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陨石 之 广场上的音乐盒》三茉

6、相见不如怀念

　　除夕夜，整座小城鞭竹声四起，家家灯火通明，温馨的灯光溢出一格格窗户，将小城点缀地无比璀璨。
　　四方餐桌旁，小羽对着妈妈坐着，而妈妈旁边坐着那位常在广场上与妈妈伴舞的戴手表的叔叔。
　　小羽低头扒着自己碗中的饭，僵硬地不抬头，偶稍抬头夹个菜便又继续埋头扒饭。
　　妈妈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小羽碗中，“吃点肉，小羽。”妈妈满满希望小羽抬起头来，然而小羽只是轻轻道了声“谢谢”。
　　“小羽，你抬头。”妈妈稍微提高了嗓门，妈妈很少以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小羽微微头，挤出一丝丝别扭的微笑，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妈妈不开心，所以对于妈妈的要求她总是尽力满足。
　　“小羽，今年年夜饭，是你张叔叔做的。”妈妈说着，小羽弱弱地点点头。妈妈继续说道，“我和你张叔叔打算过完年结婚。张叔叔工作明年调到省城□□，他会带我们一起去省城，那样你就可以上那儿的外国语学校。”
　　小羽听到“结婚”二字，惊地暗自用虎牙咬了咬嘴唇，脑海中却浮现两年前父母离婚时爸爸拎着行李独自夺门而出的情景，不觉眼泪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前倾身子凑向小羽拍拍她的肩膀，“张叔叔对妈妈很好，相信也会对小羽很好的。”说着与旁边的叔叔四目小对，互相点头。叔叔接过话，“小羽，年后跟叔叔一起去省城，那儿有更好的学校。叔叔还可以给你报个游泳班，小羽不是喜欢游泳么，那样想什么时候游泳就什么时候游泳。”小羽微微的点点头，轻道，“谢谢。”稍微稳住情绪，便又说道，“我吃饱了，我自己去广场上转转。”
　　“啊，再吃点吧。”妈妈又夹了一块鱼到她碗中。
　　小羽干脆地摇摇头，“不吃了，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去转会儿就回来。”
　　妈妈刚准备开口，叔叔便左手轻移过去握住妈妈的右手，给了她一个眼神，并对小羽说，“去吧，小羽是大孩子了，自己很懂事了，早去早回哈，我跟你妈妈在家等你看春节晚会。”
　　小羽点点头，便起身到门厅那拿衣帽，开门离开。

　　路上人烟稀渺，独自穿梭小巷内，小羽脑海中满是往日除夕夜的情景。一大家子八口人围坐于大圆桌，爷爷奶奶面朝南而坐，小羽一家三口再加上叔叔一家三口分别坐在老人两侧，谈笑着一年的收获。每年，小羽和堂弟都会在饭桌上收到长辈们的新年红包，两人互相拆开红包比大小，偶尔因为红包不一而打闹，偶尔因为收到一样的玩具而喜笑颜开。饭后再到小院里跟随爸爸们放烟火、看星空，许愿望。
　　双手插兜，小羽边走边回忆着种种场景，不觉便走到了广场。
　　登上台阶，穿过正中间活动区，直奔长椅，默默依旧等在长椅上，安详地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
　　小羽落座，拍了拍默默。
　　默默如梦初醒般，“哎，女王殿下又来啦。”
　　“默默，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离开了。”小羽耷拉着脑袋，眼神似乎闪躲着什么。
　　“离开？”默默惊讶道，有些猝不及防，“你说离开是什么意思？”
　　“年后我就将随妈妈他们去省城了，妈妈会在那里成立新家。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也不会到兴泰中学上学了。”
　　“哦。。。”默默淡淡地应了一声，平淡地有点意味深长。“去吧，省城多好，那里你会认识更多的新朋友，会有机会接触更好的教育。”
　　小羽点点头，“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哈哈，谢谢小羽，不用这么煽情，你要学会接受变化，随时迎接新的生活状态。”
　　小羽是个内向的孩子，很少倾吐内心，但默默仿佛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能清楚地知道她的恐惧、迷茫和忧伤。
　　默默接着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离别是我们每个人人生的必修课，以后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希望小羽能从中学会坦然处之，培养独立的人格。”
