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兮月曦又何夕》镇白水

5、第五章

　　她从藏书阁迈出，昨日的天与今日的并无不同，可已是天翻地覆。她憔悴的面容落在不远处人眼里，那抹关心的视线让人无法忽略，纪轻萍抬眼望去，看到怀恩总管就站在那，那一刻她又不争气地想要落泪。
　　她如今被皇上临幸过，更没有资格肖想总管大人，她只觉得自己肮脏！
　　怀恩匆匆走来，犹豫片刻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纪轻萍勉强点头，两人都知道其实并不好，怀恩心里众多情绪也无法一时言清，只道：“皇上已下令昨日之事不会有人提起，我等会派人送你回去，之后会有一碗避子汤送来，你切记喝下！若日后你葵水未至，务必告知于我！听明白了吗？”
　　怀恩这些话让纪轻萍心惊之余又心灰意冷，他都为自己考虑好了，说得如此淡然，可见这件事他只站在理智的角度思考。也对，他是总管大人，怎会对自己生有情愫？
　　“奴婢谢过大人。”
　　怀恩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以为她有了轻生的念头，紧忙说了句：“这件事已过，你别想了！万事还未到最后关头，你照样可以做你的女官，我也不想你有事！万事有我，但求心安。”
　　怀恩还要赶到皇上身边，说完后便匆匆离去，他的那句话让纪轻萍心里一暖，眼眶一热。自己身后还有怀恩，这个在皇宫中给她温暖的人，自己还要助他成事，确实不该如此伤春悲秋。
　　纪轻萍回下房的时候好多人在不远处看着她，等人进了房间，一些人就开始四下讨论，听一人说道：“她可真好命，被怀恩总管看重，昨日一夜未归，今天还是总管手下的人送回来的，估计真好上了。”
　　“也不过就是攀上一个位高权重的太监罢了，把皇上勾到手那才叫本事。”
　　一群宫女在那嚼舌根，有羡慕的、有不屑的，而琉璃在不远处观望着，表情阴骘，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一夜未归究竟去了何处可不好说。
　　纪轻萍是听不到这些流言的，她很快就接到调令，被调至尚功局司珍手下做事，那可是个肥差，比起不起眼的藏书阁，虽然依然是个女史，碰的可是真金白银，随便耍个手段都能捞一笔。
　　众人都以为这是怀恩总管的恩赐，可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可不妙，这根本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上面那位赏的！这个赏赐不着痕迹，可以说是用了心，怕就怕帝王用了心啊！
　　纪轻萍并不知晓这些，她继续照常做事，到了尚功局后也未改变，众人对于这位新来的女史印象也好，加之其背后还有怀恩总管撑腰，年底之前纪轻萍的生活倒算风平浪静。
　　直到她发现自己癸水未至！
　　怀孕本是件喜事，可对于宫里的女子，尤其是她这么一个小小宫女，这无疑是噩耗！
　　她当时整个人都蒙了，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怀孕，宫女是没有资格让御医诊治的，而这件事也不能让他人知道，纪轻萍当即想到了怀恩，跑到乾清宫的角门按照以往的办法联络了小太监，可结果他说道：“纪女史，大人这几日在前朝帮忙应付吐鲁番来使，恐怕元宵之前都不得空，小的会递消息给大人，请女史放心。”
　　“奴婢谢过公公。”
　　纪轻萍平时待人亲和，怀恩身边的人对她的印象皆不错，纪轻萍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只能等候消息。
　　可这一等，竟是数日。
　　随着日子的推移，纪轻萍越发觉着身子不对劲，每每到用膳时刻她尤为心惊，胃里的酸水不断翻涌，可她只能忍着，匆匆吃完后便离开众人视线，到了自己房间才敢呕吐。
　　一双眼被身体的不适染红，她怕自己瞒不了多久，心急的泪水不断滑落，看着自己的肚子，这里面是自己的骨肉，她却想舍弃，这个孩子是会要她的命啊！
　　而后宫的某一角隐隐传来低语声，只有那里的花草听见了对话，一人说道：“你确定看到她呕吐？”
　　“千真万确！她以前都和大伙一起用膳的，可这几日端起架子让人把饭送到她房间，我在窗户边窥探到她确实有呕吐的迹象！”
　　“很好，你继续盯着，事成后，有你的好处。”
　　两人这就散开朝两个方向离去，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也没人看到他们的容貌。
　　除夕那晚，尚功局的宫女们同样在辞旧迎新，每年的除夕都是他们的盼头，在这一日皇上都会赏赐后宫，他们这些人也能分一杯羹，当做来年的喜运。纪轻萍早早回了房间，往年她都不过节，何况今夕。已经有人告诉她，怀恩总管会提前回宫了，也许就是今明两日。
