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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手任务:妖妃与佞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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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分,连风都带着燥意。
轻纱帐幔遮不住暑气,随着夏风微微的动。美人榻前置着冰桶,水榭下是半里莲花池。一列宫人正走在狭长的廊道上,手上端着消暑的物什。
美人榻上睡着个美人。她身侧有婢女打扇,大半边肩背都裸在外边,远远瞧着像是一幅春睡海棠。日头烤的人心里发慌,唯她这一方水榭自生清凉。
宫人来到水榭前,见着守门的侍婢,屈膝行礼。守门的便掀开纱幔一角,另几个侍女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无声地打发她们走。
接过物什的宫婢轻手轻脚地换冰,谁知还是出了声响,美人因此醒转。
“我睡了多久?”她问,嗓音沙哑,带一点幼嫩的。
“回娘娘的话,”淡绿衫子的宫婢见她要起身,就支了软枕垫她起来,“娘娘睡了不足半个时辰。”
她叹气,秀长的眉下一双含情的眼,“天气太热了,烧的我头疼。”
宫婢安慰她道,“娘娘且忍这两日,背阴的清凉殿就快落成,娘娘生辰之前想来就能住进去。”宫婢又将白牡丹茶递上来,她接过来抿了一口。
另一圆脸侍女道,“先前陛下和皇后娘娘吵起来了。”
“哦?”她尾音妩媚地拉长,带着些许兴味。这美人生的一副锋锐的美貌,但五官里还看得出稚嫩的样子。凤眼清明,里头明晃晃地映着人影。
“陛下说,娘娘的千秋节要大肆操办,除了原本说好的,将清凉殿赐给娘娘,还要群臣都给他出主意,从中选个最新鲜好玩的给娘娘过生辰。”小婢子说的一脸欢喜,眼睛都亮起来,“可皇后娘娘不肯,带了一帮老臣说要死谏,这不,陛下就生气了,听说把上阳宫那边的东西都砸了,并说皇后娘娘,你要是想死,尽管去死好了。”
另一个容长脸的婢子白了她一眼,转过头看着娘娘,“娘娘别听她浑说。娘娘早已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陛下这次,委实做的有些过了。若这事儿闹开了,不知道还要给娘娘惹多大麻烦。”
娘娘身边那穿淡绿衫子的宫娥开了口,“好了你们,娘娘才睡醒,总是想着法的来吵娘娘。”
听了她的话,那两个宫婢登时垂下头,“是,水玉姑姑。”再不敢多言,娘娘却笑起来,殷红小菱唇翘的弯弯的,显得分外可爱,宫娥瞧她,语气也放的益发柔软,“娘娘,你还好笑,你等明儿个,那些言官又要进谏了。”
娘娘好笑道,“我是妖妃,江西沉是佞臣,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有什么好在意。只是可怜了陛下,又要被烦一整天。”说着又笑起来,“水玉,你可也见到了,上回陛下被言官骂,回来以后脸都黑了。”
“娘娘。”她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远远地有一列宫人走过来。到水榭门口却不行礼。圆脸侍婢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娘娘,是皇后那边的姑姑。”
听闻是皇后,几个侍婢都如临大敌。
此时守门的婢女也掀开帘子,向娘娘行礼道,“娘娘,皇后娘娘传话儿来了。”
她家娘娘倒是一副自若的样子,问道,“她说什么?”
“皇后娘娘邀娘娘去望仙台。”
娘娘身后是无尽的水光,愈发衬得她通透如玉。五官若刻,又仿佛那光是从她身上生长出来的。
外边的宫人瞧见她不以为意的神色,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跪在地上,遥遥向她道,“嘉贵妃娘娘,今晚皇后娘娘要在望仙台设宴,与诸位娘娘共饮。贵妃娘娘是顶顶贵重的主子,望娘娘可以早些到场,皇后娘娘还有要事与娘娘商议。”那宫娥说完,立即俯首下去,再不看里头娘娘的神色。
半晌也等不到回答。许久之后,嘉贵妃拿出一副软弱的口吻,“可是天气太热了。”
“是事关陛下的大事,耽误不得的,娘娘。”宫娥说。
“这么说,你知道是什么事?”她问。
宫娥道,“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置喙。”
“好了好了,”她尾音拉长,听起来又娇又软,“本宫省得了,你回去吧。”
“可是……”小宫娥又想再说,却被她给打断了,“本宫说了本宫省得了,你还有什么要说?你不是来传话的么,怎么,皇后娘娘命你把本宫绑过去了?”
