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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零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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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园点了一支烟躬身坐在沙发里,她朝镜子里看进去,这房子的一角唯独她的烟头忽明忽暗,像极了这一年来她跟朱明的婚姻——阴晴不定。
“妈妈,你又抽烟了!”女儿的话仿佛在恍惚中扯了她一把,她赶紧把烟屁股按进烟灰缸里,用力拧了两下。
“睡不着?”她问。
女儿揉着眼睛说:“我想起来还有一个数学题没做完。”
她笑起来“没关系的,明天再做!”
“不行!我跟爸爸约好了的,一起出去玩!”颂园不说话了,她打开灯陪女儿做完那道数学题,又哄着女儿睡着。
女儿临睡前还不忘了兴奋地提醒她“妈妈,明早爸爸来了你就叫我起床。”她一边答应着,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催她入梦。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睡着的,他们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温软得被窝和静谧得黑夜,如同妻子对丈夫全身心的托付。可夜里也总有不老实的事情发生……譬如乌云密布,譬如寒风凛冽,又譬如风雨交加。小孩子把自己藏进被窝里,翻个身又睡着了;大人们忧心忡忡,或许能够相拥而眠,或许同衾异梦。
颂园大学的时候遇到高谈不婚主义的室友,室友每天都会以灵魂拷问的形式在宿舍大吼:“你们告诉我!结婚有什么用!为什么要结婚呢!”
颂园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悄悄关上门,她想——总归是有理由的。
黑夜笼罩着阳台,除了月亮的光,就是颂园手机发出地微弱的光了,她单手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给朱明发了一条短信。——明早我去上班,你带童童吃早饭,钥匙在老地方。
过了十几分钟,那边回过来一个“嗯。”颂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揪住衣领的位置几乎要滑坐在地上。眼泪悄无声息的就从脸上滑下来了,她捂住嘴,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地女儿。
一年前,颂园和朱明分居。
一个月之前,朱明说“离婚吧。”你看不到这个男人的颓丧,他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说出这句话,仿佛整个人的脸都年轻起来。颂园用双手捧住手里的水杯,她只是呆愣了一下,双眼凝视着朱明那散发着活力的脸庞,轻声说了一声“好。”
她也不问为什么,大概是七年之痒。可到底痒在哪儿呢?29岁的颂园不知道。她站起来,“陪童童吃过饭再走吧。”就进了厨房。
这到底是在她预料中的事情,或许她早就在等,等朱明说。然后她再把之前准备好的——“女儿归我!”这句话说出来。事到临头,她没说。朱明也不说,这好像是他们夫妻间的最后一点点默契。
葱花下锅碰到热油“刺啦”一声响,与厨房外女儿和父亲嘻嘻哈哈的的玩闹声混合起来,却都被窗外的大雨掩埋了。隐约听见房间里的母亲高声叫一声女儿“童童!洗手吃饭。”父亲如同往常一样,打开女儿要听的英文短句子,却听见女儿说:“爸爸!错了,这些我早都会说了,妈妈又买了新的。”
朱明尴尬一笑,“童童乖乖吃饭,爸爸下次见面要考考你!”离开的时候颂园递给他一把伞,他没接,只是说“不用。”颂园站在阳台上看他冒雨冲进车里。不一会儿雨刷器开了,双闪灯也开了。
渐渐的大雨模糊了窗外那辆车,诸多双闪灯混在一起,除了大块大块的模糊得颜色,像是被眼泪晕染开的眼睫毛,就什么都分不清了。雨骤然又大了一波,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子上,颂园紧紧关了关阳台的窗户,又四下检查一下,有没有窗户是漏水的。她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这场大雨,还有的下……
离婚这件事情,到底还是传进了颂园爸妈的耳朵里,她妈哭着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就要离婚呢?”颂园妈妈是个体面人,尤其爱面子。
“你说你眼看着就30了,还带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改嫁都不好改!说出去丢不丢人!”说着说着,颂园妈妈在电话里骂起朱明来“你当初非得嫁个那个骗子,他就是骗婚!现在你就是活该!我苦命的孩子呦!你可怎么办啊!”颂园用肩膀夹住手机,边听她妈讲话边帮女儿改作业。她总不能不也跟着妈妈哭吧,只是眉间愁云难展。
“那你们房子怎么分的?童童跟谁?我跟你说,你抓紧把童童送到奶奶家……真离了以后,还能借着看孩子多回去几趟。说不定!朱明就回心转意了呢!”颂园看着女儿书桌上的全家福,朱明抱着女儿大笑着,眼睛凝视着自己。从一开始,自己最开心的时光是朱明给的,最难过的时候也同样是他给的。
感情从来都是没有固定的保质期的。有的像名贵的红木家具,摩擦越久反而越有愈久弥新的意思;有的则像一阵狂烈的龙卷风——来的狂暴,走的时候留下满地狼藉。也不是所有的事情你假装置若罔闻它就真的不存在,时间推着所有的事件发展,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第二天一定如约而至。
妈妈早已挂了电话,颂园有些掩耳盗铃,她以为不去想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可离婚是答应好了的,妈妈的话也值得考虑。此刻女儿正在读课文,清脆稚嫩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她看着台灯下面女儿柔顺得头发,跟朱明一样——只有一个发旋。
颂园还在发呆的时候,童童奶奶的电话打进来,“颂园,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妈妈!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我训过朱明了!为了童童,啊!好孩子。千万不能离婚啊!”婆婆大包大揽的架势几乎要骗过颂园了,可朱明向来不是听妈妈话的孩子。
“妈,我跟朱明已经分居一年多了!难道您让我守着这有名无实的婚姻活一辈子吗?”颂园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她捂住嘴飞快地走出女儿的房间关上门。
婆婆已经慌了神“啊呀……颂园……我……”她轻声啜泣,婆婆慌乱地几乎要挂了电话。她似乎认识到这婚姻的颓败,只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欢笑着叫她“奶奶!”
“你把童童送过来住两天吧,我想她了。”婆婆说。颂园心中警铃大作,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去的。她嘶哑着声音说“妈,童童是我的孩子!”
“嗐……妈……妈知道……就是让她过来住几天……不妨事的。”婆婆突然有底气一般地说:“再说了,童童是我们老朱家的骨肉。”
颂园抓住手机,她几乎哭出来“妈,等我跟朱明签完离婚协议就带童童过去看您。”婆婆还待说些什么,颂园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勇,她对着手机那端说“您想都不要想了!没门!”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颂园脱力了一般靠在墙上。她看着女儿房间的方向,嘴角弯起来。
雨后的空气还带着几分冷冽的潮湿,放佛空气也结了冰。冷风总是无孔不入的,它们呜咽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添一丝凉意。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冷叫人打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