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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洗冤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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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姓赖?妙啊,果然是名如其人”,宋慈带着宽大的手套,按了按赖二身上的一块上,笑道:“倒是贴切。”
赖八背着身一感觉到背后被按了下,就哇哇大叫,两个跟过来站在门口的不知是该气还是该不安,却也不敢多说一句静着等大人处理。
他们不知道这里的提刑官是不是护着当地人,被问了两句随意的话,心里正忐忑,就听那大人走到赖八道:依本官看你经常被人打,还是这种身有钱财的外地奸商,是不是?赖八委屈地称是,还说人善被人欺,他都是礼让三分,但是今天…
“但今天呢”,宋慈猛然接话道,“你却碰到宁愿两个宁愿见官也不愿掏钱的奸商。”
两人听到这里,心里立即就有了指望,听这话,这位大人是能给他们做主的。
赖八却顿时慌了,捂着胸口连声喊疼,宋慈冷笑:“赵捕头,拿白醋来,给这位赖八治治伤。”
赵诚也看出来了,这赖八就是那俗称碰瓷儿的,胆子倒是够大,竟然还敢来提刑衙门喊冤,如今被大人一眼就看穿了吧。
白醋取来后,宋慈拿着块白布巾在赖八背上的伤口处一抹,伤口立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慈将白布巾扔到旁边张书办端着的托盘中,冷声道:“既然你如此喜欢用皮肉之苦讹人,今天本官就让你尝尝真正的皮肉之苦。拉去下,三十大板。”
赵诚大声道是,上前拉住哭着说再也不敢的赖八就拖了出去。
张书办暗里佩服不已,决定以后少说多做多看,这跟在这位真神身边,不用一年,他也能学会许多断案手法。
帮着大人送走了那两位外地客商,张书办急忙就去了书房,把这个小案子记录下来,做档案留存。
提刑衙门没事的时候那也挺清闲的,宋慈已经徽州这个地方还有附近的村镇走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就只是看看几年卷宗,收到下面县里送来的案卷时仔给批一批,没有问题的,就盖上官印再送到刑部去。但有案子的时候,那又是一忙起来能好几天不在衙门待。
毛竹坞的村民过来报案那天,宋慈就带着赵诚张书办以及三四个捕快过去了,一走就是五天,薛莘倒是也惦记了他那么一下下。
早晨,吃过饭,冰弦陪着薛莘在院子里散步,薛莘让她去一边歇着,其实这丫头还没养够日子呢。
冰弦笑着谢过主子,直说没事,薛莘见她脸色还好,也不再多说,闲话片刻,突然想起宋慈已经去了毛竹坞好几天,就问:“大人走几天了?”
这下冰弦连带着旁边的夏木都笑了,异口同声说:“小姐,您是不是想大人了?”
说实话,她们几个大丫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人在家时,伺候小姐的活她们几乎插不上手,也难怪小姐会想大人。
夏木又道:“我去前面问问,看让谁下去毛竹坞看一看,咱们家大人何时回来。”
薛莘被两个丫鬟这样打趣,半点也没变色,刚才她的确是想到宋慈了嘛,便摆手示意夏木快去。
倒是夏木还没走出院门,一面就碰见提着几个竹编玩意回来的宋慈,忙福了福:“大人,您可回来了,夫人正担心呢。”对小姐的称呼转变的那叫一个自如。
“回来了”,宋慈看向薛莘,提起手里的竹编,“夫人瞧瞧,这些东西可喜欢?”
坐在葡萄架下,薛莘把玩着这些巴掌大的小竹篮小竹椅,奇怪地问宋慈:“你不是断案子去了?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小玩意?”
说起这个,宋慈便忍不住地畅快一笑,拿起桌子上一个小小的竹编炉子,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毛竹坞民风淳朴,家家户户都会编篾器,这些是我烦请村里的一位老人家编的,想让夫人也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薛莘奇怪地看着他,虽然了解不多,但她发现,宋慈每次断过案,总要心情不好上一阵儿的,这次怎么心情飞扬了起来,“难道在毛竹坞还发生什么震撼人心的事?”
宋慈哈哈大笑起来,捞住薛莘的手捧在手心里,笑叹:“夫人猜得不错”,随即就把毛竹坞这次的案子跟薛莘说了起来。
这边,摇影正端着饭菜要给大人送来,见大人和小姐谈性正浓,想了想便转身放到一边,待会儿再送去好了。
听完毛竹坞这个案子,薛莘明白了宋慈真正想说的,案子中的何二也的确是让人佩服的好人,但这样的人恐怕在这些刑事案件中很少。
不过宋慈这么高兴,薛莘也没必要给他泼冷水:“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快去吃吧。”
宋慈看得出薛莘的不以为意,却并没有因她的态度而不高兴,一面就着握她手的姿势按了脉,一面道:“迟迟是不是觉得像何二那样的人在提刑衙门这地方很少见?”
听他问,薛莘就点头。
宋慈眼中的笑意浓了几分,“为夫明白你所想,只要是能进提刑衙门的案子,大都与人命利益挂钩,那些当事人在这其中充当的角色虽各不一样,却大部分都有或此或彼的私心,因此我这双眼睛看到的,几乎全是人性丑陋的一面。毛竹坞案子中的何二虽然少见,却真真正正给我洗了一次眼睛。我相信,在咱们大宋,还是淳朴的好人更多。”
薛莘倒是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样一个人,怎么想走刑侦这一路的?
宋慈却被她看得更加愉快,把完脉就笑着站起身,去端了摇影刚才放在一边的饭菜,半点为官为上位者的架子都没有。
薛莘看着他弯腰端饭端菜的样子,倒是第一次从发觉,这人还是个美男子。
宋慈再转身回来,把一碗饭两盘菜摆放好准备吃时,耳后有些发红。
见他动作有些僵硬,薛莘眨眨眼睛,只好把目光投向旁边,宋慈察觉到视线的移开,不禁咳了一声。
宋慈吃完早饭时,薛莘已经回房休息了,他洗了洗手,起身到那房间门口一看,夫人正躺在软榻上翻书,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就笑说:“夫人如果没事,可否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薛莘移开书看向门口。
宋慈进屋来牵她,笑道:“夫人来看过就知道了。”
看着宋慈从他那间“宝库”中捧出来的一卷白绫,薛莘惊讶不已,“这是?”
宋慈一手托着白绫,一手拉着薛莘,让她在书桌后坐下了,将白绫展开已经写满小字的一部分,笑点着上面说道:“洗冤集录,为夫想把这些年来所见所闻的案子都记录下来,也好给断狱者指示一二。”
薛莘点头,看着白绫上优雅的字体,说道:“你这个决定很伟大。”
宋慈心底那点写完这个可能带来的不好影响的顾虑,因为薛莘这一句话消散不少,总归是好处多余坏处,他好笑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