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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浩劫 ...

  •   也许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们,发出的怨念。几十年的战事浩荡,使得在这大山深处,也连续多少个月,冒出浓浓白烟,多少树木被砍伐用于这场荒唐的献祭。似乎这片伤痕累累的九州土地上,已然没了一寸安宁之所。
      统治者的方士,总会用各种药物毒物,以及酷刑一样的方法,去折磨苦难中无辜的人们。让这些烈骨铮铮的人民,既没有死于战争,也没有死于灾荒,全部葬身在荒谬的求仙之路上。
      谁能想到,这一条升仙的道路,竟然是用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统治者白衣飘飘,站在高台之上,他身形枯槁,蜡黄的皮肤已经揭示了他余日无多的寿命。身边香炉中浓烈的白烟,将他围绕在似真似幻的世界中,俯视这大山深处的地狱。就连那暗绿色的青铜天柱,也被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终究是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被置于青铜器里腐烂的□□,带着强烈的情感,他们的灵魂在这烈火与黑暗中徘徊哭嚎。哀魂的哭叫,最终让这场人间烈狱大火,在某一日,突然从这山间熄灭了。
      被关押在地底的张家人,在昏暗狭小的地方挤成一团,他们对这死一般的寂静有着本能的恐惧,他们屏住呼吸,似乎连出气声都能在这幽暗的地底造成回响。
      其中有胆子大的默默撬开关押他们的牢门,长年的忍饥挨饿下,大家早就没了力气,互相搀扶走了出来。照明的火把还在燃烧,走过满是血污的大堂,上面有个被剖开肚子的女人。胆子小的早就被吓得面容惨白。
      一个男人走向前去,发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活着,正依偎在女尸剖开的肚子里安静的熟睡。男人颤巍的把孩子抱了起来,却听见身后的人群突然骚乱。他以为是敌人来了,结果一转身,一只巨大的蛇头伸进这个地下甬道,到他的面前。
      巨蛇血红的信子,舔舐着怀中婴儿的身体。男人不敢动弹,他借着火把的光亮,依稀看到了巨蛇嘴角挂着一片雪白的绸缎。
      人群中有些人被吓得晕了过去,直直的倒在地上,发出声响。巨蛇回头看了一眼,向那人慢慢移动过去。如此的场景,使得这些被长年压迫的人终于崩溃了,他们大叫的向后退去。有人拽着倒地不起的人,一个劲的往后拖。
      但这蛇也怪,只是用蛇信子安抚似的舔舐着昏倒人的脸颊。眼神中也见不到凶狠的目光。
      是神!
      众人高呼。
      紧接着,他们对着这巨蛇顶礼朝拜。蛇似乎能听懂这群人的话语,对着叩拜的众人,将自己的蛇信子一一扫过。随后蛇抬起脑袋向后退了退,又看向人们,就如同在为人带路一般。
      众人在一片轻声的欢呼中被巨蛇带领着走出了甬道。离开之前,众人回头看着刑台上的女尸,默默向她行了礼,眼色充满着悲哀。男人也转过身注视这名年轻的女尸,伸出手为她闭上了涣散的双眼。
      走出洞口,面前是伫立着青铜柱的溶洞,满是一股恶心的味道。脂肪和蛋白质被高温催化加速了腐烂的速度,加上那些炉子里炼制的丹药,味道既刺鼻又令人作呕。
      等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只是他们,那些被囚禁奴役的边塞族群,都默默从四周的洞口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们一同抬头望着巨蛇,看着巨蛇缠绕着青铜柱。这庞大的生物,看的众人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将他们扯回了现实。男人怀中的婴儿,声音极度的衰弱,却又拼命的哭喊着。巨蛇被这声音吸引了,它伸长了身体,靠近他们。
      霎时,男人看到巨蛇的额头,突然裂开,露出了一只与本身两只眼睛并不相同的第三只眼。这只眼睛凝视那个婴儿,眼神就如同一个人类一般,充满怜惜。它附下头,额头的眼睛居然流出大量的眼泪。泪水拍打在婴儿的身上,将他身上还未清理的血污都一并冲刷干净。
      等婴儿止住了哭声,蛇才缓慢将身子收回去,在众人的注视下,顺着青铜柱的顶端钻入,接着便是金属的碰撞与扭曲的声响。等声音静下来以后,很久,都没有人动一步。
      这场自由和解放来的措不及手,所有人内心麻木的反应不过来。接下来,他们又从其他关押的牢房解救出来了孕妇,和被塞进酒罐子一样的器皿的婴儿。
      大家走出这充斥罪恶的山洞,外面的家园早已经面目全非。茂密的大山,就像是得了癞疾一样,大大小小秃出来的土地,被火烧的漆黑。面对这一切,大家哽咽不止,互相安慰着,勉励着重建这一切。
      过不了多久,又有许多来逃难的难民,他们逃往这深山之中以求庇护。一场浩劫之后,他们又通过很多年才知道这世道又到了大统一的时代。他们采药,卖药,渐渐与外界又有了沟通。当年那位被巨蛇眷顾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被推举为族长。
