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何时共泛春溪月》游淼之森

8、疑窦

　　四人陆续进了小道。道路狭窄，只供一人勉强通行。陆川手里托着颗煜煜生辉的夜明珠，气定神闲，走在最前头。
　　宇文玥紧随其后，心中狐疑。。这陆川未免太过平静，步伐平稳，仿佛早已通晓一切的架势。还有跟在后头的大梁谍者，看着跳脱，眸子深处却含着淡淡阴郁。
　　不过是小小的北齐皇陵，竟引得大梁西楚泱泱大国，派来如此高明的能人？他此来北齐，不仅仅是为了前朝遗留的财产，更是为了这皇陵设计者留在陵中的秘笈。少年时祖父曾对他提及过这皇陵的两位设计者，满面都是赞赏钦佩，而其中一位，姓洛。
　　好巧不巧，驰名天下的寒山盟盟主世家，正是洛姓。
　　这跟楚乔又有什么关联？楚乔是洛家的女儿，同皇陵的设计者，又是何等关系？
　　他在稳定青海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同楚乔相见，亦没有一封书信来往。他在往生营的密报中隐隐约约察觉，有人在监视楚乔。既然不知是敌是友，那就不能轻举妄动，以防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前头陆川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回来，微笑道:“诸位，眼下该如何是好？”明珠发出的茕茕光辉映在他面上，愈发衬得陆川面色苍白，形似鬼魅。
　　前方道路竟已然被封死，四面皆是土墙，毫无半点空隙。
　　蒙枫蹙眉，正欲开口，却被宇文玥拦住。
　　陆川在检验在场等人的实力，他不会拦着，正巧他也想看看，这大梁谍者，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才实学。
　　楚乔哪里不知道这三人，意图，方才往生营那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老鼠指出有第四条路，西楚来的陆川找到了密道，自己一直在一边吃软饭，坐 享其成，现在那三位倒是要逼她出手。
　　楚乔悠悠一声长叹，面带忧愁:“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呢...”她忽然闲闲往身后一靠。
　　四人脚下道路，霎时倾覆。
　　楚乔故意不提前通知其余三人，好教这几人匆忙间跌下去，摔个满身尘土才好。她自己轻轻盈盈落下去，却见三人中只有蒙枫身上带了些尘土脏污，不由得有些不满。
　　“贵使好眼力，在下佩服。”陆川抬手一敬。
　　楚乔撇撇嘴，不去理他。这两人功夫高深莫测，待会解决起来实在有 些麻烦。她心底忽然一亮。往生营那两人未必清楚这皇陵布置，陆川也未必烂熟于心，可她清楚啊！放着现成的助力不用，当她傻？
　　宇文玥忽然抬眼，看了她一眼。方才无意中瞥见这谍者眼底光芒，他竟觉得有几分亲切。宇文玥略一偏头，嘱咐蒙枫:“伺机将此人面上掩饰揭下。”
　　大梁谍者面上戴了面具，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宇文玥暗暗心惊，大梁密府如今发展到如此地步，怕是可同当初的叠纸天眼平分秋色。至于这大梁谍者的庐山真面目，他倒是想一睹为快。
　　楚乔还在兴高采烈地谋划，自然是没有太过注意宇文玥蒙枫两人对话，只隐隐听见些许词句。她一愣，抬手摸了摸面颊。秦枫难不成这几年易容术退步了？居然被人看出来了？
　　向来各国密府派人出使别国，有点伪装是常事，毕竟有时出来的，可是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以防万一，还是得有保障的。
　　这往生营密谋着要掀她面具，她却无甚在意。反正必死之人，临死之 前叫你们看看将来索命的人是谁，不很好吗？往生营新来那个，面上也戴了面具，当他不知道是不是？待会就给他掀了，露出一身灰老鼠皮！
　　楚乔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步伐也轻快了些。
　　陆川跟在她后头，唇角是若隐若现的笑意。
　　前头又是一个分叉口，楚乔蓦然止住脚，笑意盈盈的回头:“咱们分路走罢。”说罢，她径直往右手边那条路走去。
　　无论跟来的是谁，都必然会被她解决！
　　陆川淡淡瞥了宇文玥两人一眼，道:“陆某先行一步。”他亦是同楚乔一道，往右手边走去。
　　蒙枫见势，正欲跟上，却见宇文玥往左道行去。
　　“公子，为何不跟上，那两人一看便是通晓皇陵布置之人。”蒙枫快步跟上，疑惑问道。
　　宇文玥止住脚步，长舒一口气，到:“谁若是跟了上去，那是必死无疑。”
　　蒙枫更是不解。
