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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森林带着原始的气息在生长繁衍,深绿色无边无际的蔓延,和上空的苍穹同宽同广,交相辉映。
      全身通白的神驹被栓在树下,马尾扫动,晃出几丝白金色。
      手撑着额头,我悔恨地想一头在树上撞死。
      居然真的做了……在外面……
      身上衣服松垮垮地披着,下身□□,我回头,看见昙月神清气爽地穿戴好衣服。他感觉到我的视线,回头对我微笑。
      我苦口婆心地问他,“道德是什么?伦理是什么?这些你明不明白?”
      “明白。”
      我喷血,“那你刚才还……还……这是在野外!”
      昙月说,“那又如何。”
      “万一给别人看到怎么办!”
      “这里不会有别人的。”
      “没有人也不能做!”
      “刚才你不是很享受么。”
      我一时语塞,鼓着腮帮子瞪他。昙月叹气,伸手将我松开的衣服系好,边道,“以后不会了。”
      最受不来昙月软言软语的模样,我立刻泄气道,“……也不是不好,回家去不行么,在外面……总觉得好丢脸。”
      “小傻瓜。”
      昙月刮了下我的鼻子,弯起眼。

      我们沿着山路不断向上,马栽着两人的重量,所以走得不是很快。
      “这是去哪里?”我问。
      “落日崖。”
      我一惊,“你要带我去落日崖?”
      “怎么,”昙月垂眼看我,“你不愿意去?”
      赶紧摇头,“我是太吃惊好不好,一直想去,没想到这么突然。”
      “不突然,后天就要离开,也该去看看了。”
      后天就要走了……离开仙人谷,就要下下江南,楼家……
      我努力想要让自己忘掉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于是换了个话题。
      “是要去祭拜你父亲?”
      “嗯。”
      一阵沉默。
      “楼儿。”
      “什么事?”
      “我和楼家的婚事……”
      “我觉得挺好的。”我打断他,话说得很快,连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昙月的眼神晦涩,嘴微张着,却没有说话。
      “我就不参加你的喜宴了,人那么多,我嫌吵。”
      “……好。”
      一路无话,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冷到脚底。
      让我去参加昙月的喜宴,我搞不好会砸场。昙月的婚礼,应该要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才行。至于和他成亲的人是谁,真的不重要。
      越接近山顶,四周的风声便变得越大,连路旁的树木也锐利起来,棵棵都像上弦的剑。
      树木因为常年被阳光大量照射,枝叶繁茂如羽翼,绿色的绒毛在山顶随风而动,掀起连绵起伏的波涛。
      白马在山顶停下。
      这么陡峭的山峰,山顶却是一片不小的平地,与下山路相连接的部分长满青松和草翠,越靠近悬崖,树木越少,最后只剩下颤颤巍巍的几棵小草。
      悬崖在我的正前方,巨大的石碑立在悬崖边,上面用苍劲的字体刻着“落日崖”三个大字。
      而在石碑的另一面,刻着“昙遥观葬此”五字。
      昙月走到石碑前停下,用衣袖擦了擦那个历经风吹雨打的名字,神情格外恬静。淡灰色的石碑上,朱红色的字被刻得很深,仿佛将要穿石而过,疼得滴出血来。
      我站在悬崖边,面前是无穷无尽的雾霭。
      深绿色的山峦叠嶂,褐色的岩壁从视野中不停向着崖底延伸,最终模糊在深渊中常年不散的浓雾里。笔直的崖壁宛如被利剑削过般的平整,阳光只照射到深渊的一半,光芒便被阻挡在外,只留下一片阴郁而胆颤的黑暗。
      那么深的悬崖,连阳光也无法将它穿透。
      我忽然想到地狱。

