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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时怅(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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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殷氏来京口,家主应亲自去接待。殷氏虽是小氏,但不可轻视,家主需重视此事,切不可不放在心上……”
栾霖黑着脸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扭头瞥了眼身边手执竹筒,口若悬河的人然后发出一阵哀嚎。
对方显然被栾霖的一声嚎惊了一下。他似察觉到了什么,恭谦地行了个礼便识相地欲离开。
只是他刚转身就被栾霖拉住了袖角。
“家主?”
“此事我自会办好,可我今日喊你来不是要你以下劝言的我……”栾霖盯着他,目光深邃。沉默了会儿,他咽下口中的话,拿过对方手中的竹筒摊开在桌案上。
“栾弈”,栾霖垂眸,拿起笔叹气:“你现在倒会惹人不快了。”
……
说来已过的十几年,栾霖只觉得上天在拿他取笑。
孩堤之时,他本在家府院落中活得自在,却无奈父亲身处庙堂处处遭到奸佇小人的毒害使得满门抄斩。母亲为了给他争些逃跑的时间,独自一人引去了官兵,命丧黄泉。阿姊为了保护他,让出了自己的藏身之所,自己受了官兵的凌辱,不堪羞怒便撞向南墙,头破血流。栾霖缩在木柜中不知待了多久,哭得泪都流不出来时柜门被人打开。他惊恐地抱住脑袋,却见来人压了哽咽缓声唤他,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被眼前之景骇得目龇欲裂。
原先的家被烧得残败不堪,烧得泛黑的木柱散发出焦糊味。天气寒冷,地上的血已凝冻在了地上,像红绸一般妖艳诡异。那具具尸体,死相无不是扭曲怪异,甚至有寒鸦在啄食腐肉尸体,看着令人作呕。
栾昌胤看着栾霖呆滞的模样,二话不说便捂住他的眼将他抱在怀里。
“霖儿不要看,别怕,大伯带你回家。”
栾霖没有吭声,乖得不像话。一众弟子夸他冷静过人,栾昌胤只感受着睫毛扫过他的掌心,有水珠湿了他的手,不说话。
每每忆起幼时栾霖总像笑。
原来绝望到了极点,是喊叫不出来的。
后来在京口待了五六年,栾霖在栾昌胤的庇佑下倒也过得安逸。他不懂什么剑法心道也不愿修真修仙。栾昌胤便由着他的性子教起他平头百姓的学识,处在一群仙家弟子中,栾霖活得逍遥自在不学无术,倒像个纨绔子弟,格格不入。他是家中老幺,同那些师兄无甚多话题,唯一可谈心的大师兄栾承许却也是忙得难见人影。栾霖索性以气他大伯为乐,处处和栾昌胤唱反调。看着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栾昌胤气得面部抽畜,双手发抖,栾霖没来由地一阵窃喜。
就这么“白眼狼”到了龆年,栾霖依旧无伴。
许是上天见他无聊,让栾弈措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直到后来栾霖将亡之际,耄耋之年的他想起以前,总觉得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的理想。
和栾弈待在一起不过三月有余,他却卒死身亡。栾霖没有一丝的防备,就好像他小时候还在家中玩耍,下一秒就被仆人拉着逃跑,被母亲推开,被阿姊塞进柜子,被大伯领走。他从来没有想到,只是火石一瞬,他会再次失去所有。
栾弈走得安详,趴在他的背上像睡熟一般,甚至嘴角还挂了丝如有若无的笑。
栾霖心中如擂鼓,表面无变化。
原来绝望到了极点,是可以如此“风平浪静”
可他终是不够坚强,看着栾弈入棺那刻放肆地哭出了声。
栾承许说,时间不给你后悔的余地,他栾霖……明白了。
不过说来也怪,栾弈下葬那日栾承许便收拾了行囊奔向了凤凰。栾霖不论问他什么他皆是闭口不言。待栾承许赶回时,他面色阴冷地推开了站在门口等他的栾霖,步伐沉重地走向栾昌胤的别院。
当晚,栾昌胤把栾霖叫到身边嘱咐了好多事,小到生活琐碎,大到氏族定事,他讲得无不细致入微。虽说大伯平日就唠叨,可今晚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栾霖紧张,拽住栾昌胤的袖子不停地问他是否要出远门。
栾昌胤笑了笑,摸上他的头说道:“我生平做的最错的事便是未能救了我的兄第。霖儿,是大伯错了,大伯若是赶得早,不至于偌大的府邸只有你一个活口,也不会让你自幼丧了父母双亲,尝了亡家之苦。弈儿的事,我只愿能让你不像之前那般再悲一次,日后你做了家主,可要对这氏族家院负责。”
栾霖闻言大惊,正欲张口却被栾承许扛了出去,他挣扎着想扑向栾昌胤,却只见他望着自己,嘴角含笑,屋门合上的那一刻,栾霖分明看见他大伯脸上有泪痕。
明明挂着笑,怎哭得好生绝望?
