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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此情无计可消除 ...

  •   封后的日子被钦天监选定了下来。
      沈铭缠绵病榻,宫中封后事宜便暂由夜何调度操持。
      从前因他是外族,司马凌并未让他经手过宫中事务。如今看他聪颖剔透,办事妥帖,深得司马凌嘉许。便在封后前先封了他为正二品贤君。
      近来宫中花费甚多,夜何便恳请将自己的封君大典一切从简。司马凌便由着他在摘星楼宴请了诸卿,简单庆贺了事。

      晚间司马凌和夜何携手站在摘星楼最高处。
      夜何望着满天星辰闪烁,拥紧了司马凌:“陛下,臣侍心里很愧疚……您为了救臣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还给臣侍这样的位分,夜郎国从前还以为您只是为了牵制魏国才迎娶臣侍……”
      司马凌环住他的腰身,仰起脸有心逗他:“朕告诉你实话,确是这么打算的……”

      “陛下?”夜何错愕地看着她。
      司马凌笑着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往下拽,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从前是,后来就不是了。”

      夜何心中泛甜,屈下一膝跪在她面前,调整到她俯身就能吻到自己的高度:“您这么一说,臣侍倒觉得更满足了……您爱的是臣侍这个人,而不是臣侍的身份和样貌。当年臣侍对您一见倾心,现在更是无可救药地爱慕您。”
      司马凌捧起他的脸庞,看到他淡紫的眸子里映着夜空里的云影与星光,心头涌起无边柔情:“你总让朕觉得舒心……都不知道该怎么疼你。”
      “您已经很疼臣侍了。”
      夜何的眼神有些羞赧地闪烁了一下。司马凌心中一动,扯起他走向了内室。

      第二日司马凌慵懒地起身时,夜何已经梳妆罢跪在榻前等待服侍她。
      司马凌抚了抚夜何头顶:“昨夜不累么,也不多睡会儿。这些让下人们做就行了。”
      夜何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在她身前伏地而拜:“谢陛下恩宠,臣侍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司马凌却不理会他例行公事的行礼,抬手勾起他的下颌,暧昧地附耳:“这会儿跟朕装恭敬了。昨夜……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夜何脸上挂不住地低下头,羞赧地小声嗔怪了一句:“陛下,这儿都是人呢。”
      身后的宫侍们低头偷笑了起来,司马凌也畅快地笑了起来,将夜何揽在怀中,在他柔润的唇上落下一吻。

      临近封后之期,各地藩王们涌入京城,夜郎国主也特地前来庆贺。
      夜何正当盛宠,司马凌便邀请夜郎国主进宫,亲自陪着夜何与他一叙天伦。

      江暮霭觉得自己宫中冷冷清清,有些怏怏不乐。
      便和周南一同带着阿朔在御花园闲逛,谁知恰巧遇见了进宫请安献礼的木桓。

      江暮霭恨恨地看着木桓,心中不悦。
      玉璃忙在一旁提醒:“主子,他如今是陛下封的藩王,今非昔比了……您可别惹陛下不高兴。”
      江暮霭想起从前总因为他被司马凌训斥,生出诸多不快,冷哼一声便要甩袖离开。

      木桓却笑着叫住了他:“宸君殿下,您不想知道自己从前受的苦都是怎么回事么?”

      司马凌亲昵地挽着夜何的手,一同陪着夜郎国主来到御花园赏花。
      但见满园春色,九曲回廊的松风亭中,两个风华绝世的男子正在交谈什么。
      而周南抱着阿朔和一群宫侍们站在亭外,看起来分外惹眼。

      亭中那二人竟是江暮霭和木桓。

      司马凌惊诧地看着他们,隐隐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果然两人是在争执什么,江暮霭显然是愤怒至极,抬手就往木桓脸上打了一掌。

      “住手!”司马凌大喝一声,撇下夜何等人走了过去。
      夜何察觉事态不对,忙吩咐宫侍去请云止过来。

      江暮霭此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理会到司马凌的喝止,又是狠狠一掌打在木桓脸上。
      木桓早已看见了司马凌和夜郎国主在此地闲逛,故而只是任凭江暮霭责打自己,脸上红肿却站着丝毫不还手。
      想起司马凌一贯喜欢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江暮霭更是气不过,对木桓下了狠手痛打。

