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传》宝溶

11、第十章

　　他额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精神矍铄，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了笑意。
　　他连忙将手中的孩子放回仆人手上，神色激动的来到我的面前，脸色恭敬，略弯了腰，开口道：“袁某敢问公子，究竟是何人？”
　　我神情平静，眉眼含笑，从容自若答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下如何？”
　　他听了，面色愁苦，带着颓废与无奈，声音沉重开口：“当今我国的朝政黑暗，国家又四面楚歌、内忧外患，好在圣上有心治理，我也深感欣慰”
　　“可是”他顿了顿，脸色一片哀戚，“圣上近日来，对朝廷上下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欲清理不正之气，这本是一件好事，但由于王朝腐败的根基过深，改革过快，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圣上此刻一动，就牵动了朝廷的全身，这引起了文武百官的强烈不满，实在是不利于王朝的稳定啊，我曾多次上奏进谏，圣上却不听臣言”
　　他苦笑继续道：“况且，几十年间以来，民间百姓一直愁苦不堪，不曾有一日吃饱穿暖，我身居高位却难以为他们谋得安宁，实在是令人痛心啊。”
　　“所以，你便想借‘告老还乡’之由，让皇上看到你的决心？”他那惨烈一笑，使我窥见了他内心莫大的悲哀。
　　他望着我，痛心疾首道：“正是，老夫这也是没法了，我深感灭国之日不会远了呀”，他眉宇间赫然凝固了悲伤。
　　“如此辛苦地维持着这样一个弊病的国家，倒不如投靠另一个清明的朝政，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百姓们的意思”
　　这话其实是月老庙中那二位书生所言，比起这个民怨沸腾的王朝，他们更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能够国泰民安的新王朝上。
　　我见他低头沉思，便知话说得已经差不多了。
　　“另外，明日午时，你令家仆在门口等候，将有一人会前来拜学，你定要好好教育他”
　　“可老夫现在已是心力交瘁，哪还有旁的心思去收那门生呢”他皱眉望着我，神色哀伤。
　　“袁大人切不可小瞧了此人，这人心中大有抱负，你且好好培育着他，将来社稷的建设必少不了他”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了一句“老夫知晓了”。
　　第二日午时，永安镇西桥头。
　　我还未到达约定的地点，就远远地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桥头。
　　我莞尔一笑，快步向他的方向走去，“怎地来的如此早？”
　　他听到声音，一个转身，倒是险些让我愣在了原地。
　　一张带着稚气的面庞映入了我的眼中。
　　被洗净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左脸的红色印记更显得面容苍白，两道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一双凤眼此刻稍稍眯着，透露出少许的冷漠。
　　我心想，他这是把脸给洗净了，瞧着倒是怪俊俏的，但他身上的这套衣裳可真是…一言难尽呀。
　　“我说，你现在身边还有没有多余的银两？”我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放肆地打量着。
　　他听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抬头望着我，防备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我眉毛一挑，好笑的望着他，“你有还是没有？”
　　他不觉地蹙起了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显得愠怒。
　　“你身上的这套衣裳太过破旧，待会儿让你去见的人可是非同一般，决不能如此怠慢，所以我便打算着先带你去商铺，购置几套新衣裳来”我缓缓开口，心中却不禁感慨，这孩子的戒备心实在太重了。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眉毛微微皱着，眼神深沉，忽然他仰起头来，轻声对我道：“我身上的银两不多，大多是一些碎银，凭这些碎银不足以买得起衣裳”。
　　“这样啊”，我摩擦着下巴，思索了一阵。突然，我嘴角上扬，扯起了一个灿烂的弧度，对他摊开手来，回道：“没事儿，你先拿来给我瞧瞧”。
　　他狐疑地看着我，最后还是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我，对我道了一句：“那你稍等片刻”。
　　我见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面色有些难堪，冷淡开口：“只有这么多”，他眯着眼望向我，疑惑道：“只不过，你拿它来想要做些什么？”
　　我不作回答，迅速接过他手上的银子之后便集中了心神，口中念了几句术决，那两块碎银瞬间就变成了好几锭黄灿灿的金元宝，夺人眼球。
　　我转身就往繁华的街道走去，走到一半，我停住了脚步，暗骂了一句“这呆子”。
　　原来是这高天富看着这变戏法般地多了银子的场景，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停在了原处，毫无动静。
　　我转过头，不耐烦地朝他招招手道：“快点跟上，本公子可是要走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加快速度，跟上了我的步伐。
　　一路上，他一脸复杂地盯着我的脸瞧。我好笑地望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坏心问道：“我脸上莫不是有花？”他听后，立即摇了摇头。
　　我继而打趣道：“那肯定是因为本公子长得太过风流倜傥，直教你看得失了魂。”
　　他静默不语，眉头紧锁，嗫嚅着“你莫不是…”
　　“算了”，他神情恢复了原先的漠然，目光转移回大街上，对我开口道：“有了银子，我们便快些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我脸上笑盈盈，感慨道：“这下知道要快些走了”。
　　“话说，你身上的这套衣裳难不成是你最好的衣裳了？”
　　“我没有好的衣裳，身上这一件已是最好的”他话语冷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我听闻，心中不免生出怜悯之情，我将手轻轻搭在他瘦小的肩上，对他劝勉道：“你现下好好学习，等你将来考取功名时，定叫你日日穿那华服锦缎。”
　　他倏地抬起头，与我两两对视。
　　不期然地，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是湖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了星光，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眼波深处。
　　笑容浅浅，温暖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