栾昌胤退位了,按规矩栾霖成了家主。
他还小,栾承许便竭力帮他打点好一切,栾霖发现做了家主后那些原先同他还算亲的师兄开始对他恭敬有礼,不会喊他“霖儿”,取而代之的是那声寡意的“家主”栾承许更是忙得不见人影。掰着指头算算,从上次见到他到现在已是半月有余。
栾霖每日都会跑到栾昌胤的院子去找他谈话。
栾昌胤不许任何人见他,连说话都要与人隔七八层厚厚的幕帘。栾霖问他,他也只答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来来回回反复几次,栾霖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
就这样过了将近十年,他也快要到了弱冠。
只是,他从未想过栾弈会再次出现!
当栾承许带着栾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惊得差点掀翻桌案。
面前的人身着栾氏家服,面容清秀,风姿卓越,绕是他现在看着到了十五六七的样子,却也依旧认得出儿时的模样。
不,不会错的。
栾霖抖着双手捧住他的脸,颤声问道:“你……可是小东西?”
对方眼眸闪动几下,张了张口,良久笑道:“家主,我是,我是栾弈。”
栾霖眼里刹时蓄满泪,他轻轻捏了下栾弈的脸,傍若做梦般喃喃,“十年前,你不是死了么……怎么……”
“家主。”栾弈不动声色地放下栾霖的手,后退几步,垂眸恭敬地欠身行礼,“请日后让我在您身边辅佐您。”
“你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栾霖按不住心里的激动,全然没在听他讲话只顾上拽住他的手问东问西。
“家主,请让我日后在您身边辅佐您。”
“什么?”栾霖愣住了。
栾弈依旧是那副恭敬礼貌的样子再次开口:“请让我日后在您身边辅佐您。”
“你……”栾霖消了先前的兴奋,沉下脸咬牙说道:“就只想给我说这些?”
栾弈不再张口只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栾霖盯着他看了好久,气极甩袖离开。
栾承许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待栾霖走后他才上前拍了拍栾弈的肩膀。
“家主,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弈儿,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栾弈闭上眼轻轻扬起嘴角,“他和从前没变,一直如此率直。说到底……不一样的是我。”
后来,后来栾弈就如个古板的管家,处处要他守规矩。栾霖咬着毛笔,气得脸红,明明小时候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软萌可欺,怎么后来成了他大伯的复刻?!
也不记得他让两人有过多接触啊,难不成二人有私下会面?!
见栾霖盯着一处分神,栾弈开口提醒道,“家主,殷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栾霖不奈烦地挥手,“我会亲自去的”
“另外,殷宗主的女儿殷年也会来,还望您说话得体些。”
“她来干嘛?”栾霖皱起眉头。
“女孩家的心思。”栾弈虽没把话挑明。但话中的意味劫让人懂个二三。栾霖想了许久,拍桌而起。
“栾弈你放肆!我的终身大事难道你也要定夺安排好?!”
“若是家主许可,我自是乐意。”
“你!……不可理喻!”
