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策约》直书丶

1、烟

　　 远程狙击枪架设完毕，透过狙击镜，百里守约远远的观察着尚且处于空无一人状态的目标预定狙击位置。 目光扫了一眼一旁测风器上的风向，和对流度的数据，同时确认了弹道修正钮系数无误。百里守约默默的趴伏下身，右眼贴于瞄准镜的出瞳距离，眼和镜的光轴位于同一水平线，慢慢的调匀呼吸节奏。 随后看到这次任务的目标任务，走入视野范围。 蓝牙耳机已经传来了任务部署的声音，紧凑简短，没有半字拖沓之词。 “绝影，目标威尼斯已进入目标区域。” …… 百里守约深呼一口气，平缓下自己渐乱的心跳。 事先勘探已熟烂于心的数据再次飞速的闪过脑海。超远距离的狙击有太多的影响因素。风偏，提前量，空气密度甚至地转偏向角和心跳的振幅，都会成为影响狙击精准度的因素。 还有的，就是运气。 现在，十分微弱的风，温和的气候，高能见度，几乎完美的狙击环境和条件。 百里守约投过放大倍数高达25倍的瞄准镜，看着那个金发持冠的男人清晰的如同站在眼前一般，他甚至可以看清那血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的兴奋。 我说过—— 我多么不希望，透过镜片看到你。 威尼斯狂欢。 百里玄策 “绝影，目标威尼斯已进入目标区域。” 蓝牙耳机再次传来了任务部署的声音，百里守约暗暗调整了呼吸。 “收到。” 撞针敲击底火引燃了药筒里的发射器，巨大的化学能瞬间使枪管里的空气成万倍的膨胀，推动弹头在枪管里以膛线为轴高速旋转。子弹刹那间脱离枪口，直奔千里之外。 百里守约闭上了眼。 1,2,3,4… 随后耳机便传来了突如其来的呼喊，枪声，喘息声。嘈嘈杂杂的顺着耳机如惊雷般在百里守约一片空白的脑中爆炸开来。 那一刻，百里守约突然觉得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第一次，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自己是不是击中了预定的目标。 百里守约睁开了眼，想透过狙击镜看一看目标区域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止不住的轻颤着。 糟糕的状态令他完全无法对准焦距。 百里守约一咬牙，索性放弃了尝试。直起身子，半靠在这顶层天台的围栏上。 蓝牙耳机尽职尽责的转播着千米外的慌乱声响。百里守约闭着眼，试图捕捉到什么，又怕自己真的分辨出了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悉数归为了平静。 “任务失败，威尼斯逃脱。” 任务失败的通知冰冷的顺着耳机传来，却让百里守约蓦然松下了一口气。 通讯用的蓝牙耳机公共频道内传出了声音。 “该死，任务又失败了。” “没想到对方是有备而来。警惕性真高。” “是的。本以为这次的计划已经足够完美，想不到对方早有应对。可惜绝影没能一枪击毙那个威尼斯。” “远程狙击枪的有效精确狙击射程本来就只有一英里。这次明显是超出狙击范围了，绝影会失手也不奇怪。” “不过绝影还是一枪击毙了站在威尼斯身边的副手。可惜了，就差一点。” 百里守约听着耳机传来的讨论声，按下通讯按钮，淡然的回以一句抱歉。 也不管后续传来的谈论，自顾自的取下了耳机，切断了通讯。 百里守约站在这栋废弃大楼的顶端，收起狙击设备，回身低首看着脚底的这一片冷冰而无情的水泥森林。 他突然觉得累。 百里守约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开灯，天色已晚，房内昏暗一片。他倒也不介意这片黑暗，自顾自的走去窗边，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印着屋外投来的点点霓虹，就这样席地而坐。 蓝牙耳机发出了通讯请求的声响，这是组织内用于任务通讯的特设通讯设备，信号波段独立加密，百里守约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绝影。” “收到。” 耳机的那头传来冰冷无质感的经处理过的机械声，并没有什么新派任务，无外乎是针对今日这场失败任务的情报反馈。 远超过有效精确狙击射程的任务，就算是狙击失败也不能归咎其责。何况在这种情况下，绝影已然将对方一副手毙命，至多是个不算失手的失手。 百里守约木讷的听着，下意识的回以一句明白，切断通讯后，就被人从身后拥住。 怀抱温暖的很容易让人生起眷恋，然而百里守约却知道，那个人的眼底，绝不像这个怀抱那样温暖。 百里玄策凑近了百里守约的耳边，姿态宛如情人间厮磨暗道着情话。如果能忽略掉那阴冷的语气和眼底嘲讽的情绪的话。 “想要暗杀我的任务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其实你们组织的人只要换掉他们的狙击手，或者将具体的暗杀计划安排权限设为狙击手不可访问，想要抹杀掉威尼斯狂欢，倒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百里守约闭上了眼，百里玄策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哥哥今天又是故意的吧。” “哥哥你，从一开始瞄准的，就不是我吧。” 百里玄策侧头看着百里守约闭着眼的沉默模样，舌尖轻轻的舔舐着百里守约耳垂，意料之中的捕捉到了怀中人微不可察的轻颤。 “如果被你们组织的人知道，弹无虚发的绝影神枪，狙击的目的，只是为了装模作样的声东击西，你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绝影神枪。哥哥。” 