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传》宝溶

32、第三十一章

　　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隐约间听见了女子悲伤的呜咽声。
　　“你这几月以来，都不曾与我亲近，这次难得回来，却又要去书房就寝，这叫我如何是好？”
　　“琬琰事务繁忙，须得在书房过夜，公主多想了”
　　“我多想了，你真当我不知晓你所做的那些事？”
　　“去年三月，山阴大乱，你私下出谋让葛将军成功平定了山阴，却把全部功劳归给葛将军。葛将军人忠诚义气，如实向父皇禀告了实情，父皇因此对你大加赞赏”
　　“秋猎之际，你大展身手，狩下了丰厚猎物。在篝火旁，你故意对父皇透露出你好读兵书，精通武略，父皇见你文武双全，才能出众，便任命你为骁骑将军，加任奉车都尉，让你参预军事与国政大事，对你的亲宠和厚遇甚至超过了功臣和老臣”
　　“你也未曾辜负父皇对你的期望，成亲两年来，你平定了大大小小的战役，让国家得到安定，天下变得太平”
　　“如今，父皇又封你为定北将军，让你镇守住北方边界，把士兵四万人都分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然而，你却借着宴会之由，私下与朝廷重臣会面，我不得不为你我二人考虑，将你与大臣会面的形迹暗下处理，但现在的我累了，真的很累”
　　男子未作回应，只是稍稍上前一步，将面前的蜡烛点燃，瞬间室内就充满了光亮，光线将男子与女子的身影都拉得纤长。
　　意料之内，女子梨花带雨的凄惨模样丝毫不差地落入了男子的眼中。
　　男子叹息了一声，声音中饱含无奈，他轻轻走到女子的面前，擦拭掉她那滚烫的泪珠。
　　倏然，他低下腰来，温柔轻吻上女子的眼，疲惫开口道：“夜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歇下吧。”
　　第二日清早，当女子睁开朦胧的眼时，她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旁的人，却发现被窝早已凉了温度。她的心也随之一片荒凉。
　　叮叮铮铮—— 一阵激烈的声响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什么声音？
　　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么大的动静应是那刀枪剑戟，兵器相接，战争时才有的情形。
　　眼前的宫殿不断流淌着噬人的鲜血，红的刺目，太监与宫女的尸体累积成山，哭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女子出现在了画面里。她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华美的衣裳此刻也不小心沾上了污迹。
　　她的脚步慌乱，似要着急赶往某处。突然，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不期然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吓得不禁尖叫一声。
　　“公主，怀瑾公主，奴婢是…德全，李德全啊!”，地上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她听到动静后，尽量定下心来去瞧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只见这自称李德全的太监气息微弱，眼看他只剩下一口气，连呼出来的气体都已然混浊。
　　“李德全，你不是一直都侍奉在皇后身边”，女子的面色顿时紧张，脱口道：“难不成皇后她…”
　　“皇后她现在…还相安无事，只是…皇上…他现在…是危在旦夕呀”李德全说到最后，口中鲜血不断喷涌而出，血滴聚成了一股，自下巴徐徐地流到了他的衣裳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难以抹去的血迹。勉强说完这一句话，他才无力地放下了手，身子逐渐变得僵冷。
　　女子脸色惨白，失神蹲下身来。她心生怜悯，伸手将他的眼睛轻轻阖上。
　　之后，她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目光一片呆滞，脚步错乱，独自一人往深宫里走去。
　　越往里走，就瞧见越多的宫女与太监携着包袱与她擦身而过，他们不断地叫喊着，奔跑着，惊慌失措地奔向外头。
　　女子拐至另一条偏僻道路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了成群的士兵。
　　这些士兵个个强健壮实，身披了盔甲，手持着利剑，围成一个圈子，挡住了女子望向里头的视线。
　　而站在前头，指挥着士兵的首领竟是她的夫君，她不作多想，刚想上前去，就听见被包围的圈子里传出了一阵豪爽大方的笑声，笑声在空中不断回响，让女子的心顿时就生出了紧张。
　　“我不采用太子的话，以致到了如此地步啊！”这人的言语激动，声音悲恸，竟是女子的生父。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女子好不容易才瞧见了里面的情形。
　　当她看清里头人的模样时，她不禁瞪大了双眼，那不是她的父皇吗？
　　他是一个国家的王啊，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此刻的他，身上却遍布了刀剑伤痕，污血澎湃不断地从伤口处和口中涌出，这是多么的狼狈，又是多么的令人心疼。
　　“动手”，冷漠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她夫君的声音，女子万分确定。
　　他那原本低沉动听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却化成了利剑，狠狠地刺进了女子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女子还来不及奔向她父皇的怀抱，便瞧见她的父皇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她强烈克制住自己的身体，双手用力捂住失声想尖叫的嘴，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着，泪如雨下，难掩悲伤。
　　远处，一名士兵飞快向男子跑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男子听后，神情平静，出声命令士兵道：“带他到我跟前来”。
　　女子听闻，面色变得十分不安。不过片刻，一名同样浑身伤痕的男子被两名士兵架着带了上来。
　　只见这人的头发被刀剑削去了少许，杏黄色的蟒衣此刻也褶皱非常，嘴角边的血迹更是显眼，显然之前曾受过重伤。
　　女子见到这名被带上来的男子后，泪水更是止不住地下落。
　　被挟制住的男子挣开了两名士兵的束缚，他上前了一步，洒脱不羁，对面前的男子大笑，只听他开口道：“琬琰，你今日之举，定会让你永世后悔”。
　　男子听言，神情镇定依旧。他那一双漆黑的瞳孔盯着受伤的男子，平静开口言：“太子殿下，你还是尽早上路吧”。
　　被唤作太子殿下的男子听后笑得更加猖狂，抬眼一片不屑，“我朝已灭，我苟活着也愧于百姓，不必你动手，我自会自行了断”他的神情淡然，不屈不挠，夺过身旁士兵的剑就往自己的脖上刎去。
　　女子连忙上前，哭着大叫道：“皇兄，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