栾霖把手中的竹筒狠狠地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看着栾霖离开的背影,栾弈没有吭声,他拾起竹筒,轻轻拍去上边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眼微微一斜,无意瞟到桌边的一堆书。
书堆的最下边,有本他认得。
抽出压在最下边的书,栾弈失声哑笑。
那是栾霖从前教他的那本认字书,书页稍稍泛黄,却被人保护得完好,栾弈掀开书页有片东西滑了出来,他弯腰去拾,下一秒却怔怔地瞪大了双眼。
是片花瓣,荷花花瓣。
花已经被压干了,却还留着原先的颜色,栾弈捡起它登时感到眼中水雾蒙蒙摸糊了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栾弈颓废地坐在地上,伸手绝望地捂住脸。
“对不起,对不起,阿霖,对不起……”
栾霖正在气头,索性换了件衣服便溜到了集市上。铺天盖地的喧闹吵得人不安宁,栾霖却逛得兴致勃勃,他从未出过家院,头一次逛集市的新鲜感引得他一时竟忘了刚才的气。
在一酒肆一顿胡吃海喝后,栾霖满意地打着包嗝出来,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唤他。
“小伙子,你印堂发黑,来算一卦吧!”
栾霖回过头,酒肆门口有一老人坐在一桌案前朝他招手,“神机妙算”的招幕随风飘得肆意,白胡子,长道袍,玉拂尘。怎么瞧这么一幅江湖骗子的模样。栾霖摆了摆手,道了声“不用”抬脚欲走,身后的“半仙”却缓缓开口道。
“你幼时亡家,寄于亲人家中至龆年偶遇一知交,遭逢异事,知交而亡,十年之余,他却又出现”
闻言,栾霖身形一怔停住了脚步。
“半仙儿”接着说道:“可奈何知交不似从前,公子你周遭的一切也没了从前的模样,时间难赶啊。”
“你接着说!”栾霖拐回到他面前瞪着眼。
“天机不可泄露”“半仙儿”摸了摸胡子,闭上眼睛。
又是这一套,江湖骗子通用的把戏。栾霖一咬牙索性把身上最后一点碎银子拍到了桌子上。
“可以泄露了么?”
“哎,够了够了!我这就偷偷告诉你这天机!”‘半仙儿’眉开眼笑拉着栾霖凑到他耳边,半响小声道:“再亡,公子,你的一切都会消失”
栾霖二话不说,一拳挥了上去。
那‘半仙儿’退了几步,揉了揉脸,无奈笑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公子你不信罢了”
“你分明是在胡说!”
“若你不信,你可以等,等到最后你就信了”
“你!……”栾霖还想上前接着打,却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他回过头,栾弈一脸的云淡风轻。
“家主,时辰不早了,请您回去”
栾霖挣开他的手忿忿地瞪了眼栾弈,扭头便走,栾弈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冲那半仙儿欠身行了个歉礼。
“他不懂事,望您海涵”
语罢,便匆匆上前追上栾霖。
半仙儿站在原地,没有吭声。身边有人笑他“自作自受,招摇撞骗。”
他不语,拿起桌子上的银子摇了摇头。
“我并末对他说假话。”
……
栾霖不顾栾弈大步地朝前走,眼看他们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待栾弈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他眼一斜,瞥了眼身后又欲匆匆离开。还不等他迈脚,栾弈便拽住他的手腕笑得无力。
“家主就这么不愿见我了。”
栾霖别过头不说话。
“当真如此讨厌我?”
“……”
“我知道了。”栾弈松开手,行了个礼。“我现在就离开,还望家主早些回去。”
语毕,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人开口道:“你是铁了心,一声声家主家主地喊对吧。”
“什么?”栾弈扭过脸,下一秒便被栾霖捏住了下巴。
“栾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令我讨厌。”栾霖说得咬牙切齿。
愣了好一会,栾弈才从嘴角扯了个笑“若是讨厌我能使您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栾弈乐意至极”
“你!”栾霖一时找不出措词,只得忿忿地甩开他的下巴转过身。
“你起死回生,我不愿过多的问。因为我知道,你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可我……却不认得现在的你,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死了。”
“家主怎会变,不过是我……”
“栾弈!”栾霖怒斥道:“你若再同我这般说话,明日我便让栾氏鸡犬不宁!”
闻言,栾弈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空气似凝住了般,稠得令人难以呼吸,死一般的沉寂更似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原来……你除了栾氏,真是不会对我说什么了”自嘲地大笑几声。栾霖神色凄然,目光哀怨。“这么多年来,你当真只想对我说这些?斗转星移十几载,你就没有一句真心话要对我说?”