      他们为这个孩子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张起灵。从苦难中起始,为曾经的亡灵哀悼。可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又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带给他们的,也是个死循环的开始。
      和张起灵一同的那些婴儿,渐渐长大,成为家族的主心骨。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全族大迁徙去往了城镇。慢慢,一些他们不能理解的现象出现在他们的身上。此时,又逢北方荒蛮举兵南下,国家大乱,他们搬回了祖先们居住的深山。
      这一群孩子,一百多年前带着族人迁出大山,现在他们又带着族人的孩子回到了大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剩下他们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然而此时,举国上下,却早已望极天涯不见家。他们为和敌国对抗,带着族人进行大反抗。这一次,他们是战死在保家卫国的路上。然而,经过这一场血洗,张家人,对自己家族的认识断代了。
      他们开始苦于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一些人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同于常人的寿命,当自己的另一半垂垂老去的时候,新一代族长的内心终于也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想到了曾经的父辈,如果不是战争的缘故,他们是否也会保持容颜的基础上,活到现在?
      这一次,不再是通过统治者的强迫。张家人像发了疯一样,去找寻索取更多寿命的方法,甚至妄想超脱生死,凌驾于一切世间万物之上。
      他们开始实行族内通婚制度,将寿命异于常人的子女婚配,一代一代。他们发现,这些人的后代,骨骼条件,和反应的灵敏度都高于其他人,并且随着血统的进一步纯化,这种天赋还在进一步的扩大。这无一不是对张家人的另一种刺激,但这还不够,尽管长寿,但依旧会死,这些长寿的人,能□□着度过两三百年的时间。
      于是,张家人开始实行了一个计划。为此,他们将这项计划,定为“张起灵计划”。将往后的每一位选拔出来的族长都取名为“张起灵”。
      这是个持久战,但他们不缺的也恰好是时间。往后历代张家人,越发能够体会到,族内通婚带来的优良基因。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来越像古代的张家人,寿命增长的同时,另一项疾病也悄然在他们体内埋下了隐患,等待爆发。
      然而,他们渴求。人在对力量的渴求上,都是一味的贪婪。
      甚至,他们还从青铜柱,从那些遗留几百年的罐子里去寻找方法。已然忘记曾经,曾经的张家人在这一片土地上都经历了什么,他们运用自己的药理知识,对族人进行大量的实验。于是,他们信奉的神灵终于降罪了他们,他们的族长,突发了失魂症。
      这却导致张家人越发的疯狂,他们坚信,他们找到了临界点,只要克服了这种疾病,他们就能长生。于是,张家被分为两类人,本家与外家。本家人通过最开始的通婚,提纯了血统,拥有了外家人不可比拟的身体素质与寿命。而外家人,通过几百年的人体实验,发现了一种藏海花,可以治愈失魂症,但却不稳定,甚至会折去寿命。
      “密洛陀。”我说道:“那些东西……”
      “没错。”扎西说道:“藏海花可以抵御失魂症,但是会折寿。尸蟞和黑毛蛇可以抵御藏海花,但也会折寿。于是,张家人就有了‘人柱’实验。通过制作药人来抵消毒性,延长寿命。”
      “与此同时,新一代的张起灵降生了。你也认识。”扎西自嘲的说道:“历代血统最纯正的人,面貌会惊人的相似。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完美的复制了初代张起灵的基因吧……,其中,这一代尤其是如此。”
      “所以,现在的小哥,是不会死的那种?长生了?”我惊讶的说道。
      “不是。”扎西看着我:“不仅没有长生,他还把自己的寿命分与你一半,救活了你。”
      我想再询问下去,扎西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听他说。
      这种疯狂的意志下,终会有清醒的人,他们做为家族的第三类人,清楚的知道,失魂症是对张家人的惩罚。然而讽刺的是,其中一个男人还是爱上了自己的堂妹,两人逃亡之际,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在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病发了。族人却欣喜若狂,认为这是最完美的血统。于是抢走了孩子,逼迫孩子的母亲自愿充当‘人柱’来救这孩子。结果当然是失败的,因为她是张家人。
