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者不来》叫我麻辣烫

3、第三章

　　第三章

　　脸上开花身披鞋印的学生叫李言谦，具体是哪个“言”和哪个“谦”林聪也不大清楚，不过这含糊的两个音林聪这几天倒是熟悉的很，只要到了休息或者放学的点，“李言谦”这三个字就能响彻整条朝阳巷。

　　其实这附近学生打架的事并不算少，朝阳巷藏污纳垢，人才辈出，住在这里的个个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卧虎藏龙之辈，高手之间一旦针锋相对上了，自然就少不了武艺切磋，切磋有了，病床位也就不远了。

　　然而林聪之所以对李言谦印象更为深刻，在这背后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国之栋梁。

　　被人追着打也就算了，不管对方是打劫还只是想单纯的找茬，李言谦都能以一种文人的风骨，如春风细雨般的包容对方，他整个人简直就像一只被锯了嘴的葫芦，哪怕挨打，也仍然是一声不吭，最多蹲在墙角捂着头闪躲几下。

　　林聪向来没有什么古道心肠，对于拯救世界这种中二戏码也没有多大兴趣，而且对于他这个已有家室的中年男子来说，英雄救美这种激动人心的戏码要是发生了，那着实是有些大逆不道，于是乎林聪果断选择了作壁上观，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了个不存在的路人甲，袖手旁观的看着“国之窝囊”被人来回踢皮球。

　　直到昨天晚上，这个“皮球”终于被人踢进了他店里。

　　具体情况林聪并不知道，他也指望不上柯淞跟他如实汇报，总之等他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柯淞已经收拾好一切回家睡觉了，林聪知道那几个混混不是什么善茬，不免担心的多问了柯淞几句，结果只得到了一句“店里没事。”然后就是挂断的忙音。

　　林聪心中才刚刚泛起的那点柔软顿时被柯淞这冷冰冰的一句冻成了冰碴，嘴边的“你受伤没有”瞬间被他咬碎了咽了。

　　不管什么时候，这小子都是一如既往地没人味。

　　林聪一见到李言谦就好像是看见了个大写的麻烦，但是没办法，人已经被他招来了，现在也不能抬脚把人踢出去，于是他只能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尽可能温柔的说：“要上网？”

　　李言谦不说话。

　　“那同学你有事...”

　　“来找我的。”柯淞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一只脚在桌沿上轻轻一蹬，连人带椅子向后移了几步，露出了方才被前台边挡了一半的脸：“找我寻仇。”

　　林聪愣住了，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据他所知李言谦昨晚是被人家打进店里的，而当时店里有柯淞在，他绝对不可能放任那些混混在这里为所欲为，所以从另一角度上来说，柯淞应该算是李言谦的救命恩人。

　　但柯淞怎么会说李言谦是来找他寻仇的？

　　李言谦依然沉默着立在那里，尽心尽力的把自己当成了个只会喘气的棒槌。

　　柯淞的眼睛生的非常好，并不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略有些上扬，平时不正面看人的时候还好，让人看了还能觉出几分赏心悦目，但是一旦他抬起眼的时候，那份赏心悦目就会霎时变成令人无处遁形的凌厉和漠然。

　　“我给你三秒钟，”柯淞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像昨晚一样把你踢出去。”

　　林聪终于知道柯淞为什么会认为李言谦是来找他寻仇的了。

　　怪不得店里一点损坏都没有，这小子身上也没一点外伤，合着柯淞压根就没有跟那些混混起冲突，他直接把“皮球”给人正面踢回去了！

　　林聪一言难尽的上下打量着柯淞，只觉得这小子怕是要成精，怎么可能丁点人味都没有。

　　然而事实证明，某些人天生就是属高压锅的，你要是不给他点压力，他还真就不作为，林聪的循循善诱终究还是败在了柯淞的言语威胁下，李言谦居然开口了：

　　“我...”他低着头，憋了半天：“张老师让我来找你回去上课。”

　　柯淞皱了皱眉：“找我？”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时间？找我回去吃午饭么？”

　　其实李言谦脸上要是没有那么多的紫花红花的话，他长得还算的上是对得起观众，皮肤挺白，眼睛也大，再加上他那无时无刻都像欠着人五百万的扭捏动作，他就差没把“我好欺负”写自己脑门上了。

　　李言谦的眼神闪了闪，他似乎有点害怕柯淞，说出来的话也如同蚊子哼：“不是，下午有考试，张老师说很重要，不能缺席，就让我来找你回去。”

　　柯淞把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了，但总体还是坐着没动。

　　李言谦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眼里写满了紧张。

　　林聪伸出手敲了敲柯淞的桌子，小声问：“这大眼睛是你同学？张老师是不是就你那班主任老张？”

　　柯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聪一直知道柯淞没心肝，但他还真没想到柯淞居然能没心没肺的这么彻底，这得是多么冷血无情的角色才干得出来天天坐柜台里看自己班同学被人圈踢的事？而且这小子居然还在同学向他伸出求救之手的时候直接把人家一脚重新踢回火坑去了。