      司马凌眼见喝止不住江暮霭,只好命人上前拉扯。谁知江暮霭打得急了,竟把上前拉扯的宫侍们也打了一通。
      夜郎国主在远处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晋国女帝的后宫里竟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
      夜何也觉得事情古怪,江暮霭虽平日骄纵,但此番也过于反常。只暗暗扯着自己父王衣角,示意他千万别多嘴惹司马凌不快。

      “啪”的一声,一切安静下来。
      司马凌压低了声音和怒气看着江暮霭:“你马上就是皇贵君了,位同副后身份矜贵。这样出手打一个新封的藩王,成何体统?”
      江暮霭更是气不过,捂着脸冲司马凌哭喊:“你打我?因为这个贱人,你又打我?”
      司马凌见他还敢和自己争辩,怒极又是一掌。谁知那一掌却没有落下,转脸看去,竟是被周南伸手拦住。

      周南握住司马凌扬起的手,替江暮霭不平道:“陛下,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这事错不在宸君。”
      江暮霭也委屈地捂着脸直哭:“明明是这个贱人该死,你却总打我……”

      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惊诧万分。
      司马凌训诫夫侍,第一次遇到有人拦她。而这拦她的人,竟还是她另一个夫侍,且当着外臣的面一脸不服。

      司马凌把手腕从周南手中抽了回来,指着他们怒极反笑:“好好,你们两个,都反了天了。”
      夜何急忙膝行过去,使劲儿扯着江暮霭袍角递眼色示意。

      江暮霭顺着夜何眼光看去,竟看见除了在场诸人,还有夜郎国主一干外臣站在远处,低着头不敢乱看。
      但显然已经看到了今日这一幕。

      江暮霭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心中惊惶不已。
      忙扑通一声跪下,自罚一掌打在脸上,叩头不止:“陛下恕罪,臣侍今日一时蒙了心,求陛下重罚。”

      云止匆匆赶来,一路上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但见御花园松风亭里外跪满了一地的人,只周南和司马凌还站着。
      周南脸上红肿,显然是挨了打,却还在分辩着什么。

      云止急忙快步过去,扯着周南跪下认错。周南觉得自己没有错兀自不跪,云止示意清歌上前,二人合力终于拉着他直直跪下。
      云止无奈地摁着周南一同叩首:“陛下,周贵人出身乡野,一向言语无状您是知道的,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周南抬起头还要再说什么,云止忙摁下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悄声附耳:“可不敢再说了。”

      司马凌冷静下来,命夜何送夜郎国主等人出宫离开,一众宫侍们也全部退下。
      就在松风亭坐定,向江暮霭和木桓将今日之事问了个明白。

      数日之后。
      越王慕容桓身体抱恙,女帝特准其不用参加封后大典,提前回了封地。

      古道边林木萧萧,木桓咬牙忍住浑身阵痛,蜷缩在马车上。
      回想起数日前和司马凌最后的对话,怅然若失。

      一顶朱红小轿在车队前落下,是溶月微服前来。
      他如今已经被司马凌封了卿位,封号为“荣”。恢复了前朝太子慕容桢的身份,昭告天下,以安抚遗民。
      只是他仍然喜欢在宫里用司马凌给的名字。

      溶月,这样温柔的字眼,总让他想起第一次学写字时,司马凌兴致勃勃地捏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将“溶月”二字写得工工整整。
      她抬起脸来,在他心底落下温暖的笑意:“溶月,朕赐你的名字,喜欢吗?”

