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归》恒山羽

13、第十三章

　　熬过镇外如刀的风雪，又在狼吻下死里逃生，一口灼烈的烧酒入喉，只短暂地暖和了长庚的肺腑。等再次回到那个从里到外都跟冰窖似的徐家，只两三天的功夫，刚来得及跟沈式兄弟认个眼熟、叫了声“义父”，虚惊一场的少年就终于不出所料的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长庚半夜里忽然高烧不退，骨架未成的孩子挣扎着爬起来想喝杯水，在走向水壶的半道上咣当一声跌倒，直到第二天早上，老厨娘没见他起来练剑，觉得奇怪去察看，才发现屋里差点背过气去的长庚。

　　徐百户常年在外，鞭长莫及，老厨娘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秀娘，然而秀娘在听说自己儿子病倒后，表现得居然异常平静，甚至还有功夫对镜梳了把新发髻。

　　待把自己收拾得一如往常娇媚动人了，才不慌不忙去看性命垂危的儿子。

　　长庚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烧得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眉头紧紧皱着，让人看着就替他难受心疼。

　　秀娘站在床边看了一会，连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都没有，好像只是来确定他还是不是活着，确定完后，就毫不留恋的又走了。

　　联想长庚从关外被沈家兄弟带回来的那天，秀娘也是这样从容自若，仿佛丢的不是她的亲儿子，而只是件微不足道的旧外衣。

　　原本惊慌失措的老厨娘看着秀娘的背影，又兀自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这哪里是亲母子，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还是沈易二人听说后，火急火燎从别院赶来，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平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沈十六，二话不说抱起人事不省的长庚，大步流星带回了家照看。

　　夜深人静，唯独十六屋里还燃着两盏汽灯，昏暗的火光中，映出他俊朗专注的容颜，然而眼底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血丝，是日夜看顾长庚时熬出来的。

　　大夫说很凶险，这一关孩子不一定能过得来，空气里始终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有他的，也有长庚的。

　　之前还没心没肺的沈十六，经过了这几件对长庚来说大起大落的事，终于醍醐灌顶般良心发现，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从而对长庚萌生出些许好奇，以及抛却冗杂乏味的圣任，那点发自内心、不足外道的真切疼惜。

　　守了良久，他探出手去极轻缓地揉了揉长庚的发顶，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还真是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