她嗔怒,眉眼微微上挑,一副张牙舞爪的锋锐的美貌。
水玉将手中团扇递给旁人,亲自上前,打发那宫娥道,“贵妃娘娘说要去,就自然会去,姑姑不必忧心了。只是眼下娘娘还需更衣,姑姑这样纠缠下去,恐有失中宫的颜面。”
待那宫娥告退,不多时,又一列宫人远远走进水榭里来。手中依次捧着脂粉丝罗。另有宫婢以五色丝罗挡住内里的娘娘。嘉贵妃就在此更衣梳妆。她最是苦夏,因此夏装也穿的薄。月白落底,衣袖上纹了新雨海棠,连肤色也看的分明,正是皎白的一团雪。
之后宫娥服侍她登船。自华榕宫到望仙台,走路左不过盏茶时间。自她登上绣船那一刻,再到望仙台,便要多等她小半个时辰。
嘉贵妃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笼着妃嫔说话。
大殿之内漆金雕银,地上铺的柔软地毡。人俑蜡台依次点燃,四处摆放着冰盆,沁出丝丝凉意。夜幕渐渐要升起来,白日里要将人烤化了的闷热消退了,柔软的夜风翻动丝幔,暗香浮动。嘉贵妃在皇后娘娘面前行屈膝礼,她落座以后,诸妃又向她见礼。
皇后娘娘半百年纪,后冠金裙,显得郑重极了。她道,“既然嘉贵妃到了,本宫就直说了。”她瞧着嘉贵妃,眼中不见一丝怒气,竟还显出些慈和,“后宫许久没进过新人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嘉贵妃进宫。本宫与陛下商议过后,想着在今年重开大选,充实掖庭。”
嘉贵妃恹恹地往后倚,显出兴趣不大的意味。
皇后点名她,“嘉贵妃,你是六宫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往前推,就连静嫔都已经过了二十六岁。本宫私心里想着,你最是贪玩,跟本宫这老太婆镇日相处,肯定无趣,若是再礼聘些高门女入宫,不但能给这六宫添些朝气,也能给你找些个玩伴。”
嘉贵妃抬了眼看皇后,却还不等她说话,静嫔就站起来,笑道,“可不呢,娘娘说的正是这个理。臣妾小时候调皮的很,时常累的皇后娘娘为我费心。后来陛下赐臣妾‘静’为封号,正是想让臣妾乖一些,少烦扰娘娘。后来贵妃娘娘进了宫,贵妃娘娘是个稳重性子,比臣妾可强上许多,若现在的小娘子都像贵妃娘娘这样,想必皇后娘娘能省不少心。”
嘉贵妃从鼻子里溢出一个“哼”,她语气拉的长长的,敷衍之情毫不掩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觉得甚好。”
皇后只要她的一句好,并顾不得她的敷衍,随后与诸妃探讨起礼聘与采选的细节。嘉贵妃不是正经采选上来的,因此她从未接触过这些流程,闻言也感到一丝新鲜有趣。
“……陛下难得采选,就独独辟出宫室以供秀女居住。初选先筛下去一波品貌不端的,而后再考教才德品行,罢了再由陛下亲自礼聘。怕是陛下御笔点状元郎也没这么大阵仗。”
“陛下膝下还有几位皇子,缺正妃或侧妃的人也不少,可以一并挑选了。”
“正是这个道理……”
没一会儿,殿外传来小黄门的通报,“陛下驾到——”
诸妃适才起身,就瞧见盛怒滔天的皇帝陛下。他今年六十有三,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约莫只有四十岁。陛下早年做皇子的时候,曾掌过兵权,因此他如今瞧起来,仍然是英武又伟岸,眉目间带着些凛冽的意味,瞧的人通体生寒。
当他进殿,瞧见嘉贵妃安然无恙,他显然松了口气。随后他上前拉过嘉贵妃的手,对皇后怒道,“陈氏,你莫要欺人太甚!”
皇后闻言,目光渐渐凉下来。她语带嘲讽,道,“臣妾如何欺人太甚了,陛下不妨与臣妾说道说道。”
陛下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今日你在上阳宫顶撞朕还不够,晚上竟来难为沉璧?你要如何是你的事,若你再来找她的麻烦,朕必不会放过你。”
沉璧瞧的好笑,抬手摁了摁陛下的胡子。她手指细嫩,附在陛下身边小声道,“长杨,不要生气了,娘娘没有为难我。”
陛下抓住她裹乱的手,冷声道,“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朕可门儿清的很。”回头又看向沉璧,“阿璧,随朕回宫去。”
“哎。”她脆生生的应下,又对皇后娘娘行礼,“娘娘,臣妾告辞了。”
陛下瞧着皇后就不耐烦,一把揽过沉璧,与她向外走。
也不管身后的妃嫔们一口银牙咬碎,二人一同坐上龙辇。整个宫室华灯初上,沉璧一手扶在陛下的胳膊上,一边仰着脸找月亮。广袖生风,乌发如云,像是从满月里掉在他身边的。
“阿璧,以后皇后找你,不许再去。”陛下道。
“为什么呀?”她有点讶异,侧过脸瞧他,“娘娘今天找我,是说采选的事儿的,也没有难为我呀。”
“采选就是在难为你。”陛下将她拥住,轻轻压住她的头,“若不是她以死相逼,朕也不会同意大选。”
她眨眨眼,不由笑起来。陛下低头去瞧,只看见她一个秀挺的鼻尖,“他们逼长杨大选,难道是想找个比我更漂亮的,来迷惑陛下吗?”
“阿璧是最漂亮的。”陛下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他叹道,“可恨,朕虽是天子,却不能时时随着自己的心意。”
沉璧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陛下别这样说,阿璧都知道,阿璧晓得长杨的苦衷。”
凉夜如水,一轮月高高地照着,清辉若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