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109、疑心不定

　　“小姐，四福晋有请。”绘雪在门外轻轻敲门。
　　昔月笑道：“我们一起过去吧！”不干点儿什么事，她怕会在这姑娘面前露出马脚，然后会被她打死。
　　尹清心蹙眉：“姐姐的身子？”
　　“不碍事，都惯了。”装病装得惯了。
　　尹清心虽然担忧，可也不敢拂了四福晋的意思，小心地替昔月梳洗打扮好，亲自扶她出门。十一月的雪花铺天盖地地袭来，绘雪撑着油纸伞，替主子挡去大雪。

　　南溪宛典雅宁静，古朴大气，门口的几个琉璃宫灯在风雪里摇摆不定，如同大海里的小舟。昔月仗着‘身子不好’姗姗来迟，见了四阿哥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笑：“湘桐给四爷请安，给两位姐姐请安。”
　　四阿哥鹰眸定在她身上，她嘴角那抹笑意还挂着，眉头轻轻蹙起：“身子不好，不必多礼。”

　　昔月哀愁怜怜：“妾身知道了。”自发地坐在四福晋下座，尹清心站在昔月身旁侍候着，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四阿哥：“妾身身子不好，不能多站。”
　　四阿哥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茶水。李氏知道，四爷这是不满了，冷哼道：“四福晋怜惜妹妹身子体弱，不必日日过来请安，妹妹倒是好，自进门从未一日请安过。脾气大得很，今儿个连爷也不放在眼里。”四阿哥冰冷的眸子越发冰寒，淡淡地看了一眼四福晋。
　　四福晋从昔月进来面上的笑容就没停止，看样子对昔月颇为满意。

　　昔月楚楚动人的眸子噙满泪水：“都是妹妹不好，竟然身子不好，让李姐姐以为妹妹从未请过安。”
　　四福晋微笑道：“李妹妹是误会年妹妹了，每日年妹妹起来，总要给我递一杯茶盏，自入门至今从未有一日不来，我甚是感动。倒是李妹妹，这月天气冷，五日过来一次，也是难得。”

　　昔月心里默默地给四福晋鼓掌，说得好！不仅夸了她，还告了李氏那个婆娘一状。四阿哥冰冷的视线落在李氏身上，李氏心里一跳，暗暗打鼓，该死的，她每日听到监视年湘桐的奴婢说，她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四福晋也没责怪。她就请安的事情给怠慢了，今日让两个女人当众告她的状，她怕是要掉一层皮了。
　　昔月吃了一快奴婢奉上的梅花酥，小尝一口，甘甜入味，不错不错。

　　四阿哥的眸子淡淡收缩，年湘桐酷爱梅花，不禁衣裙发簪多是梅花样式，院子种满白梅，且是个惜花之人，却极少吃梅花做的点心。
　　“梅花酥可好吃？”
　　昔月对上四阿哥洞悉一切的鹰眸，讪讪笑道：“好吃，寒梅芬芳扑鼻，酥饼香甜可口，两者融合，又香又甜。”
　　昔月的坦诚与落落大方，让四阿哥打消了这刚刚燃起的疑虑，许是她口味变了。

　　雪花还在灵动地舞动，席卷着人间。
　　梧桐苑里，一盆银丝炭散发着热量，驱散了冬日不少严寒。画柳从屋外打开门匆匆进屋又关紧，打了个哆嗦：“太冷了。”
　　昔月斜躺在美人榻，拿着一本《女戒》打盹，被强灌进来芳风雪吹散了睡意，斜斜看了她一眼：“今日又听了什么闲话了？”

　　画柳嘻嘻地笑道：“李侧福晋因恃宠而骄不守规矩，又被罚抄《女戒》三百遍了。”
　　昔月无聊地翻了几页手中的女戒，幸灾乐祸：“那《女戒》她岂不是可是倒背如流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画柳掩嘴偷笑：“岂止倒背如流，就是傻了也能默写出来。”

　　“你这张嘴胡说什么？若是被人听去了，诅咒主子，可是死罪。”绘雪冷冷地瞪她。
　　画柳自知失言，吐吐可爱的小粉舌：“好姐姐，奴婢知错了，绝对没有下次。”
　　绘雪冷哼：“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到外面冻冻你的脑子，张张记性。”
　　画柳打了一个哆嗦，鞠躬道：“奴婢遵命。”抬头时见两人都不再理会她，又无聊地说起外面的小道消息：“我听说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娘娘薨了。”
　　绘雪横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画柳鼓起腮帮子，呐呐道：“是不干我的事。”语气中隐隐含着不悦。低着头，没瞧着绘雪失望的眸子噙着担忧。

