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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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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城一墙之隔的云香阁是官家常聚之地,就因为是在皇上眼皮底下,百官才敢大胆进出,以彰显自己的坦荡。
即便如此,一些不喜欢灯红酒绿的老臣们照样不会踏足,今儿店小二看到稀客王尚书,就差点把人当成不知趣的路人给赶出去,好在及时在烛火下认出了那身二品大员的常服,这才把人迎进包厢。
世人皆有烦心事,借酒消愁人之常情。王尚书点了三两小菜、一壶酒,就在那月下独酌,兴致来了,念首诗,打发郁闷。
隔壁有人听见,遥遥对上一句,引来他注意。随后人敲门,推开后,院判刘文泰在门外作揖打了声招呼,一同入内对饮,总算有人说话了。
借着酒意,王尚书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一口气都说了,末了还询问一句:“冒昧问一句院判,皇上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刘文泰对上王恕关切的眼神,捋了捋胡须,深思良久,似乎有什么隐言不好说,王恕瞄了眼后正打算收回心思,刘文泰来了句:“其实皇上的病都是老毛病,看起来严重,其实不然。”
刘文泰又给王恕满上一杯,他接过一饮而尽,眉头紧锁,这酒品不出个味。
“当然下官也不甚了解,毕竟自从皇上登基,龙体就交给下官的徒弟照料,可下官这徒弟终究年轻,这不今天还出去玩,真怕由着他们会出事。”
刘文泰的语重心长说到了王恕的心坎上,他直接回了句:“谁说不是呢!”说完便回敬一杯,“当初皇上需要仪仗我们这些老臣,如今登基,前朝后宫都在扶持新人,本官对此也理解,可这实在……心里不是滋味。”
当初马文升怎么闹腾他都没放在心上,他知道这个位置皇上只属意他,可若再过些时日,皇上还需要他吗?
他深感怀疑,又和刘文泰碰一杯,迷醉在这夜里,喝下这些许抱怨,才能心无旁骛对皇上尽忠吧。
那日之后,皇上颁旨修改了经筵日期,每十日一轮休,百官没有意见,王恕也不敢说什么。经筵步入正轨后,远赴哈密的刘吉赶了回来,可惜只抓到了尾巴,已跟不上内阁其他要员,一回京反倒一身不舒服。
去了趟后宫,见到太皇太后,给她出了个点子,这才换到点门路,走了几趟往日都不屑于去的官员府邸,这才重新站稳了脚跟。而对于他摆平哈密一事,皇上似乎刻意装聋作哑,对于封赏也只有那皮毛,好像他做此事就是理所当然。而他只能把委屈吞回肚子,暂时韬光养晦。
到了四月底,张曦月已经拿着一把扇子到处扇风,而朱祐樘膝盖上还需盖着毛毯,她围着桌子绕圈,琢磨自己画幅丹青,而他则在批阅奏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烦躁的皇后。
郭镛着急的小碎步破了这温馨,他喘息说着:“皇上大事不妙,太皇太后她……她老人家病倒了!”
一听这话,帝后二人立马同步动身,二话不说随郭镛往清宁宫而去。到了清宁宫外,见周莹莹站在门口,她拦下了皇后,“莹莹冒犯了,可太皇太后说她只想单独见一面皇上。”
听言,朱祐樘犹豫片刻后拍了拍曦月的手安抚她,道理也明白,张曦月让他赶紧进去,周莹莹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只觉得刺眼,面容淡淡的跟皇上进去。张曦月独自站在殿门外有些尴尬,也没有离去,任风拂过细汗,慢慢抚平焦虑。
来到皇祖母榻前,太皇太后悠悠地睁开眼,看到是皇上后明显更加激动,着急说话倒把自己呛着了,朱祐樘亲自伺候皇祖母捋顺了气,喂了几口热汤,太皇太后这才好些。
太皇太后抬眼示意秋夕把无关人等带出去,独独留下了皇上还有周莹莹,抓着孙儿的手,颇为感慨地抚摸着。
时间慢慢走,似乎有了当年在皇祖母膝下成长的感觉,让他回味。
“皇祖母若有心事尽管和孙儿说,孙儿尽力满足您”,此言一出,太皇太后眉梢微微一挑,“但有些事孙儿实在做不到的,还请皇祖母莫开口,只会让您与孙儿离心。”
听到这话,太皇太后当即抽手,十分失望地闭上眼,“抚养你数年,结果换来如此回答,你叫皇祖母如何安然无恙?”
