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1、楔子

　　她的一生，永远只是配角。
　　她的姐姐，无论容貌、地位、智慧、财富，永远压她一头。她夺走了她恋慕之人，而最终自己结婚的丈夫，也不爱自己而爱着她。
　　姐姐成为女王。
　　而妹妹死于难产。
　　……
　　在巨大的痛楚与冰冷中，她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
　　无意识的，似乎在飘荡，又似乎在窒息。
　　猛地！她睁眼。
　　脚下是一条变幻绚丽的彩虹桥，天际暝暗，似乎黄昏，远处浩浩荡荡袭来一大批人——不，或者不能称之为“人”。
　　有天上盘旋的龙、生着三个头颅的恶犬、眼睛火红面目狰狞的魔狼，有体型庞大的巨人、喷出熊熊烈火的怪物、胸前沾满鲜血的半人半兽……一条硕大的尾巴从桥底下甩了出来，长而有力，掀起巨浪，直冲桥面。
　　她浮荡于半空，目瞪口呆。
　　到了地狱吗？
　　不，桥另一头忽然迸出耀眼光芒，比太阳还要明亮，照亮了整片天空。她返头，却见一人戴着金色头盔，手持长枪，跨着张着翅膀的比风还快的神马，宛若天神。
　　而他身后，亦有浑身散发着蓝色火焰的手举大锤的勇士，每锤落下，雷声轰隆，电光分明；也有人手持宝剑，剑如红莲，冒出火焰……双方人嘶吼着，谁也不避让，正面拼了上去。
　　哦我的上帝。
　　魔狼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巨蛇不断放出毒雾和毒液，锤子砸掉了无数脑袋，长枪寒光冷冷。战争甫开始便陷入了激战，巨人及诸神的尸体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她看得胆战心惊，深恐波及自己，尸骨无存。
　　等等。
　　我……我在哪里？
　　她一激灵，低头寻找“自己”，遍寻不着。
　　我死了，主说，所以现在的我是“灵魂”？
　　这里到底是哪儿，天国，抑或地狱？
　　一股火光冲天而起，她一惊，低头，发现原来是一名火巨人大概濒临死亡，于是点燃了自己。全身火焰迸射，一刹间，那火从虹桥两边延伸开去，似乎有什么轰然坍塌的声音，有什么嘎吱嘎吱作响，有什么摇摇欲坠……
　　“不，亚萨园！”
　　“我们的中庭！！”
　　……
　　“不，”谁撕心裂肺在喊：“圣树！！！”

　　眼前黑了下来。
　　如同戏剧一下落幕。
　　她明明睁大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些鲜血，那些火焰，那些肉搏，那些尸体。
　　感觉自己仿佛随着光线的消减而渐渐消亡，参与了一个世界的灭亡。
　　飘荡着，飘荡着，混沌间不知多久，浑浑噩噩。
　　直到耳畔突然响起风声。
　　风声？
　　哗！
　　她侧耳。
　　哗！哗！
　　确实不错，是什么划破空气的声音！
　　仿佛凝滞的世界一下生动起来，纵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有耳朵，可以用心聆听。
　　她全神贯注。
　　哇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地，身体忽地被提起来，扇下去，接着旋转，又往上，拔高，猛然一个俯冲！——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嚷声被听见，因为一会儿之后，一声扑棱，她被什么扇了一把。
　　骨碌碌，像个球似的滚了老远。
　　啊——卡在喉咙里，她对上了一双血瞳。
　　瞳仁比她整个身体还要大的血瞳，犹如一片血海。
　　她怔住。
　　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逐渐看清了它的全体。
　　呵，那条在战场上空遮天蔽日的盘旋的龙！
　　此刻它庞大的身躯浸在一汪无边无际的寒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冰冷无机质的望着她。
　　水底索索，无数毒蛇的影子闪动。
　　本该寒意陡升的场景，诡异地，她发现自己竟然很镇定。
　　与它对视。
　　哪里传来一声鸡啼，黑龙打个喷嚏，大概在它眼里，眼前人渺小如蚊子，她几乎可以从喷嚏里听出不屑，尔后，鼻息一吹，在她而言就变成了飓风。
　　鸡鸣骤响，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黑龙毫不理会。
　　她被风刮得飘啊飘，一只苍鹰过来，明明她无形无体，它的尖喙却准确地叼住了她。

