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缱绻》夏至雨落

18、第十八章

　　由于二模在即，张君嫣把这几天的复习重心放在了试卷和题型上，如果像之前那样专攻基础，她在这场考试中的收获将少的可怜，成绩也会惨不忍睹，即使心里有底，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心态。

　　做完一套文综，并对照答案总结不足后，张君嫣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身边安静看书的岳缱绻，她心念一动，“缱绻，陪我下去走走吧。”

　　“好啊。”

　　“嗯，晚上外面还有些冷，记得穿外套。”

　　学校的晚课虽然是自愿的，但大多数学生都选择参加，有的是为了取悦自己和让父母安心，做“我很努力”的假象，有的则是真正用功，为自己的未来和前途而打拼，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值不值得，高考后自见分晓。

　　张君嫣和宋清秀都没有上晚课，宋清秀是因为上完晚课再自己走回家，到家时就已经是深夜了，张君嫣则想早些回去陪那道永远看不腻的小小身影。

　　此时，那道身影就慢慢走在自己身边，周围幽静，轻风拂过，看着无尽的夜空，张君嫣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之前还苦苦祈望二十二岁的岳缱绻能早些归来，眨眼之间，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却是一个少了几分高傲冷漠，多了一些青涩稚气的小缱绻。

　　世事太奇妙，我真想不到。

　　岳缱绻看张君嫣叫她出来，又久久不语，就先开口问道：“姐姐，你想什么呢？是在担心高考吗？”

　　张君嫣收回思绪，摇头笑笑：“我是在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在你个子还只到我腰的时候，我们就常来这公园玩了，那时候你胖嘟嘟的，脸蛋像两个小笼包一样，可没现在这么好看。现在你却已经到我的下巴，再过几年啊，说不定就比我还要高了。”

　　岳缱绻抬头看了看张君嫣，没有回答。心里像刚下过一阵绵绵春雨，长出了生机勃勃的柔嫩青草。

　　做你妹妹那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受你关心照顾，等我比你高以后……就轮到我为你遮风挡雨，阻雪拒霜。

　　张君嫣又问岳缱绻：“你有想过以后从事什么职业，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岳缱绻沉默片刻，说：“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是觉得，只要你和叔叔平安快乐，爸爸能够振作起来，重生希望，我怎样都可以，最好我们四个能一直在一块……但我也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从你上大学开始，我们见面就会越来越少，到后来我也会上大学，你会结婚，那以后我们，就完完全全分开了。”

　　张君嫣听她说的无比真挚，感动的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大声告诉岳缱绻，我不会结婚，我们不会分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但她当然不能说出口。她此刻就像前世的岳缱绻一般，在不知对方心意的情况下，甜蜜中夹杂着痛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两人本来的姐妹关系也破坏的一干二净。

　　原来你那时的心情是这样吗？我终于体会到了你的无奈和委屈。

　　张君嫣爱怜地看着眼前的岳缱绻，她和前世的那个人，那个自己深爱、辜负、亏欠的女孩，恍恍惚惚，好像重合到了一起……

　　在张君嫣心潮起伏，难以平息时，岳缱绻又低低说道：“不对，我不止希望你们三人好，我……我想知道我妈妈在哪，她到底有没有死，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她。但既然爸爸一直不肯接受现实，我想妈妈她多半……”说到这里，岳缱绻讲不下去了。

　　张君嫣心里又是猛地一动。

　　在前世，岳缱绻长大以后并没有对她妈妈表现出很深的思念，自己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但她对不负责任的岳子恒尚且那样情深义重，又怎么可能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呢？

　　张君嫣记得在岳缱绻小的时候，还偶尔流露出真情，笑容也没那么稀少，但从自己上大学以后，两人即便再亲密也不由得少了许多联系，直到数年后才突然发觉，岳缱绻的性子变得这么冷，彻骨的冷，即使朝夕相处的自己，都有些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现在想想，这个女孩简直是命运的弃儿。谁说上天是公平的？岳缱绻绝世美丽的容貌，极为聪慧的天资，又怎么抵消这凄凉身世带来的创伤？

