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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卷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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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一回衙门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瑛姑,他有些惊讶,随即便是心底狠狠一跳,迟迟本来就因为瑛姑跟他还有隔阂,而瑛姑都站在提刑衙门大门口了,那肯定是去见过迟迟的,那自己这儿恐怕又得难过几日。
其实他也并非说瑛姑这一辈子都不能登他家门,好歹跟着他跑来跑去断案的一人,那有什么忙,他能帮都会帮。
然而瑛姑的做派,却让他很是忌讳。
揉了揉连眼皮也开始跳的右眼,宋慈下轿,见到轿子过来时,瑛姑已经是双眼明亮地看了过来,这时更是上前两步,施礼:“大人。”
宋慈点点头,“不必多礼”。
这客气的话一说出来,顿时让瑛姑的脸色难看两分,她苦笑一下:“礼不可废,否则…”
否则什么到底也没说清楚。
宋慈是细心,但那都是用在断案上的,根本没注意瑛姑这点欲言又止,说道:“有什么事,回衙门说吧。”
赵诚端着茶送到书房时,瑛姑正在说她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我先是在信州一带走了走,准备回老家时,想起在山阳县为宰的白叔父,便顺道去那儿待了几天。我这位白叔父,是我父亲生前的一位故交,我一向拿他当亲叔伯待的,白婶也是个十分好的人。”
说着见赵诚进来,她站起身去接茶,又问:“大哥,近来怎么样?衙门里忙得过来吗?”
“挺好的”,赵诚嘿嘿笑道,“咱们衙门新招了个书办,平时文书往来公堂口供之类的都他管着,别说,好些事比你做得都好呢。”
“是吗”,瑛姑的脸色僵了僵,随即才扯出个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赵诚完全没有看出来瑛姑的不高兴,他就是粗糙的性子,跟着说道:“可不是,当初大人总说你脑子灵泛,一点就通,张书办跟你比起来完全不差。哎,瑛姑,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们破一个小酒馆的命案,有好几条线索都是张书办发现的。”
瑛姑此时连牵强的笑都扯不出来了,把茶托放在桌子上,也不再搭理赵诚,端了杯茶双手递给宋慈:“大人,这次我回来,其实是有事相求。本来,我是想求夫人替我向您说的,但夫人说您不喜家人管公门中事,她不能帮我。我…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向您开口了。”
宋慈接过了茶,却没喝,听见这话,笑道:“本官那夫人,说话虽直,却也是事实。有什么事,你说,好歹共事一场,能帮本官一定帮。”
不用多问,宋慈就知道,这忙和山阳县白县令有关。
听大人在她跟前打起官腔,瑛姑突然就觉得眼眶发酸,强忍住了,转身到门口喊了声,不多时便有一人抱着块大匾额进来。
瑛姑让那人将匾额在凳子上放好,看了宋慈一眼,揭开上面的红色遮布:“大人请看,这就是皇上赐给白叔父的那块匾额。”
“百官楷模”,宋慈站起身,笑道:“不错,白老大人的官声,本官素有耳闻,你把这匾额给本官看,难道要说的事与白老大人有关?”
瑛姑低下头,说道:“几天前,白叔父将这匾额让人送到了我那儿,我知道,他只是让我保管,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慈笑了笑,“瑛姑给本官带过来这匾额,总不会是向本官炫耀的吧。”
“不,大人,我没有那个意思”,瑛姑连忙摇头否认,片刻后才为难道:“白叔父他一直以来有个心愿,那就是为清官五十年。但是前些日子,州府有人向吏部上书,想让白叔父挂冠,而他今年为官的,恰好四十九年。我听说…向吏部上书,也有大人的意思…所以,我想请大人在其中周璇周璇。再需要一年就好了。”
宋慈脸上的笑意淡去,清冷疏淡,“既然有为清官的愿望,现在又这样,岂不是晚节不保吗?”
“大人,不是这样的”,瑛姑着急说道,“我白叔父不是那种求官之人,我来您这里,他也并不知道,只是我想帮白叔父做些什么。大人,瑛姑跟您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求过您什么事,只这一件事,您帮一帮吧。”
宋慈侧头,看了眼满脸恳切的瑛姑,点头道:“你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本官不帮忙,岂非显得太不通人情?不过,公文已经送到京城,本官总不能因为此事跑到京城去疏通。只能说你来的不巧,本官也是爱莫能助。”
宋慈离开后,赵诚看着失魂落魄的瑛姑摇摇头:“你说你不是故意为难大人吗?明知道大人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还把话说到那份儿上。这两年多共事的情谊,怕就这么尽了。”
瑛姑眼眶含泪,略带哽咽道:“大哥,这并非是谋私啊,白叔父那么好的官,在这混浊的官场多留两年,难道还有什么不好吗?”
赵诚一向不会说话,闻言支吾半天,只道:“人老了就容易糊涂。”
瑛姑被这大白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宋慈的心情并未被影响,因在外有喝酒,他到后院先洗漱了一番才去看薛莘。
薛莘正拿着几个婴儿鞋样在挑选,宋慈进来也没注意。
丫鬟们想起身见礼,都被宋慈抬手阻止了,走近薛莘就着她的手看了两眼,问道:“要做鞋子?”
“只是看看”,薛莘放下鞋样,并没有因为宋慈的突然出声而被惊吓到,“衙门里没有事忙吗?”
宋慈在她旁边坐下,“嗯,今天清闲”,跟着就把瑛姑来找他说的事都给她说了。
薛莘就问:“那你是什么打算?”
宋慈道:“人上了一定年纪脑袋就容易糊涂,那白贤老大人已经是古稀之年,虽然我很不舍这样一位清官离开朝堂,但同样不会去中间活动。”
“你挺明白的”,薛莘惊讶地看他一眼,“不过我很好奇,如果你可能因某人而动了谋私的心思,会是为什么呢?”
宋慈听着就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只能是因为我比较看重那人,但为夫绝不会因什么人而起谋私之心。”
薛莘笑了笑,两人一时无语。
瑛姑没有立刻离开,在衙门里一个房间住了,这不是她之前住过的那个房间,那间已经收拾过给张书办住了。
现在的徽州提刑衙门于瑛姑而言,是人非物也非,她看着透窗洒入的黯淡月色,有些后悔不该走这一趟。
不走这一趟,她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大人对她是特别的,是那种就连夫人都不能比的特别。
然而现实却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她在大人跟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下属罢了,想到这,忍不住将被子扯过头顶,低声抽泣起来。
正在这时,提刑衙门的大门被人拍得山响,瑛姑猛然坐起来,披起衣裳便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当她出来时,张书办已经开了大门,并接过来一卷卷宗,叫了人带那连夜送卷宗来的衙役去歇着,他正暗自感叹这山阳县的办事速度想着还是明天一早再去叫大人吧,这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张大哥,是哪里的案子?你去叫大人来,我帮你把卷宗先送到书房。”
张书办扭头,拱拳道:“原来是瑛姑娘,把你惊醒了吧。山阳县的一件命案,我想着还是明天再跟大人说。那边想已是事事都断妥了,即便有什么疏漏,大人看出来也不能现在就出发的,更何况,现在夫人有孕,咱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就去叫人。”
说完这一通,张书办才发现瑛姑娘愣愣的,他想了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啊?便拿着卷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