“身上的病尚且有多种解法,何况心病?”
他回头看一眼表妹,“若是您想延续周氏一族的荣耀,朕可以给表妹指一宗亲,做个正室王妃,彼此不都得偿所愿吗?”
他眼里除了对于亲人的关怀,没有半分男女情爱,这样的眼神看得周莹莹满眼盛泪,她不要皇后的位置,甚至妃子都可以不做,只要能在他身边,端茶倒水都好,可为什么他拼命往外推?
“是不是哀家死在你面前,你才会松口,让我周家女子踏入后宫!”
太皇太后以死要挟,朱祐樘无奈合眼摇头,皇祖母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他单单针对周家,是天下女子,他都不可能再接受了。
本来以为皇祖母身染重疾,看来不过是找他来的借口,也想以此胁迫他妥协,他只得起身,留下一句:“孙儿会尽应尽的孝道,其他的,若是皇祖母着急了,那么朕只能比您更着急,先一步把表妹嫁出去,至于嫁给谁,朕都说不准了。”
温柔的语气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让太皇太后心下一颤,她此生从未服输,所以在他走前又咬牙说了句:“若是你细心呵护的皇后无法为皇家开枝散叶又怎么说!”
孤单的身影打在地上,他知道门外有人在等他,痴痴地望着,含笑说道:“不会的。”她是上天带给他的月光,是他一生难得的美好,他相信他们会有延续血脉的孩子,即便没有,他也不在乎。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外人听,是会出事的。
“一年为期,若她还没有消息,哀家只能到皇陵向列祖列宗请罪,到时候,还请皇上清醒点!”
朱祐樘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头,暂留片刻后,继续往外走去,出了大殿见到曦月,他没有掩饰失落的神情,对里面的情况只字不提,默默相携,带她离开。
“哎呀,我是个急性子你是知道的!快说,皇祖母到底怎么样了?”
走了一段路后她才敢出声,朱祐樘安慰她:“老人家都有些旧疾,暂无大碍。还有些话我也得老实说与你听,皇祖母她一向不待见你,你也别伤心,不必刻意去讨好她,互不打扰即可。懂了吗?”
小脑瓜一转,她就想明白情况,不甚在意一笑,“只要人没事,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不会给你添堵的。”
心知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有些话不必明说,默默往前走便是。
走到一半,张曦月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往后一瞥,何鼎和郑金莲都跟着,她仔细观察几眼,这才悄悄对朱祐樘说道:“说一件事啊,何鼎跟你这么久,他什么心思你应该知道,就不打算给个恩赏啥的?”
她一挤眉弄眼,对这方面迟钝的朱祐樘也明白了,只是有些话不能当面提,他与何鼎对视一眼,心里有个大概。
“何鼎,你跟朕十余载,皇后和朕提该给你些恩赐,若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和朕讨要,明白了吗?”
“臣领旨谢恩。”
跪下后悄悄瞄了眼旁边的郑金莲,她脸上有些慌张,明显是没想好,好在皇上善解人意没直说,给了余地,他也不着急,总有等到的那一天。
又找了一日,朱祐樘等高廷和日常问诊后,让他多留了会,装作不经意过问曦月的情况,主要也是为了子嗣一事,他知道曦月在喝坐胎药,不知道效果如何?成亲一年多,也该有动静了。
“皇上不必心急,娘娘一切都好,而这皇嗣是需要时机的。”
他虽然一直低头,朱祐樘还是注意到他心不在焉,高廷和藏不住心事,所以他就多问了句:“你……还好吗?”
高廷和惊慌抬头,左顾右盼后才解释道:“其实和皇上的心事一样,也是为了子嗣……微臣比皇上早成亲,还没有孩子,家里人时常提起。确实是有些压力。”
看到他又想起表妹,其实若他晚点成亲,或许事情是另一番结果。如今自己能赐婚,而以高廷和的性子,总有一日能温暖莹莹,便是两全其美。
他让何鼎送高廷和离开,人前脚刚走,一旁的郑金莲便跪在了面前,她行大礼后开口道:“皇上,奴婢想好了,当日您给何提督的恩赐,奴婢愿意接受。”
没想到这事她主动开口,省了不少麻烦。看她这般,着实为何鼎高兴,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好,朕会下一道密旨,作为你二人的媒妁之约,等过些时日朕还会在后宫挑一处隐蔽的偏殿给你们安居,只要低调些,别人不会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