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缱绻》夏至雨落

25、第二十五章

　　怎么会这样？

　　张君嫣的心像被一件突然出现的冰冷金属压着，刺着，绞着，抽搐地厉害，她怔了一怔，慌忙放下吉他，跑到岳缱绻的身旁。

　　“怎么了……缱绻……都怪我……是姐姐唱的不好吗……对不起……”

　　她擦着岳缱绻湿热的小脸，嘴唇颤动，语无伦次。

　　“不怪你，姐姐，你唱的很好听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岳缱绻扑进张君嫣温暖的怀里，大哭出声：“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即使前世比现在长了八年，张君嫣也从没看到过岳缱绻有这般痛哭的时候，她是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两人前世痛心悱恻的情缘吗？

　　感受到岳缱绻对自己的难舍难分，张君嫣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下来。

　　她微微笑着，把岳缱绻小小的身子全部圈进自己的怀抱里，在她耳边轻柔地说着话，郑重得像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呐，缱绻，你听好了，不管你离不离我，弃不弃我，我呢，不管生死，都会和你相依……”

　　“我也是一样……”岳缱绻匆忙回应，仿佛生怕说晚一秒，张君嫣就要长出雪白的翅膀，飞走不见了。

　　张君嫣心里暖意融融，像同时放进了一百只热水袋和一百只小火炉。她松开岳缱绻，然后用自己的额头和岳缱绻的小脑袋相抵。

　　“嗯，那我们就说好了？”她看着岳缱绻水汪汪的大眼睛，柔声问道。

　　“说好了。”岳缱绻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呵呵。”张君嫣唇边漾出稠密的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温馨地相拥了一会，张君嫣突然伸手刮了刮岳缱绻的脸颊。

　　“某人过了今天就十四岁了，怎么哭得……像个尿了裤子的小孩啊？”

　　岳缱绻的脸一下就红了，鼓了鼓两腮，对张君嫣的嘲笑表示不满。

　　她捉住那只没来得及离开的温润无暇的手，想要轻轻甩下，又像想到了什么，表情郑重，慢慢将那只手的手掌摊开。

　　本该细如葱白的手指，指尖处膨起了红红的小块，显得十分刺眼，岳缱绻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又很快收回。

　　感觉坚硬而粗糙。

　　一定很痛吧？

　　岳缱绻抬起头来，责怪又怜惜地盯着张君嫣：“你，你……”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表示生气的话，“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张君嫣突然有些想笑。

　　岳缱绻的目光，应该和她前世酗酒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吧。

　　这次也让你心疼心疼我，哼哼。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还得好好哄着：“好好好，我知道了，缱绻的话姐姐可不敢违背啊。”

　　岳缱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想了一下，把张君嫣的两只手拢在一起，然后蹲在张君嫣身前，轻轻朝她的指尖呵气。

　　那热气温温绵绵，熏得张君嫣指尖又酥又麻，而心里如同水滴荡起涟漪一般的感动，更胜过手上的暖意。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长大了，像个体贴的小棉袄一样，知道心疼人了。

　　诶，不能这么比喻，这样不是说缱绻像自己的女儿嘛。张君嫣一边美美的胡思乱想，一边眉眼弯弯，享受着岳缱绻的慰解。

　　岳缱绻呵了一会，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抬头看了看，那指尖上的红肿仿佛真的消了一点。

　　姐姐对我，真是很好，很好。

　　她看着张君嫣含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生出了此生无以为报的感觉，喃喃道：“我要你一辈子，都做我的姐姐……”

　　岳缱绻不知道的是，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君嫣的心上，鲜血喷薄，淋漓四溅。让她之前所有的喜悦，感动，岁月静好之情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悲痛。

　　仅在一瞬间，张君嫣浑身浸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她怔怔望着岳缱绻，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要让我，一辈子都做她的姐姐？

　　岳缱绻也注意到了张君嫣的变化，前一秒还笑逐颜开，后一秒却是面无血色，目光里蕴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她心跳猛地变快，抓紧张君嫣的手，惊疑不定道：“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忍耐，一切等她离开再说……

