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菲尔德庄园》彼淇之桑

23、第 23 章

　　外出狩猎的大部队回来了。

　　他们收获颇丰。男仆们吆喝着从车上搬下大堆的松鸡、野兔、红狐，绅士们跳下马来。成群的猎犬威风凛凛，迈着神气的步子小跑着，发出响亮而生气勃勃的吠叫。

　　这些天我都没有什么时间和克里斯单独相处，于是我首先迎上去亲吻他。

　　“我得立马去换身衣服，瞧我这一身！”他草草地、并不十分热烈地在我的脸颊上一吻，这让我既伤心又大惑不解。

　　为了掩饰我突如其来的发红的眼圈，我悄悄从大厅溜走。

　　克里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高声说：“女士们，先生们，一顿丰盛的晚餐——全由今天的猎物做成，之后是舞会，希望你们都能玩得开心！”

　　克里斯上楼更衣的时候，我正在更衣室里等着他。

　　“克里斯，为什么你最近对我冷淡了许多，我希望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但如果真是如此，你要惩罚我，也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这让我的心都碎了。”

　　“我有吗？”克里斯根本没有转过身来，停顿片刻后，他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这正是我们生活的方式。”

　　“当你说‘我们’的时候，我在里面吗？”我问道。

　　“你为什么问这样的怪问题？”他转过脸来，“迈尔，你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当然，后面那句是对他的贴身男仆迈尔先生说的。

　　“安，你一定是太累了，你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胡思乱想，”他把袖钉扣好，“考虑到刘易斯医生说的，处于你现在这个阶段，可能有一些激素紊乱，导致情绪波动异常，那么，这就说的通了。别再疑神疑鬼了。”

　　“或许吧。不过，亲爱的，我真怀念那段日子，我们正在等待，什么都没开始，什么都没有结束......那时候，整夜整夜我都睡不着觉，可我从不畏惧......”

　　“说什么傻话呢，”克里斯静静从身后环抱着我，“我们现在不是很幸福吗？为什么要用那些无意义的过去折磨自己呢？”

　　“是的，我们现在很幸福。”我把我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从上面汲取勇气和力量。我的爱，我的所有的欢乐与幸福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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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猎、舞会、招待宾客......

　　这些他几年前还有几分兴趣的事情，到了今天已经厌倦得透顶，激不起他除了淡漠以外的任何情感。

　　从牛津大学布列尔学院毕业的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是一个虚荣骄傲的年轻人。他懂得的并不比处于他这个年龄的贵族子弟更多，当然也不比他们少，无论是卢梭、孟德斯鸠的政治理想还是维吉尔的长诗，都熟记于心，而说起当下流行的唯美主义，他也能侃侃而谈。恰到好处地说几句法语俏皮话，更是谈话中必备的技能。因此在初踏入社交场的时候，凭借惊人的机敏和老练，他很快就崭露头角了。

　　讨人欢心的技巧，他仿佛是无师自通。这当然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对于热衷于寻欢作乐的年轻人来说。

　　用半真半假的话逗趣，真情恳切的恭维，或者忽冷忽热的吊人胃口，激起好胜心，必要时略施小计进入那些贵族小姐的香闺，这些爱的艺术从未在任何人手中焕发出像在他手中一样的光彩。

　　荒唐事并没有太多影响他的名声，宽容而健忘的上流社会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他干的事情并不算太出格，至少那些与他有过密切往来的夫人们从未将其闹上台面，而对丈夫们来说，让妻子拥有几个懂得进退的仰慕者，在婚姻之外寻找自己的快乐，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种默许的社会风俗。

　　各取所需。他从不为此内疚。

　　至于不能诉诸于口的那些秘密，他的猎物比他更有动力守口如瓶。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他就有些厌烦了，整日没完没了的交际、空泛无聊的闲谈，消磨尽了那颗聪明的心灵中本就不多的热情。再加之那件事情，他的父亲大为震怒，他与父亲终究不能相安无事地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于是他毫不留恋地去了科孚岛，在那里虚度了几年光阴。

　　回到英格兰，他的父亲仍然没完全原谅几年前的那次背叛，对他不冷不热。老伯爵年纪越大，脾气也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他不善经营，投资大多亏损，而又热衷于呼朋引伴举办盛大的舞会，恐怕用不了几年，资产就所剩无几了。

　　克里斯蒂安对柯比庄园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他却无法忍受变卖祖产沦为笑柄和同情的对象。要足够的金钱支撑过去那种生活方式，于是摆在他眼前最直接又最简便的路，就是寻找一个有钱的女继承人结婚。

