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不腐山人

11、11山神的交易

　　“人必须忠于自己，不可违背本性。”
　　“是的，我明白。”
　　“你明白自己的本性吗？”
　　“是的，我明白，是抵抗，是斗争，是不屈服于黑暗，是为了追寻真相。”
　　萧爻也搞不懂，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回想起这段对话。
　　墨商打开车的天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头鸟扔了出去，那只木鸟被抛在空中后立刻扇动机械的翅膀飞起来，周身覆盖着灵力如箭一般冲向了黑云。萧爻眼睁睁看着木鸟像一束光刺中邪祟，他不敢松懈，撕下一张攻击符咒辅助木鸟，口中念诀从天窗扔出便利贴，于是乎这辆车的前方又一蓝一红两股灵力冲向了不断靠拢地黑云。
　　然而天公不作美，顷刻间落下豆大的雨点，电闪雷鸣之际，萧爻让墨商打开四面窗口：“把窗户都打开，帮我把便利贴全部扔出去！”
　　墨商照做打开车窗，豆不腐接过萧爻递来的一大坨便利贴分给墨商一部分，随即前排的二人一人负责一个窗口只顾着不断往外扔纸，而萧爻一人兼顾后排两个窗户还要避免压到昏迷的开晓颖。现在的状况是一辆车在狂风暴雨中不断向外面飞纸，便利贴还在风中飘扬旋转。
　　“墨商，等会我倒数三声，你只管往外冲！”萧爻吸气凝神，“豆不腐协助我！”
　　“没问题。”豆不腐望向窗外，“天时地利人和，有水。”
　　“好，准备，3，2，1！冲！——”萧爻施展灵力控制住所有飘在空中或者落在地面的便利贴符咒，它们一瞬间整齐地排成屏障，随后在车头组成箭头的形状，墨商完美配合冲了上去，正好赶上了刚刚木鸟和符咒冲开的小缺口。豆不腐操控雨水为符咒提供一层庇护，加上之前的小缺口以及墨商不可或缺的足以避开天雷的高超车技，三个人在轰轰烈烈电闪雷鸣的黑暗之中冲向乌烟瘴气般的结界，剧烈的撞击使开晓颖的头碰到了车顶，幸好萧爻给她系上了，否则就要和那堆咸菜罐一样东倒西歪。
　　然而萧爻扔符咒后随着车子冲刺并未来得及抓好扶手，很悲惨地被牙齿磕破了舌头，血流成河。
　　“shit！血！”
　　“出血了？！”豆不腐听到后顿感不妙，“啧，墨商，加快速度，成败在此一举。”
　　墨商点头，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减速。普通人的血足以吸引邪祟，灵力者的血就更不必说，而如今情况危急，很难保证在场四人能否活着回去。
　　豆不腐现在算是明白了姬颐叫她来完成仪式的目的。简单的净化根本不需要动用她这种武力派，铜山地区明明有其他人员但姬颐偏偏指派她来，后来竟然发现华浮筠也在这里她就意识到这些事情并不简单，那个女孩的病和这座山的邪祟肯定有关联，她早该料到姬颐那个神棍另有预谋。
　　无论如何，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她有能力也有义务带所有人安全回去。
　　豆不腐注意到后视镜里萧爻用手指蘸着舌尖上的血，她不假思索地制止道：“不许动！”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画血符啊！”
　　“最好别。”墨商也阻止，他看出来萧爻的打算，用血符对身体损害太大，有些人睡一觉就再也醒不来了。
　　萧爻有点纳闷，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绝命之技，再说他又不是没做过，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们干嘛大惊小怪的？”
　　“血符反噬太强，你这个年龄不应该用。”
　　“开玩笑，我十二岁时就会用了。”
　　“哦，那你用吧。”
　　“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对于强者，就应该用强者的方案。”
　　“承蒙夸奖，不胜感激。”
　　萧爻用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画符，画血符比画纸符就好在不用承载物，但也是相当严谨的仪式，必须由血的主人亲自画和使用才可以生效，任何人不可替代。
　　他比平时更加谨慎，也更为自信。这是他第一次战斗时就使用的武器，一次成功注定了他这一生不平凡的命运。
　　萧爻第一次战斗是在孤儿院里，那也是个修道院，里面的修女比他想象中要漂亮温柔，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姐姐深深吸引了她，但是其他熊孩子的确令他头疼。