　　后宫中有人行色匆匆，刚下过的雪还未被清扫，几人在路上滑到数次，可领头人却一刻不停，他的行动已经关乎两条人命，他必须得快！
　　有一群人来到尚功局内，里面的人被围了起来，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而领头的人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往宫女住所而去，有一人推开纪轻萍房间的门，又对后头的人说道：“我和刘太医进去即可，你们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话毕，门立马被合上，外面的寒风都来不及吹入。纪轻萍紧张起身，看到来人后，又是一惊，是苏橙！
　　纪轻萍还未和人说上话，苏橙直接抓着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转身对后头的男子说道：“刘太医请您号脉！不可有一丝差错！”纪轻萍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等到太医把手放在她手腕上才意识到苏橙来的目的，她惊恐着欲挣脱，可苏橙死死按着，等刘太医离手后她才放开，一切都完了！
　　“确实是喜脉。”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人皆是一震，喜从何来！
　　苏橙二话不说直接跪地，她在求太医：“刘太医奴婢求求您，今日这脉您再号一遍，只要不是喜脉，奴婢日后必定报答您的大恩！”说完，苏橙连磕了几个响头，刘文泰看着也很为难，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可这……冒着杀头的风险啊！
　　纪轻萍早就被吓愣了，看着苏橙又哀求道：“刘太医奴婢知道您是位心善的人，不然奴婢在太医院也不会点名找您。您要想想，这肚子里的可是皇嗣，只要您今日松口，日后的前途您就没想过吗？”
　　苏橙又换名利诱使，可这风险实在太大，刘文泰还是不肯答应，苏橙只好说道：“那请您秘密开一剂堕胎药，这您总可以答应了吧？求您救救萍儿！”
　　这时候纪轻萍也不禁落泪，她竟能得此好友相助，命运总归是公平的。她蹲下身揽着苏橙，哽咽道：“橙儿，谢谢你。”苏橙与她相拥，她从进来后就未曾问过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只一心要保住自己，这份情谊，她会铭记一辈子！
　　“罢了，我答应你们。”
　　刘文泰终于松口，两人抬头看他，眼里的感激不用多说，而纪轻萍却在此刻犹豫道：“谢谢大人，可是……能否容我再考虑考虑？”
　　“萍儿！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要留下这孩子？你知道宫里多少妃嫔都留不住自己的孩子，你一个小小宫女还想要孩子？”
　　苏橙的每句话都说到她的心坎上，可是……她肚子里也是一条命啊！还与她骨肉相连，要她直接割舍，她也做不到。
　　“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如若我还想要这孩子，你就别管我了。”
　　苏橙听到她这句话直接把人撇开，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以前她从不涉险，怎么今日要拿自己的命去赌？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没时间久留，还要给贵妃复命，我能帮你瞒过一时，可瞒不了一世！”
　　话毕，苏橙带着太医一块离去，众人看着一伙人又浩浩荡荡离开尚功局，谁都不敢去纪轻萍的房间一窥究竟，总怕发生人命。今日可是除夕，怎么就发生这等事儿！
　　那晚，皇上宫宴之后万贵妃借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回到昭德宫内，苏橙已经带着刘文泰等候在那。苏橙得到贵妃示意后，开口说道：“回娘娘，奴婢和刘太医已去过那贱婢房间给她诊治，只是得了心胃痛，并非有孕。”
　　万贵妃眯了下眼，靠在美人榻上不做声，两人心里都捏了把汗，等到腿都跪麻了，才听娘娘开口道：“本宫还是不信。”
　　“娘娘且放心，微臣入宫已十余载，确保无误。”
　　刘文泰低头说着，这才让万贵妃打消一些怀疑，可一旁的张敏又开口道：“小的知娘娘心中依然不悦，那贱婢不管怎么说都爬上了龙床，近日皇上和太后对于娘娘颇有微词，娘娘不好处置那宫女，不如把人扔到安乐堂那鬼地方，这样娘娘也能舒心些不是？”
　　张敏毕竟是伺候久了贵妃，他这句话深得她意，只听贵妃道：“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