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苑弋

5、平平淡淡

　　床头柜上摆着一高摞的书，杨杰弯下腰看了看书脊上的名字，
　　都是些性格分析、企业管理、投融资、经济法、国际贸易之类专业书籍，
　　这和普通女孩子的阅读兴趣可是大相径庭。

　　杨杰用手温柔地摸着珊珊海藻样浓密漆黑的长发，那么无节制地、大把大把地流淌过他的指缝。

　　珊珊不满的甩了甩头，用手扒了几下头发，带着刚睡醒的声音说道："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下午没课。"

　　杨杰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经济法，草草的翻了一看。
　　大学四年，分分合合，平平淡淡。
　　她闹过脾气，提过分手。
　　他允许她闹，就是只字不提，他也没时间提。
　　他在这座城市最高处上班，上班的时候跟清朝闭关没什么区别。

　　“我好寂寞好缺爱好孤独！我要发霉生锈了！”
　　珊珊嘀嘀咕咕的在好友面前嚷嚷，海藻色的头发被她抓成鸡窝。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你缺什么爱，我看你是缺揍。”
　　“得了吧，杨杰就一烂铁块。我现在心力交瘁，跟你这破萍子说不清！”
　　“欺负老娘没男人啊！”萍子不满地死死抓住珊珊肩膀，我摇死你摇死你，“你一次又一次戳我泪点，二十年的交情这么脆弱！”

　　“我发现我爱上了一个人！”
　　“啥！”珊珊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瞧了瞧苍天大地，“你又胳膊往外拐啦。”
　　“这次是真的了！”珊珊信誓旦旦。
　　萍子不信，她觉得珊珊过个几天就又回杨杰那了。

　　杨杰不知，因为他的脑子里只有工作，工作，不停的意思地工作。
　　他觉得他的努力珊珊能看到，他是为了她努力的。
　　他们分过两次还在一起好好的。
　　他以为他们的爱情一次比一次坚固。
　　他坚信珊珊迟早是他的新娘。

　　这一次，珊珊是真的走了，走一个月了。
　　他给她的自由，太多太大太放肆了。
　　空荡荡的公司上下，已经去的去走的走。
　　杨杰滑动通讯录停在珊珊前，显得不知所措。

　　“杨杰？有事吗……没事就挂了啊，我忙着呢。嘟嘟嘟……”
　　高大的身子，趴在黑色的桌子上，显得那么可怜，让人怜惜。
　　像一个被小孩弄丢的氢气球，轻飘飘，孤单单的往天上飞，与世隔绝。

　　桌面整整齐齐，他给人的感觉也是整整齐齐，不悲不喜，不知事态温热。
　　他怎么不懂，他也是人，他没有多么强大，钱一叠一叠来，多了也能压死人。
　　关上厚重的玻璃门，一天又过去了。

　　酒吧门前，那个熟悉的影子晃晃悠悠，杨杰急了，他停下车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喝这么多。”
　　“咦，你怎么来了……”珊珊倒在杨杰身上，拽着杨杰叫唤，“为什么他那么无聊！你是他吗？你爱不爱我！”

　　爱。
　　杨杰没有回应，他把珊珊扶到车上，送她回家。
　　珊珊的妈妈笑嘻嘻的开门，“杨杰来啦，我女儿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什么时候娶我们家珊珊过门呀？”
　　杨杰苦笑了一下，“我们分了。”

　　相亲好像成了这个世界的一种时尚，杨杰推开这个充满交易气息的相亲大门。
　　场所弥漫着女人们的香水味，有浓有烈，清淡的难以生存。
　　“这是我的名片，职业模特。”女人修长的手指举起红酒杯，妖娆的打量着摩羯，“你这么优秀，看不出难找呀？”

　　“你不也是。”
　　“我要求高，不过呢，就喜欢你这种。”
　　“抱歉，我不喜欢。”
　　杨杰买完单就走了，女人拿着杨杰的名片看了又看，“Capricoruns。”

　　以前，珊珊一直想让杨杰哭，甚至一次医生误诊说她得癌症了，她和萍子抱头哭得稀里糊涂，杨杰就是一动不动，不卑不亢。
　　杨杰的眼泪像什么呢？
　　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珊珊刚开始喜欢看杨杰认认真真做事的样子，看着看着就喜欢上了，喜欢上了又觉得好无聊。
　　因为他从不说好话，她生气了也不哄。
　　但他也从不责怪他，她怀疑杨杰没有心脏。

