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器》落款

3、师爷

　　在衙门任职的第一天，捕快们都尽职尽力，分好队，该巡逻的巡逻，待衙门的待衙门。
　　踏月来了才第一天，就有不少人上衙门告状了。
　　买菜多收一毛钱啊、镇子曲艺坊小姑娘勾搭谁家老公啊、哪家鸡吃了哪家菜啊等，什么事都有！白齐听得头都大了，直接把这些事丢给了袁通，自己找个理由溜了，然后去了那个什么曲艺坊听了一天的曲。
　　这曲艺坊啊，是一个大商人开的，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女孩子呢就学艺卖艺，男孩子就当店员或者自家的仆人。不过曲艺坊一般都是收留女孩子多一点。
　　潘浩一大早就出去巡逻了，中午也不见回来。就剩踏月一个人在衙门里，待在袁通旁边看他料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也不懂这些事，但是白齐让她学，她便学。袁通在处理这些邻里关系的时候，确实很有经验，也没有一丝烦躁，一直很耐心地跟当事人们沟通，力图解决事件。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明显很给面子他，都愿意听他的话。
　　直到旁晚晚饭时间，白齐和潘浩才回来。两人一人拎了一袋点心，一人拎了两壶小酒和半只烧鸡。加上附近居民送来的饭菜，刚好够一顿。
　　三人就这样在大殿里把边上师爷坐的桌子搬到中间，再搬三个椅子，就开始放菜吃饭了。
　　潘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问白齐。
　　“齐兄啊！今日你去了哪？”
　　“曲艺坊。”
　　“哦！齐兄去那干嘛？莫非那里有什么问题？”
　　白齐无语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当然是去听曲了！不然去那干嘛？”
　　“诶？”潘浩有些不明所以。
　　“你呢？今天去干嘛了？”
　　“我去巡逻了，说来也是奇怪，一日下来居然都没碰到什么事。”潘浩有些遗憾地说。
　　“这是好事啊！没事就说明这里治理得好啊！不用我们操心，镇民们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
　　“诶！齐兄有理！”潘浩一愣，然后一笑。
　　两人就这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充满寒意的声音。“衙门办案重地！在此吃饭，不妥吧。”
　　三人转头看过去。
　　门口正站着一个背着行李、面带怒色的年轻人。
　　“你们三人！到底把衙门当成了什么！”男子怒喝一声，然后走了进来。
　　他也是一个极其俊俏的男子，只不过板着脸，又挂着十分严肃的表情。明明是一个十分帅气的人，却硬生生被自己弄成个生人勿近的模样。一头长发用丝带绑得工工整整，一身洗得都有些褪色的素衣。
　　“怎么？有事？”白齐向他挑了挑眉。
　　男子紧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问：“谁是知县？”
　　“我。”踏月起身回话。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女子？怪不得如此没分寸。”
　　“这位仁兄有事吗？”白齐不解地看着皱起眉头的他。
　　“这衙门是用来办案的，你们看看你们在干嘛？”男子语气微怒。
　　“这桃铃镇民风淳朴，不出案子，这衙门，空着也是空着，何不添一份生气？”
　　“就算如此！你们怎么可以在大殿如此庄重的地方吃饭，内堂和院子不行吗？非要在大殿里？日后若是出事，你们这样子，怎能指望你们明辨是非？”男子依旧皱着眉。
　　“明辨是非，与在哪吃饭，并无太大联系。阁下一来就口出狂言，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白齐起身问。
　　“在下常文彦，从凉州调于此地接任师爷一职。”男子依旧冰冷地说。
　　白齐一挑眉，忽然觉得有些脑壳疼。
　　他一改原先态度，语气诚恳地说：“师爷所言甚是，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都还没正式上任，一次半次过错，还望师爷海涵。
　　他不知从哪拿了个新杯子，倒满，然后递给常文彦。
　　文彦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白齐这态度变得如此之快，使他措手不及。他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请先生接了这杯酒，我们定会改过。”
　　文彦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接下了这杯酒，一饮而尽。“这样的事我希望不要有下次。”
　　他十分不喜欢白齐这种人，圆滑、毫无顾虑，这种人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一杯入喉，然后就是一阵咕声。
　　四人一愣，然后踏月三人直接把目光投到文彦身上，文彦脸色一红，然后故作镇定，一言不发。
　　“师爷远道而来看来也是饥肠辘辘了，虽然这样有失规矩，不过还是请师爷坐下，一起用餐吧。”白齐随手顺了一张椅子，放在了桌子旁。
　　文彦咳嗽一声，然后说：“今日之事我就当做没有看见，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文彦说完就坐了下来，开始吃饭。期间白齐开始为他介绍二人。只是二人没怎么说话。
　　饱饭后，文彦就看着踏月，踏月心里有点慌，就问：“常师爷？有事？”
　　他摇摇头说：“我没想过朝廷会派你一个女子来当知县，始料不及。”
　　“怎么？”踏月不解地看着他。
　　“你一女子，怕是无法胜任！”
　　踏月一愣。这时坐一边的潘浩忍不住了，把筷子一拍。
　　“怎么？瞧不起女子是吧？”
　　“这倒不是，只是女子天生多愁善感，在衙门这种重法的地方，难免有所不适。”
　　“你这是看不起人！我就不明白你这种臭屁的家伙，怎么会当上师爷的！”
　　潘浩生起气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臭屁？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也不行？”文彦皱着眉，撇了他一眼。
