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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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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上无极峰的时候,我正在山崖顶上的那块大石台上练剑,师父告诫我说,练剑就像在练心,心不动剑才不会动,这是练星河剑法最重要的一点。
但她从树后出来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的心又开始乱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上来的,不过看她的样子定是吃了不少苦。无极峰是我清河派犯了重错的弟子关禁闭的地方,为防止弟子叛逃,上山之路机关遍布,危险重重。师父对外宣称是大弟子杨在水犯下杀戒关三年禁闭,实则不过是将我困在这里让我好专心练剑罢了。
师父是个剑痴,虽久已不出山,但温玉公子的名号也还在江湖流传,关于温玉公子的经历江湖的传言也一直众说纷纭,扑朔迷离。有人说,这温玉公子乃星河一派最有天赋练成星河剑法的人,无奈当初被魔教教主凤来仪所伤,毁其筋骨,伤其根本,原是天之骄子,就这样从云端坠落,跌进凡尘,自此对魔教恨之入骨,对魔教之人也欲杀之而后快。
身为师父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不相信这种说法。过去十五年,师父常常借口闭关独自一人偷偷离开星河派,时间不长,少则几天多则半个月就会回来,有时身上还会负伤,那段时间他的脾气会非常暴躁,他自己也从不解释那伤是怎么来的。但三年前那一次,师父出去了将近一个月,就在我担心师父的安危,考虑要不要外出寻找时,他回来了,从那天开始,他性情大变,对我也愈加严厉,原本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变成了一个如今沉默寡言的星河派掌门。没过几天就传出了魔教教主凤来仪病逝,少主凤吹箫继位的消息。若说这事与师父无关,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他决定教我星河剑法。
从前师父常常训我愚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现在却对我说愚钝很好,愚钝的话心就会专一,不会为别的事散心,更加适合练星河剑法。
他曾跟我说,只要我练成星河剑法,我就可以成为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到了那时我想做什么事都没人能阻挡,当然也包括他。
可我不想做大英雄,我只想娶玉儿。
师父听了我的话表情很奇怪,似是哀叹似是怜悯,他说:“玉儿有什么好的呢?多智则怪,她太聪明心太大,你那么愚钝,根本就不适合她。”
我想师父果然没说错,我真的很愚笨,所以我看不懂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但他不知道,人越愚钝就会越固执,见劝服不了我,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随你。”
我并没有将师父的话告诉玉儿,只是跟她说,师父答应我等我学成剑法后就可以娶她。她笑意吟吟,“那好,若我穿上红衣,你一定要来娶我。”
玉儿是我在路边救回来的一个孤儿,我教她识字,教她习武,陪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她从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以后,我也会一起陪着她变老,陪她看尽山川,走遍天涯。
我不会让她失望,所以我也不会让师父失望,从他亲手教授我星河剑法开始不过短短两年,我就已经能将星河剑法使到星河五变了,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成绩,师父他对这个成绩也很满意。
可惜世事无常,难料后续发展。
我是孤儿,从小被师父拉扯大,师父一直很疼我,除了不肯收玉儿为徒外,其他几乎事事随我心意。他说,这一辈子,他只会有我这一个徒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星河派掌门唯一的弟子、未来星河派的掌门我是众人眼中的一块香饽饽,只要我在玉儿身边,那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更何况玉儿她在山上没有师父相护,自然更容易受到欺负。我原以为只要我在她身边,那些个师妹们总会忌惮一些,不会动手,那曾想过她们会有人有如此歹毒的心思,竟想趁我不在毁了玉儿清白,一怒之下杀了人,落得个残害同门的罪名,师父罚我关在无极峰三年。
不过我也知道,残害同门什么的师父从未放在心上,在江湖,哪个人身上没有背负过几条人命?他所想的,不过就是找个理由让我远离师门纷扰,专心练剑罢了。
而现在玉儿就站在我的面前,高兴的望着我:“大师兄,我以后可以经常上山来看你了。”
我停下舞剑,平了平滚动着上涌的气血,在山上一年,我已经努力将星河剑法练到星河七变,骤然被这么一打断,顿时内力反噬,一口血涌上喉间。
“玉儿,你怎么来了?师父不是不允许任何人上山吗?况且上山之路如此危险,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偷偷上来的。”玉儿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我把阵法机关全都破解了。”
我有些奇怪,玉儿所有的功法全部都是我教的,我不会阵法,自然也不可能教她,那玉儿又怎会知道如何破解阵法呢?
