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不猜》秋冬冬

10、第十章

　　“你来干嘛？”

　　许真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看到汪振宇就站在往常等她上学的那个位置，手上提着两个塑料袋。

　　“经过。”

　　许真瞄了一眼手机，才八点，这种不用上课的日子，汪振宇不到太阳晒屁股是绝对爬不起来的。

　　“所以煎饼果子也是不小心多买了一份？”

　　“哇，你变聪明了。”这句话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但许真还是从他手里接过那份煎饼果子。

　　跟谁过不去，都不可以委屈了自己的胃。

　　许真拿了煎饼抬腿就走，走没几步，却发现汪振宇不知怎地也在跟着自己。

　　“你跟着我干嘛？”许真终于忍不住回头，是大概十分钟之后的事。

　　“我刚好就是要走这个方向啊，怎么就不说是你跟着我？”汪振宇手插在兜里，耸耸肩，一番话居然说的理直气壮。

　　许真一时反驳不过来，也就没理他了，脚步加快了一点，可惜汪振宇是个大长腿，他跨一步抵得上许真的两步。

　　汪振宇就这样乐此不疲的和许真玩着光明正大的跟踪游戏，毕竟要他说出“我是来陪你去拜你妈的”，实在是有点难度。

　　往年这个时候，许真都会和她爸消失一整天，汪振宇小时候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两出去玩，每次都缠着许真要她告诉自己玩了什么好玩的、吃了什么好吃的。

　　现在想起来，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许真的心上捅了一把刀，但她没喊痛。

　　许真先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她忘了先打电话订，也不知道原来一束玫瑰这么贵，往年这些事，都是她爸爸负责的。

　　最后是汪振宇替她付的钱，是汪振宇替她拿的花，也是汪振宇陪她坐的公车。

　　这个时候许真才知道为什么汪振宇要跟着她。

　　车程不算短，去郊外的路上不堵车也得将近一个小时，许真昨晚几乎彻夜没睡，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马上就感染了汪振宇，他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我想睡觉。”

　　“我也想。”

　　“但是我怕我睡了你不知道哪个站下车。”

　　的确，汪振宇没坐过这一号公车，也没去过墓园。

　　但偏偏许真像头猪，说睡就睡，一头倒在汪振宇肩上，就差没有打呼了。

　　被抢了先机，汪振宇只好自认倒霉，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忍住困意盯着车子的到站显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过站了。

　　于是整个车程都是提心吊胆的，肩膀的位置还湿了一片，汪振宇想要发火，但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又消气了，拍了拍许真，也没管她醒没醒，一把拉着她下车了。

　　许真妈妈的墓在墓园的最深处，汪振宇跟着许真走了一阵子，眼睛一边搜寻着，却撞到了忽然停下的许真。

　　“你在这等我吧。”许真没有回头，只有伸手去接汪振宇手上的花。

　　“哦。”汪振宇没问为什么，只看着许真独自的往前走，拐弯，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汪振宇找了附近的一张长椅子坐下来，闭上眼睛打算补眠，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出现令很多小时候的片段。

　　汪振宇和汪振昊曾经是许真妈妈的学生。

　　记忆中许真的妈妈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一头长发披肩，和从小就像个小男孩的许真完全不一样。

　　汪振宇没有丁点的音乐天分，刚开始跟许阿姨学钢琴的时候完全跟不上节奏。要是像许真这样的暴脾气，早就不由分说一巴掌下去。

　　但是她总是很有耐心的指导他，扶着他的手按下每个黑白键，陪他数拍子。

　　那样的时光，怎么想都是很美好的。

　　许真今天穿的就是白裙。

　　她慢慢的蹲下来，把花轻轻的放在墓碑的前方，然后伸手轻轻拭擦着墓碑上母亲照片上蒙着的灰尘。

　　有人说，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

　　但是伤痛可能并不在这“一切”里面。

　　许真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孩子，她有一个温柔的妈妈，有一个善良的爸爸，有一个热情的邻居阿姨，有好几个投契的伙伴，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运动。

　　但可能上天还是觉得她太贪心了。

　　怎么可能让你拥有这么多？

　　她小的时候还不理解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母亲，她想过，是不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学钢琴，是不是因为她不穿妈妈买给她的裙子，是不是因为她不如隔壁的汪振昊汪振宇聪明。

　　问了很多个为什么，但许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答案。

　　她想开口，想跟妈妈说很多的事，但是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而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许真想，在自己的妈妈面前，还客气什么呢？