      那时他生命里第一次生出难以名状的奇异感觉。
      仿佛他并不是那个曾经任人欺辱,灰暗无望如行尸走肉般的卑微小太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在意和关心的人。而且那给了他生命意义的人,是那样温暖而美好。
      她喜欢青梅竹马的表哥,也肯叫上自己一同玩耍。自己默默地守在一旁,亦觉得替她欢喜。
      她难过的时候自己只能恪守奴才的本分不能逾矩,心里却比她还要难过百倍……就这样默默地陪伴,一晃就是十七年。

      如今,她不介意自己的身份,也不惧世人的嘲讽,固执地封自己为宫卿。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了。

      溶月定了定神,上了马车拿出一个玉瓶递给木桓,语气淡漠:“这是陛下给你的。”

      木桓凄然一笑:“她是要给我一个痛快么?”
      溶月神色如常,声音却有些颤抖:“这是解药。陛下不忍百越的百姓们再受连年战乱之苦,才放你回去……她已经为你的父王平反,也不再追究遗民,让他们安居乐业。我劝你以后别再和她作对,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木桓接过那解药喝下,看着溶月忽然心中泛起酸楚:“你在宫里过得好么,江暮霭那些人有没有欺负过你?她……对你好么?”
      “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她对我很好。”溶月垂下羽睫,心底浮起一丝暖意。

      “那就好……”木桓微不可闻地叹息,二人俱是静默。
      眼见就要出城,溶月起身与木桓作别。
      木桓怔怔地看着他,似是还有话要去求证。

      溶月不去看他拂袖离开,走了两步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又回转身来:“那天她把你拖走,第二日就得了一场风寒。她也不肯说是怎么得的,我只听从前的徒弟说…...她在流波殿一颗枯死的海棠树下,一个人呆坐了一宿。”

      看着溶月离去,木桓看着春日和煦的微风伴着杨柳依依,拂在长长的古道旁,恍惚不已。
      木桓折下一枝鹅黄的嫩柳,柔软的柳叶触在指间,让他从万般回忆中拉扯到和司马凌决绝的那一天。

      数日前。
      司马凌得知了一切真相,钳住木桓脖颈的手都在发抖:“你这般害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朕已经放过了你,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放过他。”
      他在颈间的痛楚中,挤出一丝冷笑:“他哪一点比我强?我就是看不惯你偏偏喜欢这般蠢物。你看看清楚,我才是最适合与你相守一生的人…….撕开你这虚伪的尊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司马凌手上的力度颤抖着再加一重,在他颈上桀桀作响:“他不会害我,但你会。”
      “难道你就没害过我么!”渐渐难以呼吸,他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失控而爆发,扯开自己身上衣衫,露出颈间胸前的旧日伤痕,“你说着喜欢我,却又这般玩弄我。仅仅只是因为你阴暗狭隘的片刻之欢,我却几度将要命丧你手!你视我为玩物百般折辱,却要我对你敬若神明万般讨好。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这般把所有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去讨好你?”

      司马凌愣了愣,手渐渐松开收了回去,看着木桓喃喃道:“朕如今都二十五岁了,你却还拿着朕十五岁时犯过的错指责朕……我后来还是那样对你的么?”
      木桓看着她这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纠缠已久的执念想要得到一个肯定:“你后来是爱上我的,现在依然爱我,对么?你还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司马凌背转过身沉默良久,不想让木桓发觉她有任何的犹豫。
      这场爱恨痴缠的因果,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结局,无法挽回。
      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人将木桓拖下去,背对着他冷冷道:“没有,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对朕而言,可有可无。”
      她听到木桓在身后喑哑凄凉的笑:“我也从来都没爱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觉得你无比的阴暗和恶心!”

      双双蹁跹的蝶掠过眼前,打断了木桓的回忆。
      木桓仿佛听不见身边侍从们的催促,只站在古道边呆呆地看着。
      仿佛还是流波殿耳鬓厮磨的日子,携手看着春日里海棠漫天,一同说着暖人心窝的话,吻着香软的肌肤和唇。
      她用纤长的手指抚琴,扬起一脸温柔的笑意,他身着霓裳羽衣起舞,长长的水袖一抛,轻软地落在她的肩上。

      她笑着一把将他扯在怀中,四目相对,眸子里都是无边的沦陷。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纵有万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木桓遥遥地望着前路,踏上了下一场的未知。
      古道风过,扬起他绣满了折枝海棠的袍角,似是摇曳了一地的海棠,最终缓缓遗失在春日一场宿醉的梦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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