      我指指那块石碑,回头问昙月,“不带些祭品吗?譬如酒和水果之类的。”
      “死人不用吃东西。”他淡淡地回答,我听了心里总觉得别扭。这孩子,怎么对自己的老爸这个调调说话。
      算了,知道他和昙遥观有过节,看在昙遥观也算我父亲的份上,我朝悬崖挺严肃地拜了拜。虽然我努力回忆,但是脑中对过去的记忆依旧空白。至亲在这里丧命,我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甚至感受不到一点悲伤,只是深深的无奈。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出于好奇,我向悬崖外探出半个身子,腰立刻被人从后搂住。
      “当心。”
      我安抚似的拍拍昙月紧搂在我腰间的手道,“我就是想瞧瞧这悬崖下面是什么,不会有危险。”
      “悬崖下终年有雾,你看不见的。”
      我皱眉,“那你知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昙月沉默了一阵,我忍不住回头看他。
      沉黑的眼眸里星光涣散,他低声说,“这悬崖的下面,是黄泉。”
      “你当我是傻子,正经点。”我咂嘴,摆明不信他。
      昙月只是笑笑,眼神飘向崖底的雾霭。
      我盯着下面黑森森的看了好一会儿,头皮有些发麻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悬崖下阴气太重,我看就像地狱,怪吓人的。”
      “你怕地狱?”
      “当然,谁死后想下地狱呀,哎哎,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人总要死的。”昙月轻声说。
      我斜睨他,“别,我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能比我早死。”
      昙月挑眉看我。
      别过脸,我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喜欢看见身边的人死掉,我有宗教信仰的,我信佛。”心中默念如来佛祖不要怪我。
      脑袋腰上的手紧了紧,昙月说,“其实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很多。”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是你哥。”
      “呸,谁说的?我不承认。”
      昙月轻拍我的脑袋,“不准任性。”
      我吐舌,想了想又说,“我挺喜欢这里的,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吧。”
      “好。”
      “以后你要是惹我生气把我给气跑了,我就躲到这里来,向老爸告状。”
      “不会有那么一天。”
      “说得好听。这儿空气又好,风景又好,我死了也要葬在这。”
      昙月皱眉,“以后再说。”
      “什么年代了,思想开放一点好不好。人总要死,我现在早早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那叫有超前意识。”我一副你真保守的表情,继续说,“那你有没有类似的打算?”
      昙月清澈的眼眸闪了闪,半响说,“我也很喜欢这里。”
      我笑着说,“那不正好,以后我们要是走散了,就到这里来等对方,天大地大,总是能等到的。”
      “这里太偏僻,就不能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昙月戏谑道。
      “真没情调。”我鄙视。
      昙月轻笑一声,覆在我耳畔说,“好,都依你的。”

      从仙人谷出来,随行的只有四盾。
      停停走走了一段时日,眼看着离江南越来越近,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夜半醒来,看见躺在身侧的昙月,昙花般的容颜,墨黑深深的长发四散开来,彼此纠缠在一起。
      芙蓉如雪,眼睫细长浓密,胭脂般粉色的双唇轻抿,小而尖的下巴。古人说,食色,性也。色相如副空皮囊,百年后终会尘土。但是眼前人的容貌,恐怕连神仙都舍不得将其毁了吧。
      昙月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大意是,市集里有两个老人卖风筝,胖老头卖的都是花里胡哨的风筝,虽然看起来艳丽,但都飞不了天。对面的瘦老头卖的风筝比胖老头卖的贵了十倍,而且是清一色白纸糊的。半天过去,胖老头卖出去一半的风筝,瘦老头的摊子却无人问津。路过的人笑话瘦老头,胖老头看着可怜他,提醒他给风筝上些好看的颜色,卖的便宜些。可是瘦老头却站了起来,自顾自的,将他做得风筝一个一个全都放上了天,系在车上。瘦老头的风筝做工精致,风筝飞得格外高,将周围胖老头的风筝都比了下去。人们一哄而上,抢着要买瘦老头的风筝,可就在这个时候,瘦老头却只是拿起剪刀,一刀剪短断了所有系住风筝的线,顷刻间所有白色的风筝都随风飞走了,而在一片白色的风筝下,瘦老头却笑了。
      昙月说,世人总会被表像所迷惑,认为美丽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孰知美酒虽好,却暗藏剧毒,因此色相便成了佛祖口里的罪孽。那个瘦老头最后剪断所有风筝的线,虽是报复世人的愚昧,却也是对自己深深的悲哀。
      楼儿,这世上真正值得你去珍惜的事物,往往是你眼睛看不到的。而真正值得你去爱的人,未必便是美丽的。
      世人迷恋的究竟是我这副皮囊,还是我这个人,恐怕他们自己都无法分得清楚。假如有一天,我的表像被毁了,他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痴迷。
      我问他,如果你说的那一天真的来了,你会怎么办?
      昙月微微一笑,他说,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时的昙月,眉梢眼角都是清冷如月华的骄傲。他低沉宛如琴吟的声音在夜色中蔓延开来,幻化出一朵朵盛开的昙花。
      他的骄傲,注定了他永远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停留。
      而我深谙此道。早已猜到了结局。

