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余念一

12、第十二章

　　翌日，许静姗跟程训还有李金昌三人一道，在面馆对面的茶楼二层包了一个雅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动静。

　　跟往常一样，那群混混早早地过来了，一见面馆门上贴着张红纸，上面写着“歇业”两个大字，光头顿时就乐了。他勾勾手指头，唤来一个手下，对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人得了指令后快步离开，许静姗对程训使了个眼色，程训立马意会。带上一顶边沿宽大的帽子，几乎将上半张脸完全遮挡住，程训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人身后，看他究竟要去往何处。

　　“夫人，那个光头瞧着面生的很，在赌场里我从没见过这号人物。”李金昌压低了声音道。

　　许静姗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汤上的茶叶，平心静气地说道：“等老程回来，也许就有眉目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人脚步匆匆地赶了回来，对光头说了几句话，像是在传达上头的命令。

　　“弟兄们，给我砸！”光头拿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狠狠地朝店门砸去，几斧子下来，门被砸出好几个洞，铁锁也应声掉落。他一脚跺开大门，后面的几个混混立马冲了进去，开始掀桌子砸凳子，能毁掉的物件一个都不放过。

　　许静姗看了自是气不过，端着杯子的手不觉抖了几下。正此时，程训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摘下帽子，牛饮了半壶放凉的茶水，这才缓了过来。

　　“夫人，我一路跟着那人，绕了好远的路，您猜最后到了哪儿？”

　　许静姗想了想，既然程训这么问，那便是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就在茂远胡同。”

　　“那不就是离小吃街最近的一条胡同吗？”来了安平这么多天，许静姗远的地方没有去过，近处倒也逛了不少，这条胡同她以前走过几回。

　　“是啊，想来那人是故意绕了远路。我跟着他到了一处宅院，不过换件衣裳的时间，那人就从里面出来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程训偷瞄了一眼被砸地乱七八糟的铺子，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坐在一旁的李金昌想了想，问道：“那宅院可是颇为气派，且门前有两只石狮子？”

　　程训摇了摇头：“我去的应该是侧门，只简简单单一道木门罢了。”

　　“据我所知，小吃街上住在茂远胡同的不少于八家，其中涉及面食的有两家，一家是春峰饺子馆，另一家是富平酒楼……”

　　李金昌话未说完，便被程训着急打断了：“等等，你说的那个富平酒楼，老板是不是姓袁？”

　　“不错。”

　　“我记得之前有个人来面馆找过我，说是富平酒楼的老板，让我跟着他干，保我吃穿不愁。”程训想起来了，不过当时他丝毫没有考虑，直接给拒了。

　　“袁老板这人笑里藏刀，为了招揽客源，打压别的生意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以你刚刚说到茂远胡同，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李金昌在这条小吃街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街上哪家铺子的家长里短，他都知晓个几分。

　　“照你这么说，现在最应该怀疑的人就是袁富春了。”许静姗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她靠近程训，在他耳边悄声言语了几句。

　　“老程，你听明白没有？”语毕，许静姗看着程训直愣愣地盯着桌子看，手脚僵硬，都歇了有一会儿了，脸瞧着竟比刚回来时还要红。

　　“听……听明白了。”程训讪讪一笑，又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那咕嘟咕嘟下咽的声音帮他掩饰掉了心口的横冲直撞。

　　……

　　昨天晚上听盼儿说了一句也许会搬家，也许又不会，沈熹微心里一直忽上忽下的。如果不走，那肯定是好事，可要是非走不可……她爬上床，轻抚着手里那几条已经织好的围巾，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那团没敢买回来的砖红色毛线。

　　白围巾上面绣着一朵粉荷的这条，是给阿满的；嫂嫂的是姜黄色，上面绣了一朵沉甸甸的麦穗；盼儿的是青灰色，她平日里最爱数钱，沈熹微便给她绣了一个大大的金元宝在上面；而沈清嘉的则是赭石色，上面绣有“平安”二字，小孩子爱玩爱闹，平日里肯定穿不干净，这个颜色刚好耐脏。

　　至于顾先生……沈熹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仿佛正有一场激烈的交战。一边是女孩子家的矜持，一边又是不可遏制的情思，两者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轻易低头。

　　思来想去，沈熹微还是决定把那团毛线买回来，若是真要走，她就豁出去一回，亲手把围巾送出去。

　　最美不过少女情窦初开，临入梦前，她细细地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条围巾的样子，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因为店铺暂时歇业，盼儿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等沈熹微帮沈清嘉洗漱完以后，她才慢悠悠地起了床。

　　“盼儿，你起来啦。”沈熹微给小侄子扣上衣领上的盘扣，扭头朝盼儿温柔一笑，“粥我煮好了，还有鸡蛋馒头也都是热的，你动作快些，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盼儿却不急，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说道：“熹微，一大早你就对我这般笑，莫不是想要把我的魂儿勾去？”

　　这话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却实打实的是真心话。沈家有女初长成，幸亏沈熹微整日只待在深闺，若是放在面馆里招摇，家里的门槛怕是就要被求亲的人给踩破了。不过，羡慕归羡慕，盼儿却从不自惭形秽，还经常替熹微感到可惜，叹她这辈子的遗憾便是看不见自己那张美得足以入画的脸了。

　　“你又在说些胡话了。”沈熹微对盼儿这些玩笑话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丫头跟她亲如姐妹，两个人时常打嘴仗。

　　“小少爷就交给我吧，你忙了半天了，去休息一会儿。”盼儿简单地漱了漱口，洗了把脸，就赶紧过来帮忙，她到底也是个闲不住的。

　　“也好。”沈熹微呡唇，继而声音便不自觉地小了，“清嘉就交给你了，我出去一趟，买些东西。”

　　“嗯，快去快回。”盼儿随口嘱咐了一番，继而便伺候沈清嘉吃饭。

　　得了空闲的沈熹微立马小跑到自己屋里，拿起布袋就往外走。这个时间，想必顾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既盼着能与他不期而遇，却又十分怕和他迎面撞见。低头疾步走在路上，她揣着一份侥幸的心思，人海茫茫，哪能这么巧就碰到了？

　　一路疾行，终于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店铺，只来过一趟，没想到店主竟还记得她。

　　“姑娘，上次的毛线还满意吧？”

　　店主热情地问候着，毕竟长地如此美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怎能不记得？

　　沈熹微笑着嗯了一声，还没等她开口，店主又问道：“我那砖红色的毛线还给你留着呢，这次要不要买些回去？”

　　沈熹微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也……也好。”

　　店主麻溜地从一堆码好的毛线中拿出那团砖红色的，颜色依旧，沈熹微是越看越喜欢。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零钱，把这团毛线买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将毛线放进布袋里，沈熹微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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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