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防止皇后谋反》苏荏

13、不想娶也要娶（2）

　　一路从解家吹吹打打地回到了皇宫，就该拜堂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像皮影戏里面的影人，被人拖着线，笨拙地完成一项项繁琐的程序，之后解芸被送进洞房，司辕则到前院给宾客们敬酒。
　　今日来的宾客们其实跟司辅大婚那日差不多，但气氛相差实在悬殊，没有闹酒的，没有攀交情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谦卑谨慎的虚伪笑容，有分寸地说几句吉祥话，以至于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司辕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也是，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呢，只能挑最不犯错的态度来喽！
　　唯一放开手脚的应该是长皇子司轩了，他满面笑容地恭喜自己二弟，还说两人真是“天作之合、一对神仙眷侣”，全然没有理会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时周围的鸦雀无声。
　　司辕恨得牙痒痒，但也毫无办法。
　　三皇子司较也来了。这也让司辕很意外，虽然他只说了些寻常的祝贺词，也早早地称病告辞了——但以往的宴席他可都是直接不出现的。难道是为了解芸？
　　一同出现的还有他的嫡亲弟弟司辙。虽然四皇子应该也听说了这桩婚事并非哥哥所愿，但还是真诚地恭喜了哥哥，甚至劝了一句：“哥哥能有嫂嫂这样才华横溢的人相伴，真是好福气，嫂嫂可是我们从小的榜样！”
　　对这样的童言无忌，司辕只能苦笑。
　　最后，司辕注意到，汪允之竟然没有来。诚然，解芙和司辅的喜宴他也没去，但那是表妹的喜宴，男女有别。今日的喜宴，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连他尚年幼的三个弟弟都作为娘家人来了，他却没有来。
　　说不定，他此时正在什么地方买醉吧！司辕心里泛着酸想到。

　　最终，司辕又回到了他和解芸的新房。
　　解芸仍戴着红盖头，端正地坐在塌边。他们还有些流程没有完成。
　　喜婆端来了喜秤，叫司辕揭盖头。司辕愣愣地拿起喜秤，恍惚想起前世同样的场景。那时的他本是怀着戏谑的心情迎娶解芸的，挑起盖头时，只想看到他受辱的表情而已，却意外地被那完美的面容惊艳了……最后，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新婚之夜，令司辕在后面很长的日子里都念念不忘。
　　可是这一次……司辕咬了咬牙，轻轻地抬起喜秤，揭下了那大红的盖头。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那盖头在从解芸头上揭下的同时便滑落下来，缓缓地，摇曳着，掉在了地上。
　　而司辕和解芸也一同望向那团红色，一时没有动作。
　　司辕先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新娘。
　　不可否认，以解芸的容貌，趁上这大红的喜服，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目光无一不在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正忍受的痛苦。
　　司辕突然想起，前世当他看到自己绝美的新娘时，曾脱口而出一句称赞：
　　“你……真美……”
　　因着这句简单的称赞，解芸的脸似乎红了。
　　而恰好瞥见那抹红润的司辕，忍不住心头一荡。

　　于是司辕清了清嗓子，试探地赞美道：“……你，真美。”
　　不知是不是这称赞太过笨拙和刻意，这一次他的新娘不仅没有脸红，还从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气氛冷到了极点。
　　幸好屋里的喜婆反应过来，张罗着给两人系了裙摆，撒了帐，服侍两人起身，完成了同牢礼和合卺礼。待这对新婚夫妻为对方脱下喜服，喜婆们终于宣布礼成，尽数退了出去。

　　仿佛一瞬间，充斥着各种红色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司辕和解芸两个人了。
　　司辕顿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前世他娶他时，带着恨、嫉妒，还有一些扭曲的兴趣，从未有过尴尬之感。可现在，他不恨他了，却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不愿意娶他……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解芸。
　　司辕偷偷瞄了一眼解芸——他的神情是那么冷漠，冷漠得令人心惊，就像前世逼他自裁时那样……
　　解芸先打破了僵局，他不过是往前跨了一步，这寻常的动作惊得沉浸在恐怖回忆里的司辕几乎一颤——
　　“殿下……早些歇息吧，臣先行去净身了。”解芸冷淡的声音传来，人已经径直向净房走去了。
　　司辕犹豫了一下，也走到另一边的净房梳洗去了。