　　那个时候他刚刚知道父母在日本牺牲，随即被父亲的朋友秘密带到了孤儿院生活。本以为那人会常来看他，没想到把他扔在修道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就像关在了透明的笼子里，想出去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那人临走前在修道院门口告诉他：“等待。”
　　“等谁？”
　　“一个会救你的人，但不是我。”他怀表看了一眼，拉下帽檐遮住耀眼的红发。萧爻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外国巫师里红头发象征着强大，越是深红，越具有灵力，而这个人是他见过所有外国巫师中头发最红的。
　　父亲认识很多年轻而强大的灵力者，其中萧爻见过的大多是中国人，所以这个红发男孩给他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象，应该是个男孩吧，那个时候萧爻才十二岁，那个人看样子刚刚成年。
　　那个人后来真的没有出现过，萧爻在一天天接受父母去世的事实中也逐渐产生了期待，他相信那个红发，也就等于相信父亲，父亲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所以一定有一个人会来救他。
　　他有一种预感，父亲的死并非遇难，甚至他觉得，父亲没有死。那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会轻易死于空难？这种对于凡人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东西，于灵力者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至少萧爻的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会飞的超人。超人会死吗？电影里还没结局呢。
　　他一直相信，父亲只是因为一些难缠的事情而不得已躲了起来，找个空难的幌子准备东山再起。
　　修道院的生活很舒适，有西欧巫师协会资助，伙食住宿都无可挑剔，简直堪比酒店。萧爻一开始也不相信这是孤儿院，但是大写的英文牌子让他倍感疑惑，直到发现这里的所有人无论修女还是孤儿都是灵力者后，他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外国巫师培养遗孤的基地，而他暂居于此，原因不明。
　　可能是没人照顾他所以托付于此，但这里的安全系统太过完善，修女们的警觉性也异于常人，她们时刻关注孤儿的安全状况，即使允许孤儿走出大门，也要当上定位器跟踪。这种行为既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
　　无所谓，对他来说怎样都行，只要救他的人会来，关在笼子里多久都愿意。
　　等到救他的人出现在面前，他第一时间就要问清楚父亲的下落，如果那个人用“死亡”敷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那个人赶来之前，这个“家”再次覆灭。
　　那天夜里，修女们展开了早已准备好的结界，孤儿们一个个成长为战士用巫术法术抵御那些丑陋的鬼怪，最后的最后，凯瑟琳的黑色修女服被血浸得殷红，美丽的金发早已污浊不堪支离破碎，她失去了往日动人的少女容颜，满脸伤痕地趴在瑟瑟发抖的萧爻面前，像一只濒死却挣扎着不愿认命的鲤鱼，瞪大了流着血滴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叫着：
　　“RUN！——”
　　她叫他快跑，快逃。
　　他浑身冷颤动弹不得，屋外的修道院已被鬼怪攻占，修女们用柔弱的身躯拼死掩护孤儿们逃离炼狱，他说不出话，逼迫自己冷静。
　　“弱小即是原罪。”
　　有人说着中文出现萧爻背后破碎的窗户旁，他是破窗而入的。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好像注定会出现在萧爻的生命里，即使凯瑟琳身后那只怪物与他毫厘之距，精准地毁灭它也游刃有余。
　　“想活着就站起来。”
　　“她死了！凯瑟琳……她死了！”无尽的恐惧包围他的全身，那个平时总爱严格看管他的霸道女孩再也没了生气，僵硬地趴在他身前，面目狰狞。他从未经历过这般恐惧地死亡，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结束，即使是旁人告诉他父亲去世也没有如此真实。
　　死亡，一瞬间的毁灭，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异变。
　　那个救了他的人后来成了他的师父。萧爻在他的指导下画了人生中第一张血符，毁掉最为强大的那只邪祟，就连师父本人都惊叹后生可畏。后来经历了三个月的昏迷，萧爻终于再次站在了阳光下，修道院也早已被夷为平地。