　　“大梁来的这位，功力高深莫测，怕是与我相差无几。兼之又对皇陵布置了如指掌，陆川，真能从她掌中逃出？”宇文玥再次抬脚，往更阴暗的道路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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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乔听见背后脚步声，笑道:“陆贵使，还真是你。”
　　陆川喉间轻笑:“风云令主，久仰久仰。”
　　“还真是有本事啊，居然能认出我来，不知西楚，是从哪里挖来陆贵使这般人物呢？”楚乔回转身子，双眸带煞。
　　陆川默然半晌:“我不是西楚来使。”
　　“不是西楚人，那你怎么打着西楚的幌子来北齐？”楚乔初时尚还疑惑，在心中将陆川在北齐一切动作梳理一番，疑窦顿消。
　　陆川面上还是凉凉的笑意:“令主可明白了，北齐根本没有邀请西楚，是我早就潜进皇陵，只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出现了而已。”
　　怪不得这陆川方才在三门前头说自己因为中途出了事故，迟了些到达北齐，因此没在宴上出现，原来如此。
　　楚乔冷笑一声，又回过身子，朝前走去，她一面走着，一面对身后跟着的陆川说道:“我看着你好生面熟，你到底是谁？”不是说假话，在见到陆川第一眼，她便被那双眸子所吸引。
　　那般相似的眼睛，同记忆里模糊的存在相重叠。
　　陆川含笑:“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他语气平淡，注视着楚乔微微摆动的发尾。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终有一日会被揭开。
　　前头隐约传来水流声，楚乔脚步一顿。立在原地侧耳听着细微的水流声。她凝神片刻，随即重重往身前墙上一拍。
　　须臾之间，沙尘飞舞，瞬间遮蔽了二人视线。
　　待到黄沙散尽，陆川赫然少了半幅袖子。
　　动手的最佳时期已过，楚乔也不另作他法，干脆放弃将陆川就地解决的念头，笑道:“躲得好快呀。”
　　陆川抚了抚断掉的半幅衣袖，漫不经心答道:“不如令主刀刃快。”
　　黄沙之中尚能躲过她这致命一击，此人定然是高手，明明可以趁机予以她重伤，可这陆川，为何不动手？
　　楚乔心中狐疑，却没有多问，朝黄沙弥漫处走去。按照地图里所绘制，穿过这条小道，应当能够找到皇陵设计者藏起的宝贝。
　　陆川仍旧跟在她后头，楚乔也不理不睬，到时她反正会将东西抢到手，管他阴谋阳谋可耻无耻，她才不管。
　　穿过狭隘小道，果然抵达一间密室。
　　设计者想必是极其自傲，认定不会有人进入密室，那可是一点遮蔽也不作，密室内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一尊石台，上头摆着一个匣子。
　　匣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楚乔拿着从陆川身上斩来的袖子，使劲擦拭着。
　　匣子很快露出本来的样貌，色泽玄华，煜煜生辉。楚乔不急着打开，倒是瞅瞅旁边陆川脸色。
　　这人也太过气定神闲，只默默看着楚乔手上动作。
　　楚乔却是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陆川不是说这宝贝同西楚内政有关系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难不成这也是个幌子？那他来皇陵作甚？一连四个问题，楚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紊乱。
　　她抬手晃了晃匣子，里头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兼带着仿佛有圆润的珠子在里头骨碌碌滚动。
　　“陆川，你想不想要？”楚乔却突然放下盒子，看向陆川。
　　陆川面上带笑:“令主真想给，我自然是要的，可我不敌令主，令主也不想给，陆某怎么要得起。况且，这不是我要找的。”
　　若是因为陆川这一席言辞便放松警惕，那楚乔在以前早死了千八百遍了。她看似随意打开匣子，周身出出空门，实际上阴寒真气贯通全身，陆川没有修炼过寒山盟的独门内功寒冰诀，此时若要轻举妄动，定是被冻成个冰坨子。
　　放在最上头的，是一些机关术秘笈，因为年代久远，早已纸张泛黄卷曲，连原先墨色字迹，也已经消退了大半。
　　楚乔有意当着陆川的面儿，一页页仔细翻着，好似能翻出个宝贝来。
