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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思(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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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
“我不去!”白沐辰把伞往地上一扔,抱住身旁的柱子死不松手。
栾年泽品了口茶,瞥了他一眼,“当真不去?”
“不去不去!谨荛仙君你打死我我都不去!”
“那好。”栾年泽放下杯盏,气定神闲地拔剑出鞘,剑尖措不及防地直指白沐辰眉心,“家规,比剑,谁赢听谁。”
白沐辰先是一愣,继而呵呵一笑。
那你可真会明摆着欺负人。修真界谁不知道你谨荛仙君三岁习剑,十岁做了栾氏家主,论剑法,三界无敌。
跟你比剑,那是真贱。
白沐辰依旧不死心地辩道:“我可从未听过这条家规!”
“我刚添的。”
白沐辰:“?”
当家主的都可以这么任性?
“就算这样,我们没事管水灾干嘛!”白沐辰不服气地嚷嚷:“况且你明知道我怕水!”
“建安城干旱数年,前些日子忽降大雨,一连七天不曾间断。此事你不觉蹊跷?”栾年泽收回剑,蹲下身子拾起白沐辰丢下的伞,重新塞回他怀里:“仙督会有疑是妖崇作乱,令我派人去查。你自幼生活在妖界,查起来定会省不少力气,自是不二人选。”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白沐辰顿时气不打一出。
“我五岁就被你领到了这儿,哪懂什么。再说不还有栾逍么。说不定他露个脸就能把那妖怪迷得七荤八素的,肯定比我更省力气!”
栾年泽瞟了眼白沐辰,嘴角不可察觉一笑,“他已经去了。”
全然是意料之外,白沐辰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盯着栾年泽。
“本就是你的任务。只是夏泽知道你怕水便揽下而已。”栾年泽回了白沐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推门离开。
望着栾年泽的背影,白沐辰小声嘟囔了许久,烦躁地抓着雨伞背起剑,一脚踹开屋门。
“算我上辈子欠你们栾家的!”
白沐辰确实怕水。小时候他嘴馋湖中的莲蓬便自己划船去摘。船刚到湖中央就翻了个底朝天。要不是当时栾夏泽路过,他差点把自己淹死。后怕了几天,他又皮着跑到后山的仙乐亭看瀑布,景还没看多久就踩着亭边的苔草滚进瀑布。最后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又在泉池洗澡时腿忽然抽筋,呛了好几口水。从那以后,但凡大水处,白沐辰死活都不愿意近。要不是怕不洗澡会被洁癖的栾家人赶出去,他恨不得连澡都不洗。
建安城干旱了数年,土地龟裂,寸草难生。正当所有城民被迫无奈准备弃城之际,天降甘露。上天待他们不薄,大雨连降七天,雨势不减。本已是干旱的老城突发水灾,山洪如猛兽,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此事细想,确实诡异至极。
白沐辰赶到建安时碰上了难得的好天气。他找了大半个城都不见栾夏泽的身影。再三权衡后便默默地拐向了一家饭馆。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白沐辰给自己找理由找的理直气壮。京口栾氏都这样压榨他了,怎的,还不许花他家银子造作一下啊?
待他走进店里便瞧见店中桌椅都湿了个透。仔细辨别,甚至连厅里的柱子都可以看出水痕。
白沐辰盯着椅子一阵不舒服。
“嘿!店家,没个干凳子么?”
在擦桌子的店小二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了白沐辰一眼后满脸忧愁,哀怨道:“爷你不是本地人吧?给您讲,我们这小店现在还能开个门就算不错的了。您委屈委屈,凑合一下吧。”
“你们这桌椅板凳怎么湿成这样”白沐辰伪出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来掩盖自己满脸的嫌弃,“我可是有风湿的啊。”语毕,他还捶了捶腰,满脸的痛苦。
“爷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旱灾过了洪灾来,搁谁都受不了啊。”小二满脸戚容,“实话给您说吧,这几日雨大的吓人,要不是我们这个地段位高,也歹被淹个什么都不剩。”
不知为何,白沐辰忽然怀念起了京口的绵绵细雨。迷离的雨雾绕着栾家的大院,不知何处的花送来暗香,听着雨敲木窗,凭栏而望。本是看惯了的景又换了副雅致。还有栾夏泽,下雨之时总爱待在竹林的亭子下 。有好几次白沐辰路过都见他一人似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任亭外雨落竹叶,沙沙作响。
栾年泽告诉他,他在念一位故人。
“故人……为何我不知道……”白沐辰喃喃自语,一副失神的模样。
“爷”小二瞧白沐辰不吭气,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
猛回过神,白沐辰尴尬一笑:“那你们挺惨。”
“谁说不是啊。”小二瞅了瞅四下无人,于是悄悄地凑到白沐辰身边神秘兮兮道:“我可跟您说啊,前天有个仙人也来这儿了!看他拿着剑,不苟言笑的,我可怀疑我们这建安城怕是进妖怪了!”
仙人?白沐辰闻言忙喜道:“那人长得如何?”
“啧啧,那长相没话说。面如冠玉,容仪俊爽,活脱脱一谪仙下凡,风度华美啊!”
“那他衣着如何?”
“衣服倒是素雅,没太大映像。我只依稀记得他衣角绣了只仙鹤。”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白沐辰眯眼笑道:“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小二想了会儿,指了个方向:“北山。”
白沐辰点点头,把钱往桌子上一撂,调头便往外跑。
小二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离开,忽忆起什么猛一拍头,朝外追去:“爷!您还什么都没吃啊!还有您的伞!哎——人嘞?”