　　林聪磨了磨牙，恨不得咬牙切齿的说：“你行，你可真是太优秀了，就你这样的要是不遭报应老天爷都是瞎了眼。”

　　柯淞终于挪动了他那尊贵无比的臀，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了，从林聪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说：“谢谢夸奖，哎——那谁，再不走我就跟老张说你是来这里打游戏的了啊。”

　　李言谦握了握拳，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大步跟了上去。

　　林聪一脚把柯淞的椅子踹回了桌子下，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来一句深刻的感慨，结果末了只是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文轩...不对，是霸王网吧距离柯淞就读的十一中学不算很远，但是也绝对不近，它们之间的距离是不能够简简单单用计量单位来计算的，如果把网吧和十一中看成地图上的两个坐标点的话，那么它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五六百米，但是理想总是丰满的。

　　事实上在霸王网吧与十一中学之间除却小吃一条街之外，还有着千奇百怪，或宽或窄，或高或矮的各式胡同，宽一点的可以容纳一辆铤而走险的三轮，窄一点的就连柯淞都得侧身过，柯淞曾经闲来无事计算过，要是把这些迷宫一样的全都舒张开来，网吧和学校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得有一公里。

　　也不知道李言谦这小子是怎么摸来的，没半路走丢，实属老天保佑。

　　柯淞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一张几乎要蹭到他脸上的“男科广告”，心里略有些烦躁，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念头都是疯了吧还是拐弯吃饭吧。

　　到最后则是他那也不知道送没送到的煎饼果子。

　　他看了眼李言谦，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毛病，好像被人长时间的压迫出了问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活像个被人薅了毛的小鹌鹑，眼神也有些飘，就连看墙上小广告的表情都不大轻松。

　　柯淞正犹豫着要不要趁他不注意跑路，就看见眼神飘了一路的李言谦终于不飘了，而是站在那里，脸一下就白了，柯淞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

　　考个屁试，他这是让人玩了！

　　在他耳边顿时掠过一阵凌厉的风，柯淞骂了一句，立刻退后两步，还没等他成功转身，在胡同的前面和后面就窜出来三四个发型如同乌骨鸡一样的男人，人手一根铁棍，在手心里一掂一掂的。

　　小绵羊李言谦早就跑了，估计是回学校考试去了，柯淞没再动作了，因为那些个乌骨鸡已经晃晃荡荡的朝他走过来，被他堵在胡同里了。

　　柯淞伸手往兜里摸了下，皱了皱眉。

　　他沉默着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为首的那位脑门上别树一帜纹了个火苗的乌骨鸡上，自觉他的判断没错，一看这风度气质品味就是“鸡王”。

　　火鸡哥拖着棍子走到他面前，铁质的棍头和坑坑洼洼的石板地摩擦出了刺耳的歌，他盯着柯淞看了好一会，问：“你谁呀？”

　　柯淞看了看火鸡哥眉心的鲜红火焰，觉得这哥们八成是在纹身时候烫着脑浆了：“我是热心肠的路人。”柯淞说，“有事？没事的话路人就接着去做好事了。”

　　“牛逼，”火鸡哥朝他竖了竖拇指：“有胆量，被这么多人堵着还不跑。”

　　柯淞笑了笑，心里默默道：我倒是得有地方跑。

　　火鸡哥抡起棍子抵在柯淞肩膀上：“我他妈一看你昨晚上那样就不爽，小子，你挺...”

　　柯淞一把抓住了火鸡哥抵在他肩膀上的棍子，顺着火鸡哥略有些方的下巴就是一拳。

　　“拽。”柯淞抓着他脑袋上的鸡冠子，给了火鸡哥脖颈一下，又从咬了舌头的火鸡哥手里夺过了棍子，体贴的帮火鸡哥补上了没说完的话，“一般般的我就是一般般的拽。”

　　令人眼花缭乱的铁棍雨点般的朝柯淞砸下来，他胳膊上挨了好几下，也不知道骨没骨折，乌骨鸡实在是太多了，柯淞尝试了好几次逃跑都被棍子抡了回来，周围好像有谁在打他的膝窝，他回身给了那人一脚，没看清自己踹的是肋骨还是肚子。

　　只听见他耳边顿时炸开了一声惨叫，紧接着那些乌骨鸡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一样，纷纷整齐划一的朝柯淞的膝窝踹去，柯淞额角上的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吱嘎作响，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

　　他们之中并未有谁见血，但是柯淞的眼前却是血红一片，沉寂在他心里从未散去的怒火与怨恨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烈焰在他的胸膛之中肆意燃烧，将他的五脏六腑灼的生疼。

　　柯淞终于忍无可忍的摸向了自己的衣兜。

　　就在这时，他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重物的击打声响，温热的液体很快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乌骨鸡群们炸了毛，赶紧扶着眼泪还没干的火鸡哥作鸟兽散了。

　　柯淞眨了眨眼，在他头顶上的小广告们仿佛变成了一闪一闪的星星。

　　......

　　这报应来的有点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