      在入苏州境前,我向昙月提出一个要求,我放弃千行宫二宫主的身份和楼花阴这个名字,做回青瓦房的侍卫。而且昙月和四盾必须将我的身份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未来的宫主夫人。
      昙月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平静地点头。
      四盾不再尊称我为二宫主,他们叫我花公子。我严重抗议,找他们理论:花什么花,说得我很花心一样,以后通通喊我十三!。
      火盾笑出声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没想到这么好看。
      金盾在一边凉凉开口,你果然是断袖,看男人笑都能看得流口水,真恶心。
      我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比某个一天到晚喜欢被别人压的变态来得高级。
      于是又是一场凶猛异常的口水战。
      水盾泡了两杯茶,很体贴地放在我和金盾手边。
      火盾忽然问我,你喜欢我笑吗?
      我白他一眼道,废话!你笑得挺好看,干嘛老扳张脸。
      他点点头,又点点头,白皙的脸上浮过两片可疑的红晕,低声说,那我以后努力多笑笑。
      另一边,金盾已经痛心疾首地走了。

      在镇江边境的大路边,安置着好几个供旅人歇脚的小茶铺。
      木盾把马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我们一行人走进一对老夫妻开得茶铺里休息。
      昙月不出意外地又易容,不过许是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管他怎么改变容貌,举手投足间,还有他沉黑的眼眸,都能让我轻易地将他辨认出来。
      我取笑他易容术越来越蹩脚,居然这么容易就让我识破。昙月沉黑色眼眸波光滟潋地一瞥,让我彻底噤声。
      憨厚的老头送来茶水,还有几盘简单的小菜。看着老人白发苍苍的模样,我不经意想起不久前我认得干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怎么了?”昙月问我。
      我回过神来,耸肩道,“没什么,想起个人而已。”
      昙月没多问,往我盘里夹了一大筷菜说,“多吃点,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客栈。”
      正吃着,隔壁的茶铺就涌进来一大批人。
      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全是白衣黑腰带,左腰间都别一深绿色佩玉,隔得太远看不清玉上的刻纹。走最前头的是一个少年,容貌看起来还有几分青涩,可是那看人的眼神却寒如冰针。少年的脸异常苍白,使得他红润的双唇看起来尤为红艳,仿佛是朵盛开的罂粟花,让人甚至觉得有种妖冶的气息。
      可惜这么个美少年却是个瘸子,少年没走几步我便发现了,虽然看得出他有掩饰,可是走路的时候左脚明显有些跛,身子时不时会歪向左侧。
      可是他身后跟着的人却像没看到般,看少年的眼神里全是敬畏之情。
      奇怪的组合。我这么想着,又很快在心里加了句,不过很有趣。
      隔壁的茶铺,白衣人陆陆续续地都坐下,少年对店家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有大碟牛肉送上,另外还有几壶酒。
      一大群人开始吃饭,除了一些咀嚼的声音传出,没有一丝说话声。那个少年似乎不是太饿,筷子挑了几挑牛肉就放下来,之后再没动过,倒是喝了好几杯酒,眼神不经意地扫向四周。
      他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到我们这桌上。
      他的视线很快晃过我,却在看到昙月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下。
      我手一晃,将桌上的茶杯打翻,茶水一下子在桌上流开。“哎呀我的妈咧!”我一边低呼一边匆忙站起,身子正好将昙月给遮住。
      老夫妻赶紧过来擦干桌子。“真是笨手笨脚。”金盾站一旁特鄙视地看我。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对上昙月的目光。
      他朝我微微一笑,在桌子底下握住我的手。
      等老夫妻忙乎完我们的桌子,那边的少年已经收回视线,侧头在和身边人说话。
      看样子没有被他发现,我舒口气,对昙月眨眨眼。
      金盾咳嗽了一声,很不给我面子的做出要呕吐的表情。

      司徒玉鉴,司徒南山的小儿子,十岁时因贪玩左脚被卡在巨石缝里不得脱出。巨石巨大坚硬,司徒南山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能救出儿子,三天三夜过去,司徒玉鉴被困得又饥又寒眼看性命不保,这个时候大儿子司徒清明狠下心拔剑将司徒玉鉴的左脚砍断,才将奄奄一息的孩子救出。事后虽然被砍的左脚又及时接了回去,但毕竟血脉都被砍断过,即使接上了也只能是个跛子,终生无法痊愈。
      为了这事,司徒玉鉴和司徒清明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更有人说,司徒玉鉴对他哥哥怀恨在心,拼命练武就是想以后报断腿之仇。
      所以江湖上对司徒玉鉴的评论基本上都是负面的,一是因为他性格冰冷怪异,二是因为他对救命恩人的哥哥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仇视不已。
      但我看来,这里面的缘由恐怕不止如此。
      司徒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仅次于千行宫,这里有一半是司徒玉鉴的功劳,司徒南山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聪慧过人,若不是早年腿残,想必司徒南山早就将这个山庄交给老幺打理。他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为了继承司徒庞大的家业,难保不会对弟弟下毒手,借救人的名义断其腿,使他成为个废人,彻底绝了司徒南山想让小儿子当司徒家下任庄主的念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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