　　从小她母亲就不知下落，父亲整日买醉，即使后来痛改前非，也只和她相处了一段十分短暂的温馨时光，而后便分隔两方，难以相聚。自己这个姐姐，又身在外地求学。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张沉。虽然他们两人感情也很好，但终究比不上岳子恒血脉相连，自己亲密知心。如此孤苦伶仃，难怪她后来日渐寡情，心性如霜。

　　这样一想，张君嫣简直什么大学都不想上了，只想待在家里，专心呵护自己最难以割舍的小月亮……但她知道，自己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心里清楚，在岳缱绻心智和心性成长最快的时期，长久黏在她身边未必是件好事，况且她以后上大学怎么办，自己搬过去陪她吗？还是干脆让她也不上？这根本不现实。

　　张君嫣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凝起眼眸，望向远处深沉的夜色，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己首先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发展两人之间的感情，被别人爱会感到幸福，爱别人则会鼓励人爱更多。自己要让岳缱绻心有所托，不再对生活无感，甚至怨恨生活。

　　其次是解决岳子恒的问题，张君嫣今天在给他送饭，结果差点没被熏晕过去后，曾考虑过是否要让他早些清醒，早些给岳缱绻以疼爱。但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等待那个让岳子恒醒悟的时机成熟。

　　具体发生的时间难以想起，不过一定是在高考前。虽然缱绻会受些委屈，但只要过了这一关，一切都会雨过天晴，说不定还会看到绚丽的彩虹之桥。

　　最后，张君嫣知道，岳缱绻的妈妈没有死，尽管如此，如何让她们母女团聚依然是最大的难题，至少她前世，根本无能为力。

　　那今生呢？如果自己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是否有朝一日可以帮岳缱绻实现愿望，让她见到宋尺微，那个让岳子恒十几年都走不出情伤的女人，被张沉称作“满身柔弱，满眼星辰，满心善良，满腹才情”的女人，同时也是自己要称作岳母的女人……

　　这在目前看来，尚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张君嫣收拢心绪，回到现实，想起岳缱绻很久没有动静，她侧头去看，岳缱绻微低着头，目光飘忽，好像也在出神。

　　她是在思念素未谋面的母亲吗？她是不是又被幽独，冰冷，孤寂等情绪包围了呢？看着那小小的身躯，张君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和怜悯。

　　为何世界如此残酷，要让这么好的女孩伶聘无依？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还有我在。

　　为了让最重要的人幸福，自己当然会竭尽全力。

　　“缱绻，刚刚有风吹得我冷，让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寂静清寥，夜风幽然中，下定决心的女孩给了她想保护一生一世的人一个安抚的微笑。

　　岳缱绻把目光转向张君嫣，皓齿洁白如贝，隐隐咬住下唇，慢慢伸开双臂。

　　张君嫣没有立刻抱住她，而是伸出纤细无暇的手，轻轻摩挲上岳缱绻柔嫩的樱唇，眼中深情无限，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佳的艺术品。

　　直到岳缱绻不自在地把下唇松开，张君嫣才放手走近，将她一把揽在怀里。

　　“缱绻，你从小就是这样，一想到难过的事，就咬自己的嘴唇，这是在告诉自己忍耐吗？是为了迎战这残酷命运，要锻炼出哪怕孤身一人也可以保持的坚强吗？没错，面对难以改变的惨痛现实，要么靠自己挺过来接受，要么要他人陪伴着治愈，你以往都是选择前者。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你不需要那么多隐忍和坚韧，你大可以放下所有防备来依赖我，因为我永远，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会在你每次失落的时候抱住你，在我怀里，什么情绪都不用憋在心里，难过了就哭出来，一切都有我在。你担忧和记挂的一切，姐姐都会为你解决。包括你父母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只是要请你给我一些时间……不过，我帮你是有条件的，而且我要你必须做到。”

　　“呐，你听好。我要你，不再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我要你，永远不再因为负面的情绪咬嘴唇，我要你，一辈子都开心快乐……”

　　张君嫣把前世的爱意和此刻的怜惜融合在一起，一股脑地在岳缱绻发边细细碎碎地说着，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但是能感觉到她环抱着自己腰肢的手，用力前所未有的紧。

　　街边的路灯洒下光雾，投照在两人温暖相拥的身体上，牵出一道长长，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