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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大人出现的第十九天 ...

  •   陆之道回到遇仙楼的时候,魏留徊果然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魏留徊!”

      待那小子转过身来,陆之道脸上乍然闪过一丝意外。他从未在这二世祖脸上见过如此沉静的神色,原以为这小子受了委屈该是好好哭一场的,此刻竟是如此安静。

      “你瘦了。”捏了把魏留徊瘦削的肩胛,陆之道一时竟有些不忍打探他这两天的遭遇。

      没想到,下一刻魏留徊就嘴角微撇,一头扎进了身前之人的怀里。

      “呜呜呜……”迟来的抽泣声隔着厚实的衣料传进陆之道耳朵里,可却让他更加安心。是了,这才是魏不吝。

      等他哭了半晌发泄够了,陆之道这才侧过身子避开受伤的左臂:“好了好了,这还有人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看……我看谁敢说!小爷才不丢人!”猛揩两下脸上的残泪,魏留徊立刻坐直了身子。

      “是是是,你不丢人我丢人,”陆之道乐意给他台阶,“竟是叫泪水打湿了衣裳!诶呦,也不知有没有阔绰的小爷给置身新的?”

      陆之道一面打趣一面领着人往客房里头去,安慰归安慰,该说的还是得说。

      进了房门魏留徊便彻底收了哭腔,听了陆之道的问话细声解释:“那官差好没道理,直将我押进了一处暗房,老鼠唧唧乱叫,到处都是饭馊味儿……与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同龄男子,起初我还以为得罪了什么人,是听他们说的,送来的都是作男伎养着的,我才知道害怕……”

      “那男伎是做什么的?那可是卖屁股的,当时就给我吓得……”

      陆之道听到这儿忍不住皱眉,纠正道:“舞乐伎多是卖的艺,可不是……”

      “对啊!”魏留徊赫然打断:“不仅要卖屁股,还得学那些个糟心玩意儿!”

      “……”陆之道心中一噎:“你可有受到欺负?”这话问得隐晦,也不知他听懂没有。

      魏留徊点点头:“我可太惨了,拉了两天的腿现在还站不稳呢!”

      明明魏留徊脸上是委屈巴巴的,陆之道却隐隐有些好笑,难怪方才大堂里见了他不起来,回房的路上还扒着他不松手,他还以为这小子粘他呢,原来如此!

      “不过,再惨也比不得隔壁的小娘子们,”魏留徊顿了顿,脸上写满了低落,“只要有半点差错,管教的女侩妈妈抬手就会抽上来……”

      这个陆之道倒没有怀疑,市井女伎多是这样教养出来的,用柳条抽打还不算最苛责的,绣花针扎出看不见的伤口,疼在骨子里才是真的心狠。

      魏留徊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言罢抽出腰侧的藤鞭,啪嗒一声丢到桌面上,将乖巧聆听的阿秋吓了个激灵。

      “你这是做什么?”陆之道问。

      “这皮鞭伤人骨肉,实在害人,不要也罢!”一脸置气。竟是因为那些女伎的遭遇牵连到自己身上了。

      陆之道见了有些哭笑不得:“你以为丢了这皮鞭,这天底下就再没有被打的女伎了?可笑至极。”

      “那我管不着还不许我不用了?”

      见他倔强至此,陆之道也不再多劝,左右过两日他又会看上别的东西。

      下午几人又搬回了遇仙楼,因为几人的搜捕令没了踪影,陆之道遣了酒楼的堂倌出去打听有无李大的消息,自己便在房里画画。

      只是堂倌的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良行叔的信。

      良行信上说,他打算闭关一段时间,可能没办法随时出来巡州,遇上什么事情只管写信给他。还说让陆之道在外行事谨慎一些,勿要招惹麻烦。

      这些话陆之道早就听习惯了,只当良行叔例行的唠叨。只是最后一行还附了条穆清奕给的口信——

      “穆大人让我转告你,你要找的人就在教坊。”

      他要找的人?陆之道前后思量一番,只想到一个李大。不过,既然穆大人有意助他,为何不亲自过来呢?左右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转头他又想到,穆大人公事繁忙,也没必要为他这个交情不深的人走这一趟。

      这样想着,陆之道果断离开酒楼往教坊里去了。

      *

      暮色四合,教坊里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开始了。月华台的水榭上依然丝竹飘扬杯盏喧闹,只是今日台上却有了一丝不同。

      “崔稹今日又不能来?”孙寺卿放下酒杯问向身旁的袁通判。

      只可惜袁通判一心与怀里的女伎调笑,没有听见这一茬。两人身后的另一黑须官员笑着前倾:“回孙寺卿,副使大人今日应下了,晚些时候就到。”

      孙淼侧眼僵笑:“知县大人有心了。”话毕便不再张口,曲膝正坐望着前台。那知县大人得了个冷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在也没有安静太久,众人便给台上的说话声吸引了过去——

      “各位官人老爷,又逢每月一回的月华台评测,还是老规矩,签多者先竞,至于能不能将今晚的花女竞走,还请官人老爷们各凭本事,笼络咱们花女娘子的心!”说这话的是个管事,只见他话音刚了台下就上来一个蒙了面纱的女伎,怀抱琴座身量修长,行走间并无多少娇俏婀娜,身子清清冷冷的眼睛却分外柔媚,直叫人想上去立刻掀了那碍人的面纱!