　　她一连看了好几本，也过了好大个时辰，陆川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动，毫无动手的意图。
　　楚乔有些失望，本以为这陆川会心急，面上一旦露出一点不自然便会被她察觉，如此看来，陆川要找的东西，多半不是这个。否则，他就是个伪装高手。
　　草草翻过厚厚一沓旧纸，楚乔忽然瞥见半枚木珠。同她原先那枚，一模一样的半枚木珠。
　　木珠比起上头那些书籍来说，的确要新新许多，楚乔将木珠捏在指尖，细细地看着。
　　暗红勾勒的彼岸花颜色虽不似她那枚颜色光鲜，却毫无褪色的迹象。楚乔仔细的回想着木珠上的纹路，再与这半木珠一比较。心下一惊，两枚木珠的花朵走向，竟然有相对之势。
　　她故作平静地将木珠塞进怀里，将目光淡淡扫向匣子最下面一个封了口的信封上头。
　　信封边缘以细细的金色纹路勾勒出丝缕花朵，楚乔再熟悉不过，这厮寒山盟独有的密函标志。
　　封面上唯有六字，却看得楚乔心头一沉。
　　吾儿楚乔亲启。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是那许久未曾见到的母亲遗留。
　　楚乔的手颤栗着，去摸那六个模糊斑驳的字。
　　陆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忽然觉得心酸。面前少女再也掩饰不住心中感情，双眸隐隐带着泪光，撕掉信封上火漆。
　　信纸足有数十张，楚乔一字一句地看着，那是关怀，来自血肉至亲的关怀。
　　母亲在信首便注明了时间，八年前，正是洛河离开的时候。
　　原来那时母亲便预料了自己的死亡，早就写好了这些书信，交代了一切后事。
　　原来她留下那一幅地图，就是为了让女儿来到这儿，得到这书信。
　　楚乔伸手揉了揉眼睛，将眼泪憋回去。翻开了下一页。
　　陆川抓住时机，在她这一放松警惕下，霍然出手。他招术阴毒，直奔楚乔要害而去。
　　楚乔蓦然退一步，避开陆川攻势，回身一掌。
　　用尽全力的一掌！
　　陆川潜伏至今，终于出手。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招式凌厉，毫无松懈。
　　楚乔的路数以快制胜，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于百丈外掂花捕蝶，本就是易事。即使遇见比自己强大的高手，也可以凭借这个优势占住上风。
　　可如今这陆川，却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一招一式，以退为进，不复第一招时的重重杀机。
　　两人缠斗在一起，看似楚乔招招凶猛，陆川节节败退，实则陆川早已掌握全局。
　　楚乔毕竟是女子，体力上差了一头，本可也以武功相补，可如今遇见同等甚至更高一筹的高手，却已露出疲态。
　　陆川好似也不想与她太过纠缠，一招探囊取物，便来夺她怀中书信。
　　楚乔一着不慎，竟然被他夺了一半去，再反应过来，陆川却已在数丈外，笑语晏晏:“令主，这东西咱们还是平分好些，我比较大方，给了你珠子秘笈，再给你一半纸好了。”
　　他瞧瞧手里一小沓书信，故作惊讶:“哎呀，好像我这一份多了半张，还你！”他取出一张纸，整整齐齐撕了，将其中一半丢给楚乔。
　　纸张悠悠落到楚乔手中，她并不着急去看，而是定定看着陆川。
　　那双眼睛……
　　她在电光火石间与陆川对视，惊心动魄的一眼。
　　她终于明白，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眼睛，是她的眼睛。
　　同样的璀璨，同样的飞扬。
　　陆川忽然哈哈一笑，大声道:“令主，这一半，你若想要，便来西楚拿好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虽然假冒西楚的名义来北齐，可我的的确确是西楚人。西楚太子，楚川，久仰久仰！再会再会！”
　　他话音刚落，不知触碰了何处机关，骤然消失在楚乔面前，只有略显 戏谑的声音远远传来:“令主，你若要杀那二人，不如动一动匣子下面的机关，他们若是在门口三丈处，必然死路一条。你若不信，仔细瞧瞧那半张纸。”他笑声朗朗，继续道:“到时这密室一分为二，可保你安然无虞！你若想救他们嘛，手上地图自然有用——”
　　楚乔愕然抬起头，快步走至原先放置匣子的平台上，果然有小块篆了彼岸花图腾的凹陷。
　　只是陆川那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又翻出陆川抛来纸张，果不其然提醒了她这处隐秘机关。
　　楚乔忽然有些挫败，堂堂风云令主，竟给这西楚太子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