　　场景一变。
　　仍是一汪泉水，却完全脱离了刚才黑暗邪恶的范围，绿草茵茵，静谧祥和。
　　但没有生命。
　　没有蝴蝶，没有蜜蜂，没有促织娘，水面如同一块巨大的宝石，没有鱼。
　　她内心诧异，忽尔鹰嘴一松，她自高空坠下。
　　敢不敢大家捋起袖子来真干一场！
　　她愤愤，庆幸自己没有真实身体，就算跌下，如今也不过心理还未适应罢了。哼，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嘹亮的鸡啼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看到了湖畔旁遮天蔽日的树，以及树顶上那只羽冠洁白的公鸡。
　　“好了，古林肯比，我知道了。”
　　人声！她激动，是人在说话！
　　四顾探寻，在湖的对面，大树的阴影下，她终于找到那个几乎与树融为一体的身影。
　　是一名巨人。
　　长长的绿色头发，懒洋洋半倚靠在树上，手里端着一只牛角杯，似乎在惬饮。
　　“您是——”她发声，但巨人忽略了她，跟公鸡交谈：“……所以呢，因为尼德霍格脾气不好，就扇我这儿来了？”
　　她住嘴。
　　公鸡鸣叫。
　　苍鹰在巨人头顶的枝桠停下，巨人仰头：“你跟尼德霍格不和，别把我搅进来。”
　　苍鹰和公鸡或长或短几声，最后巨人似乎妥协：“好吧，好吧，其实对我来说，谁都无所谓。但你们知道，要通过我的考核并不容易，当初奥汀想喝一口，还得用一只眼睛来换。”
　　苍鹰无话了，也许它也这么认为，投过来一眼，飞走。倒是公鸡又叫了几下，巨人摆摆手：“行吧，我跟她说。”

　　公鸡的身影于日光中隐去，洁白焕出七彩光晕，她看得神奇，巨人道：“你知道眼前是什么吗？”
　　她回过神来，摇头。
　　巨人道：“智慧之泉。它聚集着世间所有的知识和智慧，任何物种喝上一口，便无所不知，无论过去之因，还是未来之果。”
　　她张大嘴。
　　巨人很满意这效果，将手中牛角杯举一举：“没错，就是我现在所喝。”
　　那——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人岂非天上地下最聪明的了？
　　巨人一饮而尽：“虽然我想喝就喝，但其他人却是不许的，不管你是神祇还是精灵，侏儒就更别提了，就算我们自己巨人一族也一样。”
　　大哥，您这是在炫耀呢，还是在炫耀？
　　她无言，巨人也不理，喟叹道：“但现在已是‘诸神黄昏’以后，万物凋敝，纵然我密密尔不把谁放在眼里，但圣树的安排……你想喝一口吗？”
　　想喝，他就给自己喝？
　　缓慢地，她摇头。
　　出乎巨人意料之外。
　　他正式凝视她：“为什么？”
　　“……我不认为自己有何特殊，值得您另眼看待。”
　　“……不错，”良久，巨人才道：“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苦笑。
　　“难怪就算尼德霍格不要你，古林肯比仍把你送我这里来了。你得知道，你原该过的是尼德霍格的考验。”
　　尼德霍格是谁？而且他口口声声考验，又是什么？
　　巨人自言自语：“——古林肯比说命运三姐妹那边的人已过考验，既然逃不过，也罢，安娜，我不喜欢活的东西打扰，希望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安娜？她先是一惊，随即领悟他既通晓过去未来，对自己的名字，自然小事尔尔。
　　“我将给你几个小考验，每次回来后，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求喝一口我的智慧之水。”
　　“诶？”
　　“求的机会只有一次。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什、什么意思，大神！什么机会只有一次！说清楚好吗？如果通不过会怎么样？考验又是什么东东！！！
　　但。
　　什么也来不及问出口，巨人伸手往湖面轻轻一拂，有如巨大漩涡一般，她眼前一晕，被吸了进去。

　　没有风，没有影，只有湖底恍如有一只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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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啦~~~~
最近在看《老子》，老子其实是有宇宙观的，真的可以细细看……写这篇文，除了是想写写法国历史外，更想写一个女主，一个自己慢慢成长的女主，老子重视“明”而轻视“智”，“明”指自省——他说明如同镜子，智如同蜡烛，一个看清自己，一个照见别人。所以我总在想，是不是一个真正通彻的人，他的智慧其实是静的——明见无值，辩不若默，因此，也希望努力能塑造出这样一个女主吧，也许一开始有很多不好，但慢慢地，她会认识不足，终将成长——如同每一个走在成长路上的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