      “你也知道,我们其实需要的是外族人的基因。”
      最后那位母亲,被冰葬于墨脱大山中的某处。
      孩子被取名“张起灵”,由上一代族长抚养。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梦醒了,上一代族长暗地里帮助第三类人。然而等待消息的时候,最终也死于失魂症。
      “张家在不停的往古张家人的血统上靠近,等真的到了那一步,却又得学古人,放弃这些东西。”扎西说道。
      这就是个死循环,每一步都有人白白葬送了生命。
      而所谓的‘人柱’,其实也曾经是古代张家人想出的办法。但是因为血统的缘故,他们可以将族人转为‘人柱’,用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清洗张家的血液。这也是曾经的某一段时间,张家人数骤减的现象。而近代的张家人却以为这是古人找寻长生的方法。
      关于族外人。其实张家很早就将‘人柱’计划放在族外人身上。他们历代都会去作为统治者的谋士,得到了权利,也就能更好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到了我这一代,也不例外。
      然而,在最开始,他们是想找寻一个女子作为‘人柱’,与‘张起灵’结合。理论上来说通过基因的重组,有很大几率能得到他们心中完美的下一代。
      不过,世事难料。
      我沉默的将背包里的册子拿了出来。扎西摆了摆手,见我没打算收回去,还是接过了册子,放在一边。手中捻数着佛珠说道:“人总是会痛苦的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诞生。”
      “为了什么呀……”我淡淡的重复着,撑着地板缓悠悠的站起来,头有点晕,说道:“也许是为了看看风景,为了做件事情,为了见某个人。或者……”我看向他,轻笑的说道:“数一数手中的佛珠。”
      扎西也笑了,说道:“是啊,我数了多少年。不过结束了,这52颗佛珠也不会再增加了。”
      我向他行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他让我今后都称呼他为‘阿坤’。”扎西说道。
      我定在原地,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他当时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也好,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张起灵了。”扎西站起身向我行了个大礼:“他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现在在哪?”我的声音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我没有去询问。”扎西叹了口气。
      我失神的走出了房间,心脏有一种窒息的苦闷感。我和陈雪寒走出寺庙,我望着四周的雪山,突然看见在一个方向,两座大山之间露出一个修尖的山顶。一瞬间,我的内心突然杂乱无比,我冲着那个方向,跪了下来,肃穆的叩拜三声。
      陈雪寒在我旁边,见我缓缓站起身来,平静的问我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哈了口白气,说道:“想去广西看一看。有东西落在那了。”
      陈雪寒点了点头:“广西?挺好,那的螺蛳粉好吃。”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他没有阻止我,可能是因为今夜的气温很合适,而且月亮又大又圆,照明也没有问题。
      “我没有吃过。”我说。
      “那你可以去尝尝。”陈雪寒。
      等到了山底,陈雪寒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药瓶递给我:“拿去擦擦腿,你腿上有伤的吧,别落下病根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的腿,还被黑衣人抓了几个窟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知觉有些迟缓,所以并没有痛的感觉。
      走在夜市,我想到在山中走着的时候,看到地面繁星点点,天上一轮明月。现在身处在繁星之中,抬头看着月亮原来那么远。
      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替……吗?
      我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站在街边抽了一根。
      大张哥,你可不能嫌弃我缠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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