　　张君嫣按下内心的所有负面情绪，极为勉强地笑了笑。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熬夜学习太久了，头突然有些痛，过一会应该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由于经年累月之间，岳缱绻早已对张君嫣积攒下了深重的信任，此时不疑有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唉，你刚才的脸色真是吓到我了。”

　　感慨过后，岳缱绻不容分说地帮张君嫣脱下平底鞋，又慢慢扶她躺在床上，动作轻柔，体贴入微。

　　然后看着张君嫣，盯着她的双眼，语气不容争辩，“姐姐，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休息，不要管学习的事，什么都放到明天再说，过会我会再来看你的，听到了吗？”

　　如果放在平时，岳缱绻用这般霸气地口吻关心自己的生活，张君嫣绝对会心花怒放。可此时她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没空去体会这份甜蜜，将大部分的心力都用在了忍耐上。

　　她在忍耐，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的巨大悲伤。

　　岳缱绻又叮嘱了她两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只是麻木地点头应下，余光一直盯着那道身影，走远，转身，关门。

　　像是脑海中有一条紧绷的弦，“嘭”的一声断裂开。

　　已经……可以了吗？

　　张君嫣侧身面向墙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用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像是风云惊变，袭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硕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簌簌地落在床单上，但她也无暇去管了。

　　“呜呜呜……”

　　张君嫣哭得伤心极了，几乎要喘不上气，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啊？我还要顶着姐姐的身份多久？”

　　“我……我想让你做我媳妇，你……你却让我当你一辈子的姐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呜……”

　　“我不，我就不！我偏不让你如愿！岳缱绻，你今生今世，都注定要是……我张君嫣的妻子！”

　　在心里默默演了一会内心戏，尽情释放了许多烦躁，又给那个又爱又恨的身影赌气般的说了几句狠话，张君嫣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她坐起身来，脸上兀自挂着斑驳泪痕，想到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又有些羞赧地偷偷笑了笑。

　　伸手抹了抹脸，在屋里柔光的照映下，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上，渐渐浮上了坚毅的色彩。

　　刚才的话，虽然是情绪激动时的产物，但也是她心里真切的所思所想。

　　岳缱绻，你前世撩拨了我，这世就想装作若无其事？哪有那么简单，你是逃不掉的……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幽幽转了几圈，张君嫣又满是昂扬的斗志，她起身下床，想出去告诉岳缱绻自己没事了，不经意间照了下镜子，惊得她立刻乖乖爬回床上。

　　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睫毛上淋漓湿润，就像早晨花瓣上的新鲜露水，楚楚动人。

　　雨过了，可天还远没有放晴。看来……只能再装一会儿头疼了。

　　一但想通以后，再这样躺着，就有些百无聊赖了，张君嫣直着眼睛，无所事事地浮想联翩。

　　突然，一件她从没想过的的事，在心上突兀地显现了。

　　自己因着岳缱绻无心的一句话，就几乎痛不欲生，愁肠百结。那在前世岳缱绻心系着自己的漫长岁月里，自己无意间用“姐妹情深”的话，伤了她多少次呢？

　　想到这里，张君嫣的歉疚和心疼无以言表。依缱绻的性子，定然不会如自己这般爱哭，而不哭，也就意味着更加难以发泄和释怀，在她安静冷漠的外表下，究竟存着多少远胜于自己的苦楚呢？

　　自己当时给了她很多的亲情和友情，真挚动人，情深意切，但那通通不是她想要的。

　　现在想想，自己微笑着说的言语，很多都像锋利的刀子，刺着她的心，饱饮她的血。性格使然，她却只能默默承受……

　　张君嫣瑟缩着身子，眼泪又忍不住直流而下，眼睛肿得好像两只粉红色的核桃。

　　她好想好想，好想对前世的岳缱绻说一句抱歉，但这小小的心愿，今生怕是无缘实现了。

　　缱绻，真的很对不起……

　　其实我，好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