“……”
栾弈咬了咬牙,低下头,他欲张口却又想起什么猛地闭上。
我很想你,他咬着嘴唇,不敢望栾霖一眼。我想和你再去次荷香绕水的莲湖,再吃几块桂花糕,再提着灯笼去找草丛中的萤火虫。我还想告诉你,其实初遇那一面是我算好了的,我站在你的不远处就是等你把苹果核砸到我的头上好让你带我走。这十几年的光阴,我有无穷的话,可我……不能说。
“你知道吗?”栾霖忽地笑出声“我记得有次我挨罚,大伯把我锁在屋子里抄书,你和师兄偷着来看我,还携了几株荷花,我不知那荷花是因外晒久而枯的,以为你随手拾来的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家主何意?”
深吸了口气,栾霖转过身背对着栾弈,良久,启齿“你当时的神情委屈极了,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家主会错意了,我并未感到委屈”
“或许是吧……毕竟你再也不是‘小东西’我也不是‘霖儿’了”
这件事两人终是闹得不快,一路无言地回了栾氏又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回到了屋中。
次日,京口栾氏炸了锅。
栾承许死了,老死的
天还未破晓,栾霖便被栾弈给拽了起来,他眯着睡眼,迷迷瞪瞪地看着栾弈
“你来做甚?”语毕,他打了个酒嗝掂起酒坛递到栾弈嘴边笑道:“来来来,陪我喝一坛”
“师兄死了”
“师兄?哪一个?”
栾弈咬咬牙,便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他盯着栾霖瞧了好久,轻轻松开手,语气满是绝望。
“栾霖啊,若是我哪天也走了……你怎让我放心地下。”
栾霖不说话,倒回床上蒙头大睡,直到听到一声开门又闻一声掩门声后他才把眼睁开。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捂住双眼,自嘲地大笑。
“栾弈啊栾弈,你为何,为何什么都要瞒我。”
安葬完栾承许后,栾霖拉住将要离开的栾弈遣散了所以弟子他望着栾弈的眼开口问道:“”
栾弈垂眸摇了摇头。
“你陪我去趟大伯的别苑吧,这件事总要通知他的。”
栾弈不安地瞅着衣角想要逃跑,栾霖二话不说把他逼到墙角伏在他耳边笑问道:“你怕什么?”
“我,我,我……”
“你不去,是因为大伯早就死了,几层幕帘后面的不过是他的骨骸”
栾弈瞪大了眼,一副震惊的样子。
栾霖看着他,神色凄然,“你看看,我什么都没了”
“霖儿我……”栾弈张了张口,大滴的泪从眼中溢出
“罢了,不要说了。”栾霖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
昨夜,栾霖回来后毫无睡意,他索性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出去,只是刚经过栾昌胤的边院后一阵蝉鸣便传入他的耳畔。
已是深秋之时,何处会有夏蝉?
栾霖看着四下无人就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捅破门上的薄纸,他被屋内的景像惊得说不出话。
常年不见人的大伯坐在堂正中的太师椅上,指节竟是白森森的骨头,一阵过堂风吹过撩起他的衣角,栾霖分明看见那衣服下的是一具骨架!
栾承许跪在栾昌胤身边,像个垂暮的老人
“家主,是我无能,竟,竟……”栾承许话还未讲完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仿佛下一秒便要呼不上气一样。
栾昌胤摇了摇头,骨头之间磨擦发出几声脆响。
他笑着扶上栾承许的脸,忽又怕骨头咯着他想要抽回手,却不料栾承许将手覆在他手上笑得满脸泪水。
“再用我几十年的命换你多活几天我也心甘情愿。”
栾昌胤闻言猛摇头,握住栾承许的手抻开,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后笑得灿烂。
栾霖看不清他大伯写的什么,只看见栾承许忽地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栾昌胤张了张口,弯腰将头贴近栾承许的头,轻轻地合上了眼
屋内忽响起蝉鸣,几声过后,栾昌胤的骨架便散了一地。
“我们马上就能再见了。”栾承许低头看着怀中的白骨,苍老的容颜泛起了一丝笑意,“我一直陪着你,去哪都行……”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几个大喘气后忽然瞪大了眼,直直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栾霖推开了门屋外的风吹进来,那根根白骨竟成了粉未飘了满屋。
“大伯……”他看着满屋的粉未喊了声,一片寂静。
“师兄……”他上前推了下倒在地上的栾承许,无人应答。
“师兄,我以后听你的话,好好当家主,你说话,你说话好不好?”