　　于是她便放纵自己的泪腺，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紧紧的盯着母亲的照片。每当泪水模糊了视线的时候，她就伸手去擦，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她说，妈，我顺利升上高二了，没有留级。

　　她说，妈，我们班有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她叫林以婧，听说她也很会弹钢琴，和你有点像，但还是你比较美。

　　她说，妈，汪振宇最近都不理我，因为他忙着泡妞和打球。

　　她说，妈，今年爸没有陪我来。

　　她说，妈，我真的剩我自己一个了，怎么办。

　　所以汪振宇好不容易找到许真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缩成一团，肩膀颤抖着的许真。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上前，蹲在了许真的身边。

　　“我不是叫你不要跟着我吗…”

　　然后他把许真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让这个丫头闭嘴唯一的办法果然还是要靠暴力啊，汪振宇这么想。

　　却不知道这对于许真来说像是突如其来的温暖，她的眼眶一热，索性埋头躲在汪振宇的胸膛放声的哭一场。

　　汪振宇看着这样的许真，觉得她像是把多年前自己捅过她的那几刀，一刀一刀的拔出来。他以为伤口总会有结疤的那一天，现在却依然看到鲜血淋漓。

　　将自己的痛苦与别人的不幸比较，你总能找到自己幸福的地方。

　　汪振宇伸手轻轻的拍着许真的背，他感觉自己衣服的前襟湿透了，许真的眼泪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的落在他的心脏，所以他也一样感受到那份痛苦，这大概是青梅竹马存在的心灵感应。

　　虽然别人都觉得许真是个神力女超人，但是汪振宇知道，她顶多就是个披着斗篷的小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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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真最后哭的有点头痛，汪振宇脖子有点僵硬。

　　所以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分开，许真想抬手擦擦眼睛，被汪振宇一把抓住了手。

　　“不要用手，你的眼睛不要了？”汪振宇想要从口袋里掏纸巾，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个会带纸巾出门的人。

　　“可是我也没有纸。”退而求其次，最后许真用衣袖胡乱的擦了一下脸，眼睛有点肿，汪振宇的衣服也被自己的眼泪搞得一塌糊涂。

　　许真知道自己的样子现在看上去一定非常的狼狈，但是吧，对面的人的汪振宇，所以好像也不重要了，她吸了吸鼻子。

　　“你们今天不是要练球吗？”

　　“是啊。”

　　“那你怎么不去。”

　　“你不是没有纸吗？”

　　许真脑袋还有点懵，一时之间听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自觉的侧了侧头。

　　“什么意思？”

　　“我不是把衣服借给你了吗？”

　　汪振宇指了指他胸前那一大块深色了的痕迹，耸了耸肩。

　　许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让汪振宇觉得非常的没劲，在这个人面前，耍什么帅都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梗她根本一个都不懂。

　　“我这衣服还是第一次穿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所以你现在勒索我？”

　　“这是正当索偿。”

　　“开个价！”

　　“不用，你肉偿吧。”

　　“…你在我妈面前讲什么没皮没脸的话啊。”

　　许真一下子就蹦起来敲了下汪振宇的额头，汪振宇的反应力不及许真，额中心马上就红了一片。

　　“我的意思是让你放学提包，你想什么呢？”

　　许真一时哑口无言，干咳的两声，回身又蹲下把花摆好。

　　“阿姨，你也看到了，许真活蹦乱跳的，精神的很。”汪振宇忽然对着照片弯了弯腰，认真的说着。“我妈很照顾她，每天都把她喂得饱饱的。我和我哥负责被她欺负，让她每天都能笑的很开心，你就不用担心她了。”

　　许真的手一顿，她没有回头看汪振宇，却能从他的语气当中感受到那份认真，这使她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还挂着泪痕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汪振宇又蹲下来帮忙整理，两个人很快就搞定了。

　　“回去吧，我饿了。”

　　汪振宇一把搂过许真的肩膀，把人带着往前走。

　　许真一边走一边回头再看一眼，纯白的玫瑰静静的躺着。

　　大概是因为妈妈刚才真的听到了她的话吧？所以汪振宇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其实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真的吗？”

　　“假的。”

　　许真又往汪振宇胸膛灌了一拳，但是没怎么用力。

　　“真的。”

　　老天爷还是挺公平的，带走了你一样东西，绝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会还给你另一样。

　　许真觉得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