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101、雪中雨

　　“哎呦！”十福晋被昔月撞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疑惑地看向她身后，那不是九阿哥？十阿哥奔过来扶起她，关怀地检查她有没有事儿，怒瞪昔月：“你没长眼睛，怎么撞人？撞坏了你赔得起吗？”十福晋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笑得一脸甜蜜。
　　见九阿哥从身后走来，昔月弯腰低头道歉：“对不起。”想绕着他们走，十阿哥不肯罢休，一把拽着昔月的手腕：“对不起就了不起呀，你撞了人，还想跑？”

　　昔月不愿意面对九阿哥，挣扎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十阿哥见她凌厉的眸子透着一股野性，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一时害怕，松了手让她跑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拦住十福晋的腰肢的手紧了几分。
　　九阿哥走得越发地近了，十阿哥才看到他阴柔的相貌布满了阴云，脖子上一点嫣红血迹流到了银色的华服，似绽开的红梅飘落雪地。

　　近日来，年湘桐的病越发地严重了，枯槁瘦黄的面容上两个深陷眼窝，眸子还是乌亮，却不见有一丝光亮，坐着床沿，掩嘴咳嗽，一声比一声大，每一声都能让人感觉到她撕心裂肺地疼痛。贴身婢女青儿，递上干净的帕子，她胡乱地扯一块，掩嘴继续咳嗽，心里的那口气如何都不能顺。
　　半响后，白色素雅的帕子染上了丝丝鲜血。

　　“小姐。”青儿心疼地把她扶回床榻躺着。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十二阿……哥来了吗？”
　　“还未。”
　　她眸子顿时黯淡无光：“他定是太忙了。”

　　“十二阿哥府上的昔月姑娘来了，我怕她惊扰小姐休息，正让紫儿侍候着……”
　　年湘桐拉开被子，正要下床：“快，快我去……”
　　“小姐别起来。”青儿胡乱地擦拭脸庞的泪水：“青儿这就去请昔月姑娘来。”
　　“快……咳咳。”

　　昔月被穿青衫的婢女迎进屋子，紧锁的大门开启时，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她眼皮子在跳，原是右边，现是左边，她记不得麦婆婆说左边眼皮子是凶还是吉兆，就跑进了屋子。寻常女儿家的香闺是挂满了香包、刺绣，年湘桐的房间还有名师字画，一张书桌，几个古董书架，笔墨纸砚、诗歌书籍数不胜数。
　　雪花纱帐里的人儿慢慢起身，露出半个人影，白色的里衣衬得苍白的面容越发枯败，脸上唯一的光亮就是眼角的那颗晶莹的泪珠，惨白地笑道：“妹妹……来……”

　　“别说话。”昔月坐到床沿，握住她白皙冰冷的手：“才几日不见，姐姐的病怎么越发地厉害了，可是看大夫了？吃药了吗？”
　　青儿心疼地又擦擦眼睛：“小姐看了病，就是……”匆匆看了一眼小姐，又低头擦眼睛。

　　昔月蹙眉：“姐姐怎么不吃药？不吃药如何能好？”
　　“不好……咳……才好。”年湘桐挥挥瘦弱的手，让青儿紫儿下去。
　　“小姐……”青儿不放心让年湘桐离开自己的视线，紫儿拉拉她的袖子，她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下去。

　　“姐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活着，我定会让你和十二阿哥在一起。”
　　年湘桐感觉昔月安慰她，又觉得心里无限悲哀，郎情妾意，奈何造化弄人。
　　“姐姐，你不要觉得我是安慰你，其实我一直心怡四阿哥。”她眸子落出点点泪珠，滴落在白雪纱帐上，竟像雪中雨。

　　年湘桐吃惊地张嘴，话还未出，就连连咳嗽。
　　昔月把她怀里的被子掖好：“姐姐不要不信，我是真心的，我年幼时曾经好玩落水，就是四阿哥救的我，他那是还未像今日这般冷，人虽寡言，可是他眼睛极美，像星星。那日他走时，我就听到旁边的小太监喊他做四阿哥。我年幼到今日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他，一人到白首。可是他哪里能只要我一个，我们虽相爱，可我碍于名分，始终不愿做个无名份的女人。”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睛又划下了一颗豆大的泪，继续道：“姐姐得皇上赐婚，可不愿意嫁给四阿哥。我与十二阿哥无情，却住在他府邸，四处惹人非议，不如你成全了我，我也成全了你。”

　　年湘桐听了昔月的一席话，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那日她倚雪楼遇见四阿哥，她已好奇，不曾想着事情竟然是如此，只是……她收回自己的手：“若是被……人，咳咳。”那就是天大的灾难。
　　昔月闭起了晶莹如玉的眸子：“是我自私了。”

