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归》恒山羽

2、第二章

　　冬日的天黑得早，沈易拎着两篮肉和菜回来时，阴云压顶，暗红的太阳半露不露，有风雪欲来的迹象。他把篮子放进厨房，烧水煎上药，又挑了两颗白菜出来洗，走到一半才突然察觉出不对，那聋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十六？”沈先生冲着屋里高声喊了一句，没有人应。继而想起十六今天还没喝药，可能确实没听见，他满腹狐疑地进屋找了一圈，连那祸害的半根人毛也没见着，就知道他多半又自己出去瞎转悠了。

　　要搁平常他也不会在意，出去就出去吧，那么大个活人，总不能真丢了。可今天看看外头的天气，街市之类的地方肯定早关门了，照十六那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应该不会走得太远，顶多溜达一圈，看没什么好玩的，也就自己回来歇着了，不至于这么晚还不露面。

　　沈先生爱操闲心的毛病又犯了，他怀里还抱着两颗大白菜，都忘了放下，就打算这么出门去找他的倒霉兄弟。结果刚跨出门槛，迎面就跟一大一小二人撞了个正着，白菜骨碌碌滚了一地，眼看就要落进泥汤里了，被刚站稳脚跟的沈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宝贝似的弹掉上面沾染的灰尘，满脸遮掩不住的心疼。

　　沈十六当之无愧祸害之名，刚回来就送给自家兄长好一份大礼，偏偏他自己还浑然未觉，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长庚的后脑勺，随后径直越过沈易身旁，大摇大摆往屋里去了。

　　沈易：“……”

　　长庚被他义父烦了一天，没练成剑，也没学好功课，自打进门后，就从始至终揣着副面无表情的脸。

　　沈先生对此心领神会，并且深表同情，腾出手从长庚手里接过铁剑，嘱咐他回去把贴临了，明早拿给他看。长庚点头答应，最后朝里屋窗口望了一眼，看到小义父的身影晃晃悠悠一闪而过，才心神不定地扯回视线，告辞走了。

　　沈易洗好菜，把煎好的药伺候到十六爷面前，后者端起来一饮而尽，此后便一言不发的靠进椅背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沈易又不瞎，借着汽灯微弱的光，看见十六少见地绷着一张脸，神情甚至有些晦暗莫辨。

　　沈易不自觉挺直脊背，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顾昀：“我今天路过将军坡——就是长庚天天练剑的那个地方。听他跟我说，你告诉他那里弃置的不少兵甲铁具，都是当年玄铁营留下的？”

　　沈易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他确实说过这话，便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又澄清道：“这事大概是真有，可不是我胡编的。当时咱们还是穿开裆裤的年纪，所以不知道。”

　　顾昀皱眉：“你知道都扔了多少，扔了哪些吗？听长庚说还有甲，可我找了一圈，废弃铁具的痕迹确实有不少，但没看到甲。”

　　沈易一听，立时明白过来他在担心什么。玄铁营装备精良，是大梁最顶尖的军队，所配重甲轻裘一应由灵枢院提供，和民间长臂师的手艺与作品不可同日而语。雁北是边陲，是距离北蛮最近的地方，如果在这里出现了大梁最精密的重甲痕迹，就算是废弃的，也有被北蛮人发现并拖走研究的风险。

　　“长庚说有甲扔在那，可你没找到，于是担心是不是已经被蛮人拖走了？”沈易忙宽慰他，唾沫横飞地开始了长篇大论，“老侯爷能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放心吧，肯定没这事。我猜测当时一战是消耗太大，返京队伍里有伤员有战利品，还带着一堆废弃铁器，难免不方便，没准老侯爷就下令酌情扔了一些重剑铁刃。”

　　“哎呦，祖宗——重甲之类就算是废的，也不可能随意丢弃，这道理你我都想得明白，老侯爷他老人家能想不……子熹？”沈易说到一半，瞧见十六忽然阖上双眼，抬起手捏了捏鼻梁，神情间似乎还闪过一丝倦意，就知道他是药效上来了，立刻识相的闭了嘴。

　　沈十六也明白，他是有点多心了，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别想了，”沈易轻轻托了托他的手肘，低声劝道。“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