“大伯,我认真读书,你要我抄多少书都行,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我啊!”
“你们,别不要我,我听话,我保证我听话。”
栾霖抬起头忽忆起儿时,家人也是这样在他眼前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任凭他怎么喊,怎么唤,所以人都像睡一样,无人去应回他。
而今,又是这样。
栾霖自嘲地笑了笑,不经意见瞟见了桌的放在里面上的盒子,他掀开盒子,一纸书信端端正正放在里面栾霖认得出,那是他大伯的字迹。
“安氏宗主,近日家中不幸亡一小辈,他非人,非妖,非祸祟,属灵。不幸本身为蝉,命难长。家侄与他交好,伤心欲绝。数年前,吾未能救得兄弟而愧。今朝夕,吾亦不忍又愧于侄儿,望您予一法,定是感谢。”
在下面写有另一笔迹,应是回复。其言语复杂,栾霖难以理解,唯一看懂得只有那句:“即使您救活他,此灵物也未必可活多久,人生苦短,还是三思而后行。”
栾霖的手开始发抖,大滴的泪砸着那纸书信,他把信叠端正放回盒中,看了眼盒中的蝉蜕默默地合上。
“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了,我已经……什么都没了”
殷宗主来的那天栾霖并未到场,栾弈忙前忙后地替他招呼好殷氏一行,不停地向殷宗主道歉声称栾霖身体不适,好在殷宗主大度,也听了些关于栾氏大弟子刚亡故的消息,所以并未说些什么,只让栾弈传话栾霖安生养病。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殷年。
安顿好殷氏一行人后栾弈便气冲冲地去了栾霖的住处。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怔在了原地。
“呦,你来了”栾霖怀中搂着一妖艳的女子,衣衫不整的歪在榻上,吊着那双桃花眼意味不明地看向栾弈,似是有意在等他,就连说话的语气他也未染上半分惊讶,好似一切就是为了给他栾弈看的。
栾弈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栾霖则是一脸云淡风轻。他下床,拽好衣服,踱着步子缓缓来到栾弈面前,伪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啊,我已同他人有了肌肤之亲,怎么娶殷年姑娘呢?”语毕,他换上一脸得逞的笑容,语调惆懒,“栾弈啊,你说……怎么办?嗯?”
见栾弈咬牙憋得满脸通红却言不得一句,栾霖更是笑得灿烂。
“家主可还记得我同您讲殷氏今日会来!”栾弈开口问道。
“哦,殷氏啊”,栾霖打了个哈欠“反正你会处理好一切,随便吧,好啦好啦,我该休息了”说着,他便要关门,却不料栾弈伸手抵住门框,抬起泛水的眼眸,几近乞求般道
“栾霖,你可不可以好好守着栾氏”
栾霖眸子一沉,手上毫不留情地合上了门,栾弈夹到了手指,只得吃痛地收回,他盯着紧闭的屋门看了好久,默默转过身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栾霖站在门后,捅破门上糊的纸,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在门外的栾弈。
“公子”女子含情脉脉地望向栾霖,嗔怪道“那人坏了公子的雅兴,公子不来哄我,管他做甚”
“闭嘴”
“莫不是你有断袖之辟?”女子挑眉,“还是我不及他的模样好?”
一把利刃直冲女子飞来,扎进她身后的墙。
“我说了,闭嘴。”栾霖扭过头微微一笑,“还有,别把你们放在一起,脏了他”
在栾霖的屋门前坐到了天色向晚,栾弈也没等到栾霖出门。他不甘地朝屋门望了一眼又一眼终究是起身离开。
栾弈顺着小路跟失了魂般朝回走。路过荷湖时,他忽停住了脚步,呆呆地望向那片湖。
现在正逢晚秋,湖中早已无荷花,只剩下几支残梗留在湖里凄凉得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