　　那一晚西欧道家协会及时赶到救下幸存的灵力者遗孤，并在灵力者遗孤萧爻的协助下完成清除任务。
　　过去的事情忘不掉的，只是偶然闪现在眼前，和此刻的现实重合。
　　墨商的路虎车即将遭遇第二次黑云，这一回，萧爻决定一击必杀。当血符如红色利刃穿过黑云之时，只有豆不腐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开晓颖睁开了眼睛。
　　“你们走吧，我留下。”
　　她的话音刚落，黑云内的雨点、电光、车和血符全部停止运动，除了四个人，空间内的一切完全静止。
　　“它曾救过我，现在该我还它一份恩情。”
　　时空扭转，黑云紧密地包围车身，黑暗席卷了众人，墨商打开车灯，前方早已不是公路。
　　车灯所能照射的地方，全是绿叶，每一片都比他们的脸还大。
　　开晓颖凭空消失，只留下萧爻一人守着咸菜罐。
　　豆不腐示意墨商打开车门：“都下车吧，进入山神的领地首先要做的就是敬畏。”
　　萧爻摆好罐子，下车放出一张光符，被照亮的空间十分有限，参天古树的一部分在他们的面前独木成林。在没有边际的异界里，所看到的东西都是欺骗视觉的把戏，无比强大的创造主体想让你看到什么，你就会看到什么。
　　萧爻测不出来这个树究竟多高多大，因为他的力量不及树的万分之一。
　　“这是槐树吧？”墨商唏嘘。
　　“精中之精，谓之神。”豆不腐双手合十，弯腰向槐树一拜。
　　一根枝条从树上伸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开晓颖就坐在上面，眼神迷离。她没有开口说话，空间里却回荡起她的声音。
　　“你们可以走了。”
　　豆不腐恭敬地回答：“您应该需要我们。”
　　“这个孩子和吾辈有过约定，与你们无关。”
　　“我们和这个孩子的家人有过约定，与我们有关。”豆不腐有理有据，“无论如何，请务必让我们知道事情的原委。”
　　开晓颖在树上荡着秋千，忽然站在枝条上跳了起来，姿态轻盈犹如仙女。她的马尾辫不知何时放了下来，眼镜也没有戴，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书呆子。
　　“这个孩子曾在山里的小溪中玩，本应滑倒摔坏脑袋，吾辈救了她，现在需要她承受吾辈的意志守护山林”
　　“凡人无法承受神性，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和吾辈谈交易？尔等未免太年轻了。”
　　“您不也是因为交易才救她吗？如果她潜意识里不接受，功亏一篑啊。”
　　开晓颖沉思片刻，在树上跳跃。
　　“她必须接受。”
　　“人心是会变的，况且，您的伴侣不一定会死。”豆不腐顿了顿，“如果您愿意牺牲。”
　　开晓颖停止跳跃。
　　“吾辈并非伤天害理之物，尔等尽管道来。”
　　豆不腐掏出手机：“容我打个电话。”她拨通华浮筠的号码，这人每天24小时开机，和她取得联系非常容易。
　　电话声想起3声后，华浮筠的慵懒声音传遍了整个空间。
　　“喂，啥事？”
　　“我和山神谈一笔交易，需要你帮忙做一下医学顾问。”
　　“呦呵，山神？逗我呢，神都在异界，你哪来的信号啊？”
　　“好了说正事，如何转移寿命？”
　　“一上来就问我华家秘术啊。”
　　萧爻一听，还以为华浮筠不愿透露秘术，没想到她随即就说——
　　“这样吧，你在哪，我亲自帮你办妥了。”
　　开晓颖这时突然说道：“凤凰山相思树。”
　　电话另一边一片寂静。
　　“这是开晓颖的声音吧。”华浮筠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置信。
　　“对，你的病人，我的保护对象。”豆不腐很欣慰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行，我立刻过来，先挂了。”
　　通话停止。
　　萧爻不太明白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之前为什么要打架，舌头磕破了血就怕口腔溃疡。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开晓颖将他们放出结界约定相思树下见。山神也已露面，就等华浮筠完工。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寿命转移，违背天道必将反噬，华浮筠怎么会如此轻巧地答应？他对这些人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墨商，豆不腐，华浮筠，和他们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萧爻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