百里玄策探过了身去，轻轻含住了百里守约的唇瓣，说出口的话语在两人的吐息间变的模糊不清。 “你说，如果哪天我刻意放开了防备，留给你一个可以完美精确狙击的射程。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做？” “玄策。”百里守约轻微的顿了顿，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时之间具是沉默。 百里玄策笑了笑，声音像是带上了些微的叹息，和浓到散不去的讥讽：“最重要的人？呵。然而时至今日你却还是不愿意背叛你的组织，离开那些被你划入到朋友范畴的战友。却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百里玄策伸手点上了自己的眉心：“你说，每次拿着枪对着我的你。” “到底是长城的绝影神枪，还是百里玄策的百里守约？” “玄策…” 百里守约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干涩，却只是将之前的话，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呵。” 百里玄策松开了环抱的动作，坐回到沙发上，冷冷的看着仍席地而坐的百里守约。顺手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拉开啤酒瓶拉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而明显。 百里玄策看到百里守约近乎是下意识的就蹙起了眉。 百里守约并不喜欢烟酒。每次只要自己触及烟酒，百里守约就会摆出这幅模样。 将劝不劝，也从不直言他的反感与厌恶。就是这样蹙着眉，阖着眼，好似一副让你自己好自为之的模样。 百里玄策并不知道究竟是百里守约真的不喜欢烟酒的气味，还是只是那身为狙击手的本能在作祟。 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和剩下半截的烟被百里玄策狠狠的砸在了桌上。 他看到百里守约睁开了眼，侧过头来，似是看着自己，又似是看着桌上那被自己遗弃的烟酒。 “怎么？哥哥想试试烟酒的滋味？” “呵。烟酒会让你的双手颤抖。我可不想那天真的死在你的手下。” “还是你真的想试试，亲手杀了我的滋味？”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总有一天你也可以不必告诉我你们的伏击计划。亲手用你的狙击枪，杀了我吧。” 百里玄策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声响震起了空气中细小的浮沉。 点着的烟被狠狠一摔，熄了最后一点光亮，孤零零的躺在桌上。留下了一室的黑暗。 百里守约愣神的看着被百里玄策关上的房门，血红色的眼里一片死寂。 曾经的百里守约和百里玄策并不是这样的关系，并不是这样尖锐到永不坦诚，一如在刀锋上前行的关系。 长城的绝影神枪，楼兰的威尼斯狂欢。百里玄策的百里守约，百里守约的百里玄策。 亲昵的，又相互敌对的，微妙关系。 他当然知道要怎么打破这一切。他也很明白，百里玄策心中所期盼的，想要自己做出的决意是什么。 然而，他并不能。 他不能离开长城。 百里玄策总以为自己不愿离开的原因，是自己无法割舍那些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 百里玄策总以为自己不愿离开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无法在长城与百里玄策之间做出选择。 但是他并不知道，绝影神枪，不能离开长城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不能让暗杀威尼斯狂欢的任务，落到别人身上。 这个世界上有足够多优秀的狙击手。 就算没有绝影神枪，长城一样能找到优秀到足以替代他存在的狙击手。 优秀到，不会对威尼斯狂欢有丝毫的放水。 只要绝影神枪还是长城的第一狙击手，那么与威尼斯狂欢有关的暗杀计划，就要全权由自己参与。 一如百里玄策方才说的，其实长城只要换掉绝影神枪，亦或是将绝影神枪派隔在暗杀计划之外，兴许暗杀威尼斯狂欢的任务，早就可以顺利完满的完结了。 只要自己还在长城，只要自己，还是长城的绝影神枪。 相互敌对也好，互为对立面也好。终归可以护他周全。 只是这份周全换取的方式。 是百里玄策所最不喜爱，也最不愿理解和接受的那一种。 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然而百里守约却不知道怎么坦白，更没有更好的选择。 坦而相告反而像是故意而为之的诡辩。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随着那份变了味的感情一起，腐朽发暗。 百里守约突然觉得冷。有股透骨的寒意蔓延在整个身躯里。 方才拥抱留下的体温反而成了这寒意的养料，一点点的想要将人吞噬殆尽。 百里守约不再抗拒灵魂深处想要逃离的叫嚣，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前。伸手，拾起了百里玄策放在落在桌上的半截烟，放在唇边，似吻非吻。 ——自作自受，咎由自取。那就继续扮演好这个角色吧。 ——长城的绝影神枪。 百里守约将手上早已熄灭了的烟，遥遥对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片刻后突然笑出了声。 他荒诞的在心里说着。 ——万家灯火，借个火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