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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第二日风雪消弭,唯留大寒与枯枝,由人窥得一二茫茫。卯时末,天尚蒙蒙亮,季澜正料理着宫务,小竹子匆匆来报,道是季腓病情忽重。季澜赶忙行去,却被寺人拦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方见季腓盛服华裘的被人搀扶行出。
      季腓无言的引她向堂中去,时有风鼓,便见他袖可盈风,短短时日里枯瘦的让人心惊。进了堂,他又无言的引她高座,独跪于下首稍远处。辰时至,天光乍亮,他直身跪着,金线玉绣铺陈下来,一片虚光里,隐隐朔风中,让人无可抑制的生出惶惶。
      倏而他轻笑起来,俯身叩首,“这一路来行到如今,腓还不曾正正经经的谢过您呢,那便今日吧。第一拜,谢您当年救了我。”
      “第二拜,谢您养我至如今”
      他大病未愈,没多少力气,每一拜行罢,都需伏在地上喘息片刻,他见季澜欲起身上前,抗拒的向后跪行两步,更近朔风。待季澜定住了步子,方又继续。
      “第三拜,腓或有罪,只是如今要先行一步了,望您宽宥”
      季腓跪于堂中时,季澜已生不祥之感,待他道先行,再按捺不住了,急忙上前探看他情况,方揽住他,便察觉他体内真气暴动,惹得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一地刺目的猩红。
      他似是痛极,蜷身于季澜怀里,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师父,罢手吧,我强求不得你,你也强求不得我……”
      见季澜仍试图救他,他复又开口,癫狂而蛊惑,“不要我死?把我关起来可没用,只要我不死,总要杀尽江氏之人。”
      季澜神色淡淡,“阿腓,若阿耀要杀你,我只能给他添些麻烦让他无暇他顾了,若你要杀他,我便将你锁在身边。这次你们谁也别逼我……”她点着季腓的琵琶骨,仍是语调轻缓,甚至眼含慈悲,宛如于佛前供香拈花。
      季澜又捋了捋他散乱下来的几缕发丝,“阿腓,当年事,既然江陵已死,便罢了吧……我知道难,可人要活着,到底需前看。这皇城惯是朱墙琉璃瓦,惯是那几样人,惯开那几种花,可天地还大,人生还长,你同我去旁处看看吧”
      听她这番话,季腓颤了颤身子,犹疑和渴求俱喧嚣直上,惹得他踉踉跄跄的奔去,探出指尖,却不敢碰触,只恐是一场大梦……
      “我杀过许多人……想杀便杀了”,他举袖覆面,贪图与恐慌撕扯着,直让他面目扭曲狰狞。
      季澜将手摊到他面前,“阿腓,我活到如今,这双手沾染的血比你只多不少,也不会因是为主子杀人而减些罪孽。你做过的事,我不说尽知,也知晓了十之八九,人皆有偏心,你杀便杀了,便是有所后报,也不应由我来罚。”她握住他的手,“阿腓,无苦无痛的是才是早与这烂泥潭融为一体的,只有那些不断挣扎着不肯陷入的,才会觉得喘息不得。阿腓,你不要怕。”
      无论是哪个你,都不曾真正落入无可救赎的深渊,所以你莫要自厌,所以你莫要怕……
      在漫延开来的颤抖与哽咽声里,季澜俯身拥住他,再无避讳的将唇贴于他发顶颈间,“阿腓,养好身子,待雪化时,待能行舟船车马,我们便离开这里。”
      “好……”

      季腓本就是强弩之末,未过多久便昏睡过去,季澜垂目瞧他,忆起旧年无波无澜,而今忽喜忽悲,实是觉得命途二字深不可测,经书里讲人生在世,身若妄动,便要陷入世间诸般因果纠葛。可虽有苦痛,觉来却是幸多。
      忽而榻畔窗棂被人轻轻叩了两下,季澜推窗看去,见是宛童送来了一沓密报,季澜一一看过,终忍不住倾下身去,埋首于季腓枕畔,留下了几朵水痕。他到底不爱这世人,却肯为她退让如斯……

      江耀虽应了季澜之请,却仍心有不甘,且他登基以来,积威愈深疑心愈重,总欲将人提到身前,敲打威慑一番。
      初登基政务繁重,季腓进了昭仁殿,便见江耀埋首于大摞折子间,眼下隐有青黑,听见他叩首请安的动静也并不停笔,扫他一眼,复又翻起折子来。
      批完了手头的几本,江耀将其放置一边,先是叹了一声,又道:“季腓,季姨求朕饶你一命,说你不会再生乱,朕能信你吗?”
      一番话里俱是上位者的倨傲与施舍,使得季腓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也是个拧巴的,这般来,更不肯弯下腰来。
      “当年沈家肯束手就擒,如今你亦可放心”
      或许是话赶话了,也或者是漫不经心,江耀哼了一声,“沈家事……由你可见,斩草还应除根,留个余孽下来,总成祸患”
      刑场血腥气仿佛从未散去,哭嚎声瞬时又响彻耳畔,江陵族灭沈家还有两分为国计,江耀这话却是真诛心。季腓怒极反抚掌大笑起来,“好主意,圣人的荒唐,倒还胜过先帝几分。”
      季腓利目向江耀望去,见他面上虽有两分自知失言的懊恼,更是无上权威被人冒犯的沉怒。季腓忽觉荒谬,亦颓然无力。皇天不公,人命贵贱总有不同,有人轻易断人生路,有人生之无路,他还争什么,如何争……
      “江耀,这是你江家的江山,随你怎么摆弄,我非是谏臣,亦无心如此。需要向万民和先祖交代的总归是你不是我,史书上留下的骂名亦与我无关,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季腓转身即走,两人仇隙已深,多行少行几个礼亦无改结局,他便也懒得再演什么卑躬屈膝。
      江耀见他如此,随手抄起砚台,向他背影砸去,砚台落到门槛上,劈了啪啦碎成七八半,墨汁渐了半个宫室。“季腓!这宫里如你一般身世的有两三成,怎么就偏你这么大毛病,你非要当主子的捧着你不成”
      季腓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终是行远,将那话中的羞恼悔意,将这满宫扯不断理不清的因果俱抛到身后。生之一字,本就不可细究因由。从此山南水阔,幸为路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篇文算是写完了,还有一篇算不得番外的番外,一点江南事,再交代一下几个人物,承接一下春日局。(朋友们!陪我玩嘛!给我留两句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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