　　珊珊为了让杨杰为她哭一次，找了整个天空的星星问了一遍。
　　“让你家那木头哭？我劝你还是骗他切洋葱吧。”萍子说完就笑她没事找事做。
　　不行，一定要他为我哭一次！
　　可是时间久了，珊珊累了，她放弃了，她肯定了杨杰是不会哭的，也许她死了他都不会掉一滴泪。

　　珊珊渐渐变得想太多，她觉得杨杰不爱她，不关心她，不幽默也不风趣，冷血动物。
　　她逃了，逃得远远的，还不忘狠狠的给了杨杰胸口一脚。

　　他是深冬的独行者，手心手背都是雪花，随即而化，即化成水，从指缝流走，不带一丝温度。
　　珊珊的天空，是满满的星，没有乌云，永远的晴朗。

　　窦娥那伙飞过雪，世界都叫唤了，没人愿意相信。
　　噢，没人愿意相信杨杰可以在珊珊心里存在，因为没人相信夏天会下雪。
　　杨杰轻吻了珊珊熟睡的前额，“我爱你。”

　　次日，
　　杨杰接到了珊珊的电话，他有些惊讶，心就像琵琶大珠小珠一盘盘。
　　“嗯……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
　　“不用。”

　　“你还爱她吗？”萍子坐在杨杰的对面问。
　　杨杰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你还爱她，那请你脱下铠甲。”

　　冬日的冰面，被太阳射穿，闪闪发光。
　　渔民敲破冰层是为了捕鱼。

　　“还是没有回答吗。”珊珊倒在空调被上，她的眼神有些绝望，“你说，他是不是没感情的动物？你说，他的眼泪像什么？”
　　“像水晶。”
　　“为什么？很漂亮吗？”

　　萍子只是笑了笑，不回答她。
　　不漂亮，只是物以稀为贵。
　　他习惯用面无表情来隐藏自己的内心
　　渐渐的，这成了一具铠甲。
　　珊珊的世界是活泼的，不是严肃的。

　　女人收起名片，现在这城市最高的楼前，她骄傲的抬起头，八公分高跟“嗒嗒”作响。
　　“嗨，我们又见面了。”
　　“有事？”

　　“谈公事，你最近不是有一个麻烦的客户么？我帮你解决。”
　　“有要求？”
　　“聪明。”

　　珊珊无聊的时候，喜欢在杨杰的公司旁边转悠
　　今天她看到了一个身材超级棒的女人，上了杨杰的车。

　　她突然急了，匆匆发了个短信。
　　可短信刚出去她就后悔了。
　　她已经不是他的女朋友了，还管那么多干嘛……也不怕被人笑话。
　　杨杰没有回她，弄得她心烦意躁，本来就热的夏天，突破了40度高温大关。

　　“要求很简单，对你也很有利。”女人将头发勾到耳后，“帮我搞定一个老外。”
　　杨杰看了一眼短信，然后点了删除，“好。”

　　“不行！跑外面去我就真的完蛋了！”珊珊朝萍子大喊大叫。
　　“不是你提的分手吗。”
　　我后悔了不行吗！

　　可这次换成杨杰逃了。

　　珊珊跑到机场，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大的运动量。

　　你以为电视的剧情人人都有啊。
　　你以为机场几万个人找得到啊。
　　你又没有追踪器。
　　明明四年一直在你身边。

　　飞机已经飞了。
　　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珊珊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珊珊有短信来了。
　　备注是，杨杰
　　内容很短，只有两个字
　　——下楼

　　珊珊偷偷的拉开窗帘，朝下面探了一眼
　　都平淡四年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走吧，对不起

　　杨杰看完短信没说什么
　　他回头拉开了车门

　　珊珊一个踉跄挽住杨杰的腰
　　杨杰差点没往前跟车门相撞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开口挽留我？”珊珊把杨杰转了过来
　　“你怎么眼睛有点……”珊珊死死盯着杨杰的眼睛看，“红红的！”

　　“没有……”
　　杨杰笑了，淡淡的。
　　笑的有些僵硬，他一定是没有认真练习。

　　“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