　　小羽总觉得默默说的话很深奥很有道理，但乖巧聪慧的她总能慢慢体会其中道义。“爸爸离开了3年，我也基本花费了3年的时间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以及没有爷爷奶奶的生活。现在我又将跟随妈妈去到一个新的家庭，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与叔叔很好的相处，我不希望看到妈妈伤心。”语气中透着沮丧。“但我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安排，以最好的状态去适应生活。”
　　“你真棒。”默默应声道。
　　“但是，默默，我很难接受妈妈跟别人结婚，我也很难开口对张叔叔叫爸爸，虽然我知道张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小羽，我理解你的心情，也希望你能理解你妈妈的心情，换位思考。”
　　“换位思考？”小羽挠了挠脑门，“我为妈妈思考？”
　　“对。”
　　“那他们为我考虑过吗？”小羽还是有点情绪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换位思考，即使做到了也未必能做好。父母总有他们难言的处境，小羽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多多与他们沟通。比如，就张叔叔这件事，你不想叫爸爸，那你可以一直就叫他叔叔，我想他也会答应的。”
　　小羽承认默默说得很有道理。
　　“小羽，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识大体的好女孩，相信在新的环境里你能处理好这些关系。”
　　“谢谢默默。”
　　“光盘托盘里有一张光盘是送给你的，你按旁边的按钮弹开托盘就可以拿到光盘。“小羽惊讶地按着默默的指示操作取出光盘，“这是给我的？里面有什么？”
　　”对，给你的，本来想着哪天我走了送给你的，没想到是你先离开，分别来得这么早。光盘送给你，留作纪念吧。不过现在还不可以看，等你小学毕业的时候再打开看吧，这可算是我们的约定哦。”
　　小羽按照默默的指示弹开她最下方的光盘托盘，一个印着风筝图案的光盘平静地躺在托盘中。小羽小心翼翼地拿起光盘，透过中间的小圆仔细端详着。
　　“记住，只能当你小学毕业的时候才可以播看里面的内容哦。”
　　小羽乖乖地点点头，“好的。”

　　倏，突地一声，一阵急刹车声从小羽身后传来。
　　小羽惊得回过头去，一看是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羽身后的马路边。司机开车下门，关上车门，斜倚着车门点起了一支烟，大口地猛抽了几口，不一会便捋一捋衣领。
　　发觉没事，小羽便回过头，继续跟默默说话，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又猛地回过头去，定睛看了看身后那位斜倚着车门的司机。他胡子拉碴，但清隽的面庞依旧清晰可见，尤其那双大眼睛和双眼皮，没错，跟小羽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和双眼皮。
　　“爸爸。”小羽不自觉地轻轻说出了声，仿佛出自本能。却又立刻回过头，害怕与他相认。毕竟自从爸爸妈妈离婚后，小羽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她似乎恨过他，恨他为什么要跟妈妈离婚，恨他为什么就这样抛弃她们母女，恨他让妈妈如此辛苦，恨他不能参与到自己成长的每个时期。直到父母离婚后的一年，听到姑姑给妈妈的电话留言里说，“当年庭审，他被判了四年，公司财务状况出了问题，他不希望你和小羽受牵连，也不希望你们知道他的处境，所以毅然跟你提了离婚。这么久过去了，我知道你不好过，但希望你和小羽能原谅他理解他，他一直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他不敢面对你们，所以选择从你们世界里消失，但小羽依旧是我爸的亲孙女，也是我的亲外甥女，你在我心中依旧是我的嫂子，我希望你能经常带着小羽来我们家，也看看她爷爷奶奶。。。”
　　这个电话留言被小羽妈妈忽视了，小羽明白妈妈内心其实很痛苦，毕竟原来的她那么脆弱，却需要单独面对他的突然离开，她似乎很难原谅他。也许她已经原谅了他，但却没有勇气重拾曾经的过往。
　　长椅上坐在的小羽似乎魂不守舍，纠结着犹豫着，却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生怕那辆出租车又突然离开了，再也不见。
　　“小羽，去吧。”默默闪了闪她的指示灯，迫切地提醒着小羽。