　　“不……”年湘桐紧紧握住她缩回去的手：“容我……想想。”这也是她的活着的唯一机会。
　　“不用想了，就这么办。”年希尧抬步走近内室，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又看向床沿的昔月：“昔月，我知道你不会连累我们年家的。”
　　“不……咳咳咳。”年湘桐剧烈咳嗽着：“不能……咳咳咳……”不能出事了，就让昔月顶罪。

　　昔月看着年希尧，他老神在在，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心里莫名地害怕，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昔月是真心爱四阿哥的，她不姓陈。”
　　昔月脸色瞬间惨白，他全部都知道了？
　　“她姓贾。”
　　昔月闭上眸子，仿佛上断头台前的刑犯。年湘桐感觉到昔月的手在颤抖，她不敢置信：“昔月？你？”

　　“她是陈昔月的丫鬟，顶替了陈昔月入宫选秀，因不愿意进宫，在御花园耍把戏，当众出丑，当了小小的宫女。她心仪四阿哥，把妹妹与自己的身份换了，嫁给四阿哥。若是东窗事发，罪大恶极的是昔月，四阿哥、十二阿哥、年家都是受害者，可置身事外。而昔月畏罪自尽，不知所踪，这不过是最坏的结局。”

　　年湘桐捏捏昔月的手心：“差点被你吓死，原来是你与兄长合伙想起的计谋。”又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兄长，再三思考，才点头，若真是如此，既能成全昔月，又能成全自己，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年希尧松了一口气，双手击掌。紫儿端着汤药进屋，侍候年湘桐喝药，她一饮而尽，露出久违的笑容，恍花了她的眼。

　　年府的桃花开得烂漫，如同天边的红霞。
　　昔月深呼一口气，静默半响，扭头看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梅园再遇时。”
　　微风吹拂她的发丝：“为什么不告发我？还要替我隐瞒？”
　　“你长得像我妹妹。”
　　昔月笑了，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兄弟姐妹，语气羡慕：“做你妹妹真好！”
　　他突然挡住昔月眼里的大片粉色桃花，乌暗的影子笼罩着她，俊朗的五官越发地深邃：“昔月，你也是我的妹妹。”

　　年湘桐大婚即将开始，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十天，为了照顾病重的年湘桐，昔月从十二阿哥府邸搬至年湘桐的院子，美名曰：陪伴。年希尧知道妹妹喜静，不许外人进出她的院子。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九天，年希尧为年湘桐请了几个市井卖艺的杂耍人，时时供年湘桐差遣，因她最爱看就是善于变脸的四川艺人表演，爱妹妹的兄长出了大价钱买他的绝活，直博妹妹一笑。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八天，年湘桐咳嗽得厉害，每每到了夜间都会出现幻觉，看到树影、人影都会吓得夜夜难眠，遣退了院子的丫头婆子，只留了三人在跟前侍候。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五天，年湘桐病卧在床，喊着爹爹、娘亲。年遐龄出任湖广巡抚又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至今未能归来；年母早已去世。年希尧上书皇上请求改婚期。皇上不予，还亲自口谕，以冲喜为由头，大婚如期举行。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三天，十二阿哥在年府外徘徊，四阿哥的马车经过，他匆匆瞥了一眼，目光深沉，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离开。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一天，那日傍晚，天边的红霞如同一幅美丽的丝绸画卷，昔月一身浅青白竹裙，袅袅地走出年府，身后喜庆的大红色随着她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那个在记忆中的男子有一双很美的眸子，如同星星。她再次来京城时，初见他，桃花撒在他身上，如同神邸。她抬起眸子，九阿哥的贝子府就在眼前，这里就是有神邸的神殿。
　　茉莉清风淡淡飘来，昔月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她，慢慢转过身子，嘴角一抹淡笑缓缓散开：“茉莉姑娘好。”

　　茉莉微笑颔首：“昔月姑娘怎么来了？”
　　“我找九爷，请茉莉姑娘给昔月带个话，今儿个见不到九爷，昔月就不走了。”
　　茉莉捏着帕子款款而行，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几颗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昔月伸出手，她的手离天空是那么的遥远，触之不可及。神就该在天上，而那天是，她是永远也去不的。
　　白马的马蹄声响起在耳畔，昔月回眸，淡淡地看着他，他的眸子在黑夜中生辉，如同夜晚的明珠。

　　九阿哥帅气地翻身下马，连马绳都没系，就想扑去昔月那里。可他还在维持着贵公子的风范，不愿意失了仪态，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如同散不去的风，难以置信地抚上她的熟悉的容颜：“昔月，昔月真的是你？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