上走下来,到鲁侯身边,亲自给他倒酒,“孤都已经说了,不过一场误会,若是鲁侯不弃肯摒弃前嫌,不就是奚邑嘛,还给鲁国便是。”
      鲁侯闻言坐起:“此话当真?”
      “孤是齐侯,自当一言九鼎。”齐侯见鲁侯欢喜,连忙再将酒斟满,“饮了这三杯,我们仍旧是至亲盟友,如何?”
      “若是误会,孤自当与齐国重修旧好,还希望齐侯说话算数。”
      “鲁侯且宽心多留几日,孤允诺,待鲁侯尽兴,回国之时,在奚邑看到的仍旧是鲁国的旌旗。”
      鲁侯释怀,笑道:“早就听闻齐侯宫里的酒好,如今可要饮个痛快!”
      “请!”齐侯举杯,一饮而尽。

      齐侯和公主成婚完毕,公子府也开始筹备婚礼。
      彭生迎娶嫡夫人的婚仪办得很是体面,齐侯、鲁侯夫人及诸位公子皆到场。
      大巫算准时辰,彭生到连家迎亲,新娘上车后,彭生亲自驾车,轮转三周,再交给车手驾御。彭生另乘车马回公子府,携众亲眷在门口等候,然后在礼赞的唱和声中依次与新娘行礼并引入洞房。
      宾客热闹了一日,终究散去。阿若想起仪典时见到的公子彭生,他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看,尤其是那冠带,青白玉石镶嵌在黄金冠上,缎带垂于耳侧,让他那刚毅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柔和,变得更让人想亲近。此刻四下无人,阿若轻声唱道: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我入公子府的那日,一切从简,什么仪典都没有,若是今日与他成婚的是我,该多好。
      阿若想着,门外传来丫头的敲门声:“姑娘,公子与夫人全礼,需姑娘陪侍,还请姑娘速速更衣。”
      “知道了。”阿若整了整妆发,起身出门。
      礼数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后宅,既身为妾,她首先要面对的是夫人,其次才是公子。不仅要对夫人百般尊重,还得看着她承欢,自己只能将对公子的情谊放在心里。

      这段时间公子不能与阿若同房,阿若得空过便来看望阿吉。
      见到阿若过来,阿吉急切地问道:“彭生兄弟,噢不,公子他,待你怎么样?”
      “他……”阿若看了看阿吉期待的目光,答道,“他待我很好。”
      阿吉有些疑惑,这些天他听丫头小厮们的议论,彭生对阿若好像并不是那么上心,但妹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碎碎念叨:“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阿若看着阿吉空了半截的袖管,鼻子有些发酸:“你呢?手臂恢复得怎么样?”
      阿吉冲阿若眨眨眼,笑道:“好着呢,府里给我用的都是好药,有钱人家就是好。”说罢,还使劲动了动。
      “哎哎,你别动,别乱动!”阿若赶紧制止他。
      “没事,待过几天,我还能上峱山去猎狼呢!这些天我琢磨了好多种方法,下回一定能猎到狼!”阿吉信誓旦旦,兴奋地说道。
      阿若连声制止:“不行!你不能再去打猎了!”
      “怎么着?瞧不起我?我是伤了手,但我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阿吉突然生气了。
      阿若以为是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连忙安慰:“不是说你没有打猎的本事,我自然是相信你能猎到狼的,但咱们现在已经入了公子府,有吃有喝有衣裳穿,没必要去做那些了不是?”
      “那彭生,不,公子,他之前不也上峱山狩猎来着?为何我不行?”阿吉不依不饶。
      “他是公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一样,公子给了我们一切,我们能做的一切都应该为了公子,你明白吗?”阿若的眼睛中闪了几点泪光,阿吉不再辩解了,他的命是彭生救的,他不再有权利替自己做决定。
      “公子快回来了,我要走了,你好生歇着。”
      临走时,阿吉突然说道:“阿若你记着,别人可以瞧不起我们,咱自己必须瞧得上自己!”
      阿若回头冲阿吉笑了笑,点点头。