似是看出来了我的不解,玉儿轻轻笑道:“自你上山后,掌门特意赐予我一本《千机阵法》,千机前辈一生心血的全凝聚在此,个中神通自是妙不可言。”
天下第一奇书《千机阵法》!我很震惊,没想到玉儿竟然如此聪颖能习得这种神通,不过师父为什么要让玉儿学习阵法呢?是愧疚吗?
左右没想出什么结果来,索性也就没管它。玉儿虽然聪明,但于武学一脉却无多大天赋,功力低弱,现在能够学成《千机阵法》,若再遇到当年之事,多少也会有一点自保能力。
我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或许是上山之路有点艰辛,鞋上沾满了泥泞,裙子被青草上的露水沾湿,紧紧的贴在小腿上,头发上还沾了几根树叶,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我不在,你那些师姐们有没有找你麻烦?”
“对不起,大师兄。”玉儿咬唇,“要不是我,你就不会被关禁闭了。”
山中无日月,练剑练得这么久,我都快忘了当初师父是以什么名义把我关上山的。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有些话却是不能对玉儿说的,她的心里如此敬仰师父,在她心中,师父就像父亲一样,若是师父的形象崩塌,对她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我只能干巴巴的安慰:“无事,这事与你无关。”不过想来她也不会相信就是。
(三)
玉儿已经很久没有来了,这很不正常,自从她知道怎么上山以后,她常常会背着师父上来看我的。
我很担心她,但我星河剑法没有练成,所以被困在这儿不能下山。我只能更加努力的练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练剑的时间比以前更多,可我的星河剑法就像卡在了那一点上,没有增益半分,反而隐隐有气血逆行的症状,可能是遇到瓶颈了吧,我只能这样猜想。
师父又上山了,我掩饰住自己的心烦意乱,草草应付着他。他似是有所感,嗤笑道:“怎的,还想见你的玉儿不成?别痴心妄想了,她不会再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来,师父果然知道玉儿上山看我的事,可那句“她不会再来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却没打算给我答疑解惑,只留下一句“若想去找她,那就努力的练星河剑法。”,挥挥衣袖走了。
我更加担心她了。顾不上走火入魔的风险,在某一个清晨,我终于可以将星河剑法使到星河九变。我立刻下了山,首先去了我和玉儿的小茅屋,玉儿不在那里。
师父见到我下山很高兴,我直接问道:“玉儿在哪里?”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笑容还在脸上僵住,笑意却散了,疑窦在眼中慢慢汇聚。他将我的手拉过去,把了一脉,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良久。
最终,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的请帖。“三天后就是颜玉儿与魔教教主凤吹箫的大喜之日,你若想见她,便去吧。”
说罢起身,独留我一人怔在原地。
我想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踏上了去凤栖山的路途,白马在官道上奔驰,踏起一路飞尘。我一直在试图劝服自己,玉儿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嫁给凤吹箫的,她一定在等我救她。
潜意识里我一直想逼自己忘掉这个事实,玉儿是千机的后人,若是她想走,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困住她?
我从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恍惚间,我自己都以为我就站在新娘旁边接受众人祝福,而不是躲在树上,周围蚊虫肆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我魂牵梦萦许久的,一幕一幕就在我眼前晃过,玉儿的红衣已经穿上,可新郎却不是我。
怀着千万种心思,我潜入洞房找到了玉儿,缓缓掀开她的红盖头。
她抬起头来,温温柔柔的对我笑,“吹箫。”吹箫?叫的多亲热,我并不答话,她反应过来,“不,你不是吹箫,”她的眼中闪过慌乱,苦涩的说,“你是大师兄,你能下山了?看来你已经练成星河剑法了。”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这样问。
玉儿开始笑,笑的肝肠欲断,眼泪从眼角划过,“你到底知不知道,练星河剑法首先要做到无情啊。”
一瞬间,许多事情从脑海中浮现。
师父说:“练剑就像练心,心不动剑才不会动。”
玉儿最后一次上山说:“大师兄,你一定要练星河剑法吗?”
当我下山时,师父僵在脸上的笑和眼中慢慢生成的疑窦。
许多事情从记忆中钻出,在脑海里叫嚣,脑袋疼的像要炸裂,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我一直以为,我与玉儿是相爱的,虽从未说出口,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可我不曾想到过,我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薄弱,在无极峰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练剑,只想早日练成然后带她远走高飞的星河剑法,如今却成了斩断我们情缘的利刃。
玉儿,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
血腥味涌上喉咙,我咳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