      台下的袁通判立时看直了眼睛,怀里的酒洒了一身都顾不上。一旁伺候的下人见了这场面立刻机灵地举了签灯:“红签一百!”

      “嚯——”此话一出座下顿时响起一阵抽气,教坊里惯是将红绿签头代作银子打赏,红签一个便是百两银子,一百个便是一万两了!如此一来,谁都知道袁通判对这花女志在必得,不敢轻易叫价。

      可偏就有人不服。

      “红签一百!”后排传来少年清晰的叫价声:“再给小爷添一百个绿签!”

      “哗——”这次不仅是低呼了,已经有不少人转头侧身,实在好奇这个公然与袁通判叫板的究竟是何方小儿。

      顶着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魏留徊没有丝毫心虚,甚至还挺了挺胸膛,下巴轻扬与身旁的陆之道眨了眨眼,一副“怎么样还要不要再加点儿”的模样。

      陆之道一早便抬着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他这会儿真是恨不能捂死这二世祖,说好了让他别说话竟是直接与人竞价起来!一百红签一百绿签,那得多少银子啊?一万五千两!这个败家玩意儿!下回甭指望他安安分分的。

      “小郎君实在阔绰!花女早已迫不及待与郎君出题了!还请郎君仔细着些听!”不管这头陆之道两人怎么矛盾,台上的管事已经眼尖看清了魏留徊。

      紧接着,台上琴弦拨动,丝丝缕缕的悠扬传到魏留徊耳里,他钻习惯了瓦舍最喜欢听这些曲子,摇头晃脑跟着一点一点,丝毫没留意到陆之道正拉扯他的衣摆。

      一曲毕,台上又传来一句:“小郎君可识得此曲?”

      “嗯,好!好技艺!”突兀的掌声陡然响起,台上台下好几十号人仿佛被定了身似的,半晌没有人动作,只定定看着魏留徊。

      魏留徊也被看得有些心虚,侧头小声与陆之道问道:“他们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不好听吗?”

      “呵。”陆之道早已放弃了挣扎,垂首扶额:“让你猜曲子你倒是叫起好来了,真当这是勾栏瓦舍?”

      “什么?”魏留徊惊愕出声:“这,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我点的曲儿呢!”

      陆之道颇觉头疼,将他扇远一些:“你惹的祸你自己搞定!”

      “小郎君!可识得曲子?”台上已经催了。

      “别啊!我哪儿知道这叫什么?好听不就完事儿了吗?你可得帮帮我!”魏留徊不依:“真是麻烦!”

      陆之道闻言心道,我倒是想帮你,可不才在下也是个不通音律的俗人,若是画作我还能猜一猜,曲子?我可谢谢您嘞!

      前头袁通判已经很是不耐,也问了一句。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陆之道顿感背脊一痛,是他被人给砸了!

      恼火转过身来,就见地上躺了一个揉搓紧实的纸团,他打量了周遭一眼,竟是在不远处的栈桥上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几个意思暗中传信?陆之道蹙眉扒开纸团,只见上面用炭条画了几个瘦劲清峻的小字:溧阳三叠。

      瞧着像是乐曲的名字?陆之道试着让魏留徊唱名,没想到竟真答对了!

      “小郎君聪慧,花女大喜,请听下一曲!”

      这回魏留徊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侧耳聆听,却碍于学识有限依然抓耳挠腮猜不出来。不过这回他也不指望陆之道了,微微侧身与身后的崔稹勾了勾手,意图清晰可见。

      崔稹似乎料到是这样,让怀胥又撕下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字朝魏留徊扔了过去。

      “这个小爷知道,是平沙落雁!”

      “这回是夕阳箫鼓!”

      ……

      怀胥看着手里不剩几页的案卷,苦着脸:“再撕下去,可就没了!”

      “无碍,左右也是些废话。”话音落下,又一个纸团打了出去。

      这头几人暗中配合答得正欢,前头的袁通判却恼怒不已,银子砸不过人家不说,连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音律才识也被人摁在地上摩擦,这怎能忍?趁着台上弹琴就要发作,起身到一半却撞见管事与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

      心中犹疑,袁通判复又坐下。果然,花女选人的时候,是径直朝着他而来!倒是有眼色!

      “诶?怎么回事?明明是小爷答得最多赏得最重,怎么还便宜了那人!”魏留徊显然不高兴。

      陆之道这一看才想起来,他原本就不是来竞花女的,更何况这花女还是……

      正想到这儿,忽感耳旁一阵酥麻,有股子熟悉的苏合香瞬间笼罩上来。

      “这人是谁?”

      耳廓轻震,陆之道一时间没有听清崔稹说的什么:“嗯?”下意识侧头细听,不料正对上一双墨色的深目,那里头仿佛有说不完的缱绻,竟叫陆之道看痴过去,半晌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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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人出现的第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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