传言果真不假。
白沐辰离开酒肆不消半刻,原始晴朗的天忽变得乌云翻滚,惊雷阵阵。大雨顺势倾盆而落。
他只得狼狈地寻个屋檐下避雨,抱着胳膊好一阵哆嗦。
这好端端天说变就变,简知比栾氏那个变脸如翻书的家主还丧心病狂好么!不管白沐辰内心如何疯狂地吐槽着这大雨,他已俨然在寒风中凌乱的不知所措。
“栾逍啊……”白沐辰猛吸鼻子,“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啊!下次再因为我三天洗一次澡嫌弃我,我可是会骂你的啊。”
说起来,京口栾氏之人有个怪毛病。一天一次澡,一壶茶,一本书。特别是茶,栾家人简直情有独钟!他们家后山种满各式茗茶,家院更是建了三座茶楼。每个栾氏弟子不吃饭也要喝茶,有的恨不得住茶楼里不出来。白沐辰至今都记得栾年泽第一次带他去茶楼,指着身后的茶名牌笑得春风拂面,“普洱,绿茶,红茶,黑茶,白茶,毛尖,碧螺春,辰儿你要喝哪个?”
怪不得栾氏辈辈出人才,整个家族的画风放在修真界都是清奇的好么!
“公子……”
白沐辰还沉浸在被茶叶支配的恐惧中,全然不妨身边何时站了个姑娘。
“公子。”春溪见白沐辰没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满脸关切地询问道,“你可还好?”
“啊啊?啊?”惊了下,白沐辰回过神看了眼面前姑娘,满是歉意地一笑,“刚才走神,竟然不觉有这等天仙般的姑娘在此。”
春溪抿嘴偷笑,指了指檐外的大雨,“方才我偶经此处,见公子你一人檐下躲雨又手中无伞,就寻思能否帮上公子你什么忙。若不嫌弃,我这里多一把。”她把怀里揣着的伞递给白沐辰:“这雨还要下好一会儿,公子早些回去吧。”
白沐辰稍稍一愣,咧嘴一笑,油嘴滑舌道,“原是以为姑娘你貌似天仙,却没想到心灵也是这般。”
春溪脸红地别过头,想起什么般抬头盯着那滂沱大雨,复又摇头喃喃,“其实……我怕是这世上最坏的人了……”
白沐辰没听清,正欲开口却见人已撑起纸伞匆匆跑进雨中。
他忙冲雨雾中喊道:“姑娘!留个名字啊,日后还你伞!”
“春溪。”
轻语从雨中飘出,似真似幻。
撑着伞,白沐辰顽强地同风雨搏斗。好不容易找到了家旅店,却因没钱付账住店。店家见他可怜,便让他睡大厅墙角。白沐辰也不嫌弃,向店家要了床被子就寻了个角落倒头就睡。
“这天气,真他妈的见鬼!”
“可不是么,最近水灾闹得真紧。”
刚起了几分睡意,不远处的一番高谈阔论就扰醒了白沐辰。他睁眼,厅中的桌前不知何时聚了三个汉子。他们三人的交谈时不时夹杂着各处的方言,看样子像是沿途做劳工的旅人。白沐辰也不吭气,眯着眼佯装熟睡地偷听。
“都走了几个邑县城,全都闹水灾!”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忿忿地捶了下桌子,指着窗子大骂:“你瞅瞅这雨!咋整!”
另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宽声安慰,“这雨总会停的。”
“是啊。”另一人附和:“大哥你宽心,雨一停咱就去除妖!”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什么不对,赶忙闭上了嘴。
耳尖的白沐辰还是听到了。
除……妖
!!!
他瞪大眼睛,重新打量起那三人。
一个,络腮胡,蓬头垢面的……
一个,贼眉鼠眼,像个扒手……
一个,长得还算能看,可那一脸猥琐的笑又是什么!
处在栾氏家苑之久,看惯了栾家那群芝兰玉树,然后瞅一眼如此辣眼的三人,白沐辰只感觉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都是驱祸崇斩妖魔的,怎么差别那么大!
他偏过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了听墙角的白沐辰,络腮胡眉毛一挑,一巴掌拍上桌子大声吼道:“嘿!角落里那小子,给我起来!敢偷听老子说话,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
你是我儿子。白沐辰心里小声骂道。他撇了撇嘴,极其不情愿地睁开眼。踌躇了许久才默默走过去。
“眯个眼干嘛!”络腮胡拍桌而起:“睁开!”
“……”
嚯,长得不好还逼着人家看了
“大哥我没睡醒,你嗓门太大,吵到我了。”白沐辰睁开眼,低下头。
“胡扯!”他冲同伴吼道:“我说话声音大!?”
两人一致地摇了摇头。
他又转头看向白沐辰:“小子,我见你像个正派人,今儿放你一马。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吃还好,一说吃白沐辰就沉默了。
先是到了饭馆没吃饭还把钱都给了人家,然后又是往北山赶路的时候天降大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客栈落脚结果又没钱住宿只能睡角落。
特别是没有东西填肚子,对于白沐辰这个一顿恨不得吃三个人的饭的桶,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兄弟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提吃的。”白沐辰满腹委屈,“你倒是给我一个可以兜着走的机会啊。”
汉子闻言不屑一笑,从包里拿出一纸包扔给白沐辰:“呐,爷施舍给你的。”
待白沐辰拆开纸包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他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