　　等他换好衣裳走出来，见解芸正在从榻上搬被子出来——他抱了一条喜被走向窗前的软塌，躺了上去。
　　司辕立在榻前，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
　　“……难为你了。”
　　背对着他躺下的解芸并没有回答。司辕终于叹了口气，径自躺到榻上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软榻上的那个人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几乎咬碎一口玉牙，才终于阻止了自己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第二日一早，司辕醒来的时候，解芸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软榻边看书了。
　　司辕打着哈欠坐起身，叫阿福进来服侍——昨夜他辗转了大半宿才睡着，现下头昏得很。
　　两人无话地洗漱好，换好衣裳，便一同出门去乾清宫给父皇请安了——太子大婚，父皇特准文武百官放了三日的沐休假。
　　在通往乾清宫的路上，宫人们跟在后面，司辕试着跟走在他身侧的解芸没话找话：
　　“那个……你昨夜，睡得还好吗？”
　　他失眠烙饼的时候，也曾偷偷去瞄软塌上的那个身影——解芸似乎一动也没动过，应该是早早地睡着了。
　　“还好。”解芸简短地答道。
　　司辕便很怂地没了词儿。
　　他想起几日前在“一品香”遇到解芸时，两人的关系虽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可以正常的交谈——那天解芸不知为何和蔼了几分，还耐心地教他如何处置双喜……
　　司辕忍不住叹气——若是早知无济于事，当初不去反抗父皇就好了。现在这般比前世更坏的开始，不知道会不会加快解芸谋反的步伐……

　　两人到了乾清宫，父皇正准备用早膳，于是叫了他们一同入席。
　　两人走进餐室，先给父皇请了安。
　　解芸端过太监手里的茶，恭敬地举过头顶，并开口道：“父皇请喝茶。”
　　肖统帝露出欣慰的笑容，接过来喝了一口，赏了一幅名画给他。
　　“这幅《照夜白》可是被很多人惦记的，但你才是咱们皇家最懂画的人，赏给你朕才算不心疼。”肖统帝和善地笑道。
　　他直接把解芸说成了“皇家的人”，可见十分看重他。
　　解芸倒也没拘着，磕头谢恩后，用惊喜的表情收下了那幅画，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喜欢。
　　司辕知道解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绘画方面，几年前就已经美名在外了，只是自己并不知道他喜欢收集古画——现在想来，自己又何尝用心了解过解芸的喜好呢？
　　两人起身与父皇一同用膳，席间父皇慈祥地问解芸在东宫可还自在，解芸统统恭敬地答是，全然挑不出错处。
　　父皇满意地点头，又对自家太子训话：“解芸刚入皇家，一定有很多不适应，你要多关照着些，已经娶了媳妇，可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了！”
　　司辕知道父皇指的是拒婚的事，急忙诺诺地应了。

　　在乾清宫用完了早膳，又去坤宁宫给母后上了香，两人便一路无话地回到了清宁宫。刚入了东苑的大门，就看见几个女子立在庭院里的身影。
　　解芸径直向前走去，司辕却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嫔妾们来给解芸请安了。
　　两人走进庭院，三个嫔妾闻声转了过来，立即上前向两人行礼。司辕免了她们的礼，跟着解芸往正堂走去，嫔妾们急忙跟上。
　　在正堂里，三个人一字排开，一个一个上前，给解芸端茶请安。
　　司辕坐在旁边，偷偷地注意解芸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大概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侧妃王氏先上前给解芸敬茶，并主动禀告，说太子妃嫁进来之前东宫的中馈是自己在代管的。
　　“臣妾都整理好了，看太子妃何时方便，便呈给太子妃过目。”王氏老老实实地说。
　　解芸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了司辕。
　　中馈吗？司辕回忆了一下，前世东宫的中馈就是解芸在管的，管得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后来当了皇后，虽然不受宠爱，但他还是能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除了与那些蛇蝎女子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之外。
　　只是自己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做这些女子才会做的事——他那双玉手应该是用来写文章、画画的，而不是为琐事所扰吧？可别在这件小事上也让他不愉快了……
　　司辕苦闷地想到，尽管前世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夫妻，他却对解芸几乎一无所知。
　　“那个……”他试探地问道，“你愿意管这些琐事吗？”
　　解芸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问话，又看了他一眼，才低下头回答：“这是臣的本分。”
　　“呃……那你就先管着，若是不耐烦了，再交给别人就是。”司辕有点儿不确定他的意思，建议道。
　　解芸没再看他，抬起头对王氏说：“那你午后就把东宫的账本拿来给我看看吧。”
　　王氏顺从地答了是。
　　解芸赏了她一对玉镯，她谢过恩便退到了后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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