　　因为这个原因他迅速找了一个的确有钱，也不乏教养的妻子。出身新英格兰的女继承人们虽然巨富，即使极力模仿，其家庭却缺少底蕴和积淀，天知道她们有没有作为扒手、船工、杀人犯、强盗的祖先。而他的妻子，来自一个有着古老历史和良好声望的士绅家族，带着几百万英镑作为嫁妆。

　　不动声色地击退了所有的竞争对手，他并不意外地看到这可怜的小猎物没有挣扎地落入彀中。

　　曾经在赌桌上看护过他的幸运之星又一次照顾了他。她有着优美、纯真、圣洁的灵魂。让这个纯洁无知的安琪儿成为家庭的守护者，“永恒之女性，带领我们上升”。

　　即便她是一个乏味透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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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安妮特父母家族的设定是landed gentry，与中国的地主士绅差不多（皇权中国的乡绅势力十分强大，广大农村可以说在事实上是为他们所统治，感兴趣的筒子们可以找些书看看），并非世袭贵族，不过也算upper class了，嫁个什么baronet属于同级调动，与peers结亲并不算高攀。
科普向：
1. 英国的贵族分为公爵/公爵夫人（Duke/Duchess）、侯爵/侯爵夫人（Marquess/Marchioness）、伯爵/伯爵夫人（Earl/Countess）、子爵/子爵夫人（Viscount/Viscountess）、男爵/男爵夫人（Baron/Baroness），这些爵位都是世袭，他们的配偶都可以被称为Lady。同时拥有几个爵位头衔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仅以最高级的头衔称之，公爵、侯爵、伯爵的长子也即继承人往往会被授予他们父亲的附属头衔（subsidiary title），比如A公爵的长子的头衔是B侯爵（也可能是C伯爵orD子爵orE男爵，取决于他爹有些什么附属头衔），但这仅仅是礼节性称呼（courtesy title），无实际意义。公爵、侯爵的每一个儿子名字前可以冠以Lord，但同样，这也仅仅是礼节性称呼；他们的妻子因此也可以被称为Lady，为Lady+丈夫的教名+丈夫家族姓氏，比如丘吉尔的爸爸Randolph是马尔博勒公爵的一个小儿子，为Lord Randolph Churchill，丘吉尔的麻麻就被称为Lady Randolph Churchill。公爵、侯爵、伯爵的长女的教名前可以冠以Lady，嫁给无头衔的人并不会让Lady称号丧失。至于子爵、男爵们的儿女，一律没有头衔，但可以冠以the Honourable。
2. 英国gentry（士绅）有四种类型，从男爵（Baronets）、爵士（Knights）、Esquires（翻译成先生？）、绅士（Gentlemen）。从男爵为世袭，在名前冠以Sir，他们的妻子可以在夫姓（marital surname）前冠以Lady，举个栗子，某男名叫James Mill，是从男爵，那么尊称他为Sir James，他的妻子是Lady Mill。
3. 继承制度。英国的长子继承制，这意味着这是一个全有全无的分配，长子获得所有，不仅仅是爵位头衔，还有土地财产，次子幼子什么的靠边站。这也是为什么《简爱》里面罗切斯特先生的爸爸非要给他找一个富有的女继承人，因为那时他有个哥哥，身体健康看起来没有任何狗带的迹象，老父亲怕罗切斯特先生一贫如洗呗。意大利地区是罗马法，诸子平分制，对小儿子们有利，所以那些贵族们，为了不要闹出家庭矛盾，你们还是尽量不要死在意大利啦，不然小儿子依据属地法来和长子打官司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在英国的不动产铁定适用英国法，但是还是可以争一点动产和国外的不动产嘛）。至于我们的华夏，在财产方面，历来都是诸子平分哦。
4. 要知道以前绝嗣的情况还蛮多的，一来萨利克法下传男不传女，二来基督教下很难离婚，而且私生子无继承权，看唐顿庄园里克劳利家可不就深受其苦么。野心勃勃的君主如果没有继承人，如果自信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王后的问题，那么要么坐等配偶去世再娶一个，要么只能请求宣告婚姻无效（annulment）了......
5. 关于本章的篇名，Monsieur Onegin，意为奥涅金先生。因为克里斯蒂安荒唐浪荡的那段生活借鉴了普希金的《叶甫根尼·奥涅金》一诗。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作者滚去看缥缈录了，如果大家不嫌啰嗦的话，懒作者可以克服拖延症开个专章详细说说其他一些背景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