　　门外有奴婢禀报：“董管事求见。”
　　昔月从美人榻爬起，擦擦嘴边的口水，给了画柳一个眼神。画柳出门相迎，大门打开的瞬间，冷风又灌了进来，昔月心里骂董管事那个挨千刀的，大雪天的瞎跑什么？绘雪看着画柳如此积极，满意地点点头，立在昔月身侧。淡淡的眸子瞥过，门外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奴婢，被吹了几日冷风，把她们的脑子都冻住了，应该记住了如今她们的主子是谁了吧。

　　董管事步履稳健，步入大厅后，恭敬地行礼。
　　昔月微笑地摆手：“董管事不必多礼。”董管事笑道：“四爷让我来请年侧福晋。”昔月心里不乐意，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爷可有说是什么事儿？”“四爷没有交代，只说年侧福晋去了便知。”昔月起身走近内室，又看了一眼被风敲打得‘嘭嘭’响的门窗，心里咒骂那冰冷的面瘫，大冷天还要带上她一个弱女子去吹风，真是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纵然昔月心里再不乐意，此刻也得乖乖地把自己裹得严密不透风，由董管事带着出了雍亲王府。马车只有一辆，昔月毫不犹豫地跳上马车，‘人凳子’刚想趴下，如今只好目瞪口呆地看着昔月，不知所措。
　　昔月淡淡地笑道：“你就回去吧！”‘人凳子’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笑容，委婉淡然，她站在车辕上，丝丝雪花飘落到她乌黑的青丝与白狐貂斗篷，与大雪融为一体，仿佛是高贵的雪女下凡，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映。

　　董管家呆呆地咳嗽一声，才把‘人凳子’呼唤过来，他吓得趴在地上，直喊：“奴才该死。”董管事还想着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昔月对着摇摇头，董管家才骂了几句，让他回去思过。昔月扭头一钻，进了马车厢。

　　马车内本来温馨宜人的气氛瞬间尴尬无比，昔月楚楚可怜地坐到一边，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四阿哥还是一身黑色的华服，袖子上缝有金丝，气度非凡，眸子平淡冷漠。依偎他旁边的李氏毫不在意他的冷脸，娇嫩的粉衣衬得她肤色越发雪白，头上别了一朵盛开的白梅，淡淡的梅香混合着檀香，若隐若现地浮动在窄小的马车厢里。一个粉嫩的小娃娃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昔月，嘴里咧出一个烂漫的笑。
　　昔月就是一家三口的局外人，她不作声摸摸地躲到马车的最角落发呆，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

　　李氏得意地笑：“年妹妹怎么这般无理？见了爷也这般没规矩？”
　　又说规矩？昔月当李氏是在放屁，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屁股一点一点地移到四阿哥旁边，他温热的大掌捂上她冰冷的小脸，她惊愕，一时忘了躲。
　　“怎么不多穿点儿？”四阿哥温和的话语响起在昔月耳边，她喃喃地道：“呵呵！妾身不冷。”就是被你们恶心出了一点儿鸡皮疙瘩。

　　四阿哥当她在吃醋，也不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弘盼：“淘气够了，就跟额娘回去吧！”弘盼吓得一个哆嗦，缩进自己额娘的怀抱，挤出了几点泪花。四阿哥蹙眉，他的儿子竟然这般不中用。
　　李氏周身泛起了冷意，她知道今日四爷要带年湘桐出门，可他根本不喜她，至今连房都未圆，所以她自作主张带着弘盼来给她添堵，让爷开开心，谁知爷竟赶他们母子走。四阿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他心思难测，喜怒无常，李氏不敢忤逆，抱着弘盼灰溜溜地走了。身后响起四阿哥冰冷的话语：“下不为例。”

　　李氏站在地上抱紧发抖的儿子，小心地拍他后背，无声地安慰。弘盼泪眼汪汪：“额娘，下回可不可以不再见阿玛！”
　　李氏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若是得不到你阿玛的欢喜，我们娘俩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可是我怕，呜呜呜……阿玛好可怕！”

　　耳边是车轱辘的声音，马车缓缓转动着。四阿哥坐得端正，偶尔看几眼发呆的昔月，听到她头顶的珠钗叮叮作响，一身雪白的貂毛把她裹得像是一个毛绒绒的小狗，眸子有了几分笑意。
　　昔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她匆匆扭头，四阿哥也不再看她。她闻着马车里淡淡的檀香，试图化解尴尬：“呵呵，梅花香气扑鼻，不如四阿哥下次多放点儿在马车里。”
　　“也好。”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气氛又极其尴尬。

　　“湘桐为何如此喜欢梅花？”
　　昔月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唤自己，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梅花傲骨，只在冬日绽开，花中的英雄，怎能不爱？”
　　“确实与众不同。梅园的花开得极美，我带你去瞧瞧。”
　　昔月点点头，原来是要带她去梅园。目不转睛地盯着四阿哥的侧脸，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严肃和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儿子都这般惧怕他，怕是很孤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