      从大殿一回来,姜诸儿就歪在座位上,含糊不清地吩咐宫人道:“去告诉公主,孤喝多了,晚些去找她。”
      宫人们退出门外,姜玔从后头走出来,笑道:“原来君侯这样会唬人,不知伤了多少美人的心?”
      姜诸儿一把拉住姜玔,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柔声道:“孤只怕伤了你的心。”
      姜玔软软地倒在姜诸儿身上,拨弄着他的衣带,嗔道:“你娶了公主,的确让我伤心,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用彭生成婚的借口将你多留一个月,我是不是很聪明?”姜诸儿刮了一下姜玔的鼻子。
      姜玔不屑:“得了吧,你动不了子纠和小白,只能欺负彭生,还不是因为他生母是媵妾,没有强大的母国护着。”
      姜诸儿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你出来这许久,姬允不会找来吧?”
      姜玔捏了捏姜诸儿的耳朵:“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他喝多了酒,一回去就倒了,一觉醒来怎么着都到明天了。”
      “说起来,姬允真能喝,若不是我在酒水里掺假,倒下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好在他还有好酒这么个毛病,下回你多送他些好酒,省得他整日来扰我。”
      “正合我意。”说罢,姜诸儿把姜玔扑倒,双手按在她耳边的地上,扬起嘴角的坏笑道:“现下我只听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只一点,不许叫疼!”
      “你当我是新婚的公主么?只管放马过来,谁叫疼还不一定呢!”姜玔一翻身,骑到姜诸儿的身上,粗鲁地扯开他的衣裳。
      大殿里萦绕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彭生下朝回来,发现阿若正站在门口,焦急不已。
      “天气还凉,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彭生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覆在阿若背上。
      阿若着急地回答:“阿吉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何时不见的?”
      “前日我去找他,发现他不在房里,我在府里找遍了都没有发现他。”阿若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
      彭生不悦,看了看手下人道:“前日就不见了,为何没人告诉我?”
      阿若没有说话,昨日彭生宿在夫人房中,下人不让通禀,她想出府去找,夫人不许,她也是没有办法才在这里拦截的。
      夫人出来迎接公子回府,看到门口聚集着许多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彭生道:“阿吉不见了。”
      夫人看了阿若一眼,连忙说道:“昨日公子劳累,这样的小事妾身就没有烦劳公子,已经吩咐人去寻了。”
      彭生回头瞪着夫人:“这事你知道?”
      夫人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这事是我不好,那日府里几个下人闹事,说阿吉偷了他们的东西,我调和了几句,阿吉许是赌气走了,过几日也就回来了……”说到后面,夫人声音越来越小。
      彭生有些生气:“你管理府中事务也该注意轻重,阿吉断了手,他一个人在外头出了事怎么办?”
      夫人的丫头抢话道:“公子好偏心,那个阿吉整日无所事事,夫人不过说了两句,他赌气出走怎能怪到夫人头上?”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彭生盯着那丫头,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夫人连忙调解:“是妾身思虑不周,这便派人去找。”
      彭生没有理会她,吩咐手下人道:“赶紧去找!叫府里人都去找!”
      直到夜幕降临,方有人来报:“公子,找到了!”
      彭生领着侍从们赶紧奔过去,阿若在后头跟着。
      侍从们在阿吉身边围了个圈,火把的光不大,但足以让彭生看到满地的血迹和被狼撕碎的四肢,脑袋歪在一边,脖子也被啃断了半边,肚子被打开,里头乌糟糟的一片。
      有侍从感到不适,退到一旁吐起来,彭生连忙挡到阿若前头,遮住了她的眼睛:“阿若不要看,不要看。”
      阿若还想过去,彭生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不许她过去。阿若使劲捶打,彭生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开,渐渐失去力气,窝在彭生怀里大哭:“我没有兄长了,我失去唯一的亲人了。”
      “你还有我,我是你的亲人,我会给你一个家,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亲人的。”
      阿若被他圈在胸前,遮着眼睛抱了回去。

      才刚发送了阿吉,阿若却不见了,公子府上下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她的影子,彭生忽然想到她或许去了峱山,连忙策马去找,果然在茅草屋边发现了阿若。
      阿若坐在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感觉彭生来到他身后,轻声问道:“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阿吉是哪一颗?”
      彭生拍拍阿若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些。”
      “我印象中没有见过爹娘,原来是长兄带着我们兄妹五人,为了半块饼,长兄被人活活打死;一天夜里,阿姊被土匪抓走再没回来;后来小弟也被别人偷走了,自那以后,阿吉睡觉的时候都在我俩手腕上绑上绳子,估计是怕我也被偷走吧。”阿若摸着手腕上的红绳,两滴泪掉在上头,“阿吉带着我,拼尽全力活了下来,可他从不让我叫他‘兄长’,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不配做兄长,但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最亲最爱最伟大的兄长。”
      彭生恍然大悟,那红绳,竟然是这样的原因!是他太狭隘,误会了他们兄妹的关系。
      彭生感到有些惭愧,低头问道:“从前没有听你讲过。”
      “过去的伤疤,谁会主动去揭呢?”阿若看了看彭生,“你知道吗,阿吉是不同意我嫁给你的,他觉得我们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家世,尽管我也知道你对我好,但那个时候我真的很不确定你是否会同意纳我。”
      “我不在乎的,其实我兄长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如何保住他的爵位和……”说到一半,彭生无奈地摇摇头,“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误会了,阿吉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兄长。”
      阿若擦了眼泪,看着天空道:“阿吉从来都教我要看到生活最好的样子,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兄妹五人的命,好好活下去。”
      彭生揽过阿若:“你放心,我会替阿吉照顾好你,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这一夜,彭生和阿若宿在峱山的茅草屋中,月光柔和,星海灿烂,阿若头一次觉得,躺在彭生身边是如此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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