　　“你哪里说话实话实说了？啊？”
　　“女子多愁善感不适合当衙门知县，这不是事实？你看古往今来！有几个知县，是女儿身？”
　　“女子坚强起来，不输男人！你看京城潘家的大小姐，以女儿身上朝参政，不也比大部分男子强吗？我看你就是瞧不起女人！”
　　文彦的表情比刚才更加难看了，他十分严肃地说。
　　“潘家大小姐自幼饱读诗书，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处理政务，耳濡目染之下，对政事自然有几分看法。况且人家心怀天下，所做之事，皆为黎民百姓，能有不输男儿功绩，那是天下百姓认可的。可是天下又能有几个女子做到这一步，你问问我们知县大人，做得到吗？”
　　踏月没想到战火忽然就引到了她身上，她根本就不知道两个人说的是啥，但是听到那个饱读诗书她就知道自己不行，便摇了摇头。
　　“你！好！我就问问你！当个知县需要这么多吗？”
　　“若知县不懂政事，心中无法度，心里没有他治下的百姓，那么这知县，谁人当不可？衙门，本就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地方！”
　　“你！”潘浩被他噎住，不知说啥。
　　“莽夫就多读点书！说话不经脑子算什么本事？”文彦见状，直接出言讽刺。
　　“你！”潘浩大怒，直接单手拽住他的衣领拉到跟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踏月一惊，猛地站起来劝架：“两位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说完她着急地推了推白齐。“快去劝架啊！”白齐却不为所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无论我说几遍，事实就是事实！”文彦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
　　“好！好！好！”潘浩一连三个好字，然后直接一拳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潘浩的拳头打在了白齐的手掌上。
　　“好了好了！”白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文彦身后，抬手挡下了近在咫尺的潘浩的拳头。“大家以后就是同僚了，何必生这么大火气。”
　　“齐兄不要拦我，今天我就要......”
　　他还没说完，就被文彦打断了。“怎么？你还想打死我？”
　　“你！”潘浩这下是真的来气了，踏月猛地跑到他身后死死拉着他。
　　“好了潘浩！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人家踏月都没说什么，你就不要计较了！好了好了！”白齐笑着说，然后拉着文彦到自己身后，把他从潘浩手里拉开，然后对他说。“就拜托师爷收拾碗筷了。”
　　文彦波澜不惊地理了理衣领，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齐见状，便过去拽住潘浩领子。“走！我们出去喝酒。”不容他反对，白齐就拽着他离开了。只留下踏月和文彦两人在大殿里。
　　“那这些就拜托先生了。”踏月有些不知所措地对文彦行了个礼，文彦点了点头后，她就走了。
　　大殿内顿时空荡荡的。
　　文彦长叹了一口气。他本不希望第一天就和同僚闹翻的，奈何自己这破性子，就是容不得一些事。以前在凉州的时候，因为自己是头，没人敢反对他的话，如今来到此地，成了下属，就他这臭脾气，以后怕是不好过。
　　他把碗筷堆在一起，然后拎到院子里，寻到了井旁，放下，开始洗完，他洗得很用心，也洗得很干净。洗完后他把碗筷放好，然后从自己行李里找了个破布，打湿，然后出去擦桌子。擦完后又把桌子搬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他四处看了一眼，最后找到了间剩下的没人的房子，走了进去。
　　他从包里拿出蜡烛点亮，自己一个人忙活了很久，才把房子弄干净。把行李简单放好，他便出去院子找木桶，打了桶水沐浴去了。
　　期间他没有去找踏月，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他一个人就足够了，以前是这样过的，现在也可以，没有必要麻烦他人。
　　沐浴后，回到房里，他又重新点了根蜡烛，然后拿出了几本书，翻开，没有读几页，又合上了。
　　这时里院子传来喧闹的声音，是白齐他们喝酒回来了。
　　他走到门边，打算推开门跟两人打个招呼。但是想了想，对方未必愿意见到他。他还是转身回去坐下，然后翻开书。
　　第二日一早辰初，文彦就起身，洗漱完，然后坐在了大殿里，翻看衙门的旧案。
　　白齐比他更早溜出去买早餐，回来时正好看到他，便顺便打了声招呼。
　　“先生这么早啊？吃个早饭了没？”
　　文彦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没有。”
　　“来！给你几个包子。”说完，白齐直接丢给了他一袋包子。
　　包子直接落在卷宗上，文彦大惊，猛地拿起包子，生怕有油渍洒在卷宗上。白齐见此，知道坏事了，立马开溜。文彦上下检查了几遍卷宗，确定没事后，才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白齐的位置。只是大殿里早已空空如也。
　　文彦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打开袋子，从里边掏出热乎乎的包子，专心地吃了起来。
　　辰正，衙门里便热闹起来了，捕快们都过来了。镇子上的人们也都起来，劳作的劳作，卖东西的卖东西。衙门也开始有人过来哭诉了，还是一样的鸡毛蒜皮小事。
　　潘浩起来的时候，袁通已经在给七大姑八大姨们开始排忧解难了。文彦看着他，本来想过去给他道个歉的，缓解一下关系的。但是潘浩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跑了出去。理都不理他。
　　文彦无奈摇了摇头，专心处理眼前事务。
　　踏月还是一样在一旁学习，文彦也没有看不起她，反而站在她身边，给她一点点讲解袁通的做法。
　　踏月听的也很仔细，因为文彦讲得很到位。
　　这一切都落在了某个闲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