　　小羽愣神地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指示灯，往日与爸爸在一起的甜蜜时光逐一在光柱中呈现：泳池里爸爸教小羽游泳、田野里背着绘画架子带着小羽写生、家长会上爸爸坐在台下看着小羽代表班级发言、学校大门口每天倚在摩托车旁等待小羽放学、院子里带着小羽和堂弟一起放烟火。。。
　　不觉，泪水已溢满小羽的眼眶，她过断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跳下长椅，一个急转身，直接踱向路边。
　　一步一步逼近，那个他依旧手夹着烟悬在半空，动作持续着，烟头处已悄悄燃了大半截。
　　小羽直愣愣地出现在他面前，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手中的烟头灰忽地抖落，显然他受到了冲击，尽管面无表情，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时光就在这一刻凝住，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秒、两秒、三秒。。。
　　“爸爸。”小羽先开了口。
　　“你。。。你。。。你是小羽？”他垂下举着烟头的手。
　　“是的。”小羽点点头，嘴角腼腆地溢出她一贯的特有的微笑，仿佛蒙娜丽莎的微笑。
　　“小羽，小羽都长这么高啦。”他缓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刚伸出便又收回放下了，垂到裤缝处拽了拽裤子，又开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在家吃年夜饭？”
　　“我吃过了，吃完了到广场上玩一会。”小羽的微笑渐渐散开，“没想到在广场上遇到你，爸爸。”这一身爸爸小羽叫出几分怀念。
　　他倒仿佛羞涩了几分，似乎一下子承担不了“爸爸”这个称谓的分量，任由手中的烟头燃烧灰烬。
　　“爸爸，你怎么也在这儿，没有在家吃年夜饭？”小羽疑惑。
　　“我。。”他也用脚尖踮了踮路边，就像小羽常做的动作，顿了顿，接着说“是的，我也吃过年夜饭了，自己吃的，无聊就继续出来开车转转，也许还能拉拉客。”
　　“一个人？”小羽些许惊讶，“没有家人？”
　　他轻轻摇摇头，“我的家人就是你们。”
　　那一刻，小羽的眼泪决堤了，她一把投向爸爸的怀抱，从侧面紧紧抱住爸爸的腰部，任由眼泪浸湿他的衣角。
　　他扔下手中的烟头，提起手轻抚着小羽的头发。
　　这一刻，连空气都安静了。
　　“她还好吗？”他以一种很男人的声音问道，“你妈妈，她还好吗？”
　　小羽揉揉眼角，“她挺好的，虽然一直照顾我很辛苦，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他迟疑了，又接着问，“她结婚了吗？”
　　小羽沉默了，双手又用力拉紧他的衣角，后又微微抬起头，赤忱地看向他，“目前还没有。”说完便立刻低下头，靠在他的腰间。
　　他倒吸了一口气，长吁一笑。
　　双手抱住小羽的肩膀，轻轻地推开，“不早啦，小羽该早点回去了，不然妈妈在家会担心你的，我送你吧。”
　　小羽又不舍地扑到他的怀里，抱住他，“再让我抱一会，爸爸。”
　　“哈哈，好的。”他随即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到小羽面前，“这是我的电话，小羽想爸爸了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羽接过纸条，瞬间眼泪又止不住，吧嗒一下豆大的泪珠低落在纸条上。小羽连忙将纸条按在胸口，让衣物吸收泪水，生怕眼泪模糊了纸条上的号码。“好的，爸爸。”小羽哽咽着，“其实，我们。。”
　　“其实什么？”他疑问道。
　　小羽愣了愣，摇摇头，“啊，没什么没什么。”
　　“哈哈，小羽哭啥，以后给爸爸打电话，想去哪爸爸随时开车送你去玩。”又轻轻抚摸小羽柔滑的头发。
　　小羽紧抱着他，点点头。
　　“好，走吧，现在我负责送你回家。”他牵起小羽的小手，牵她到副驾驶门，打开车门，小羽落座，他給她扣上安全带。
　　一溜烟，车子便驶开了。
　　不觉便到了小区门口，小羽感叹这城市太小，她其实是多么想在车上再待会儿。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他帮着解开小羽的安全带，怕了拍她的小脑袋，“小羽听话。”
　　小羽嘟起小嘴，难受地无奈地挥挥手，看着昏昏灯光中爸爸微笑的脸庞，她想说些什么又咽回肚中，又看了看爸爸，他右手做出6字，在耳边晃了晃，示意电话联系。
　　小羽点点头，开门下车，走近小区。
　　爸爸车灯在背后亮起，照亮小羽前进的路。
　　小羽再回头挥挥手，这一次面带微笑。
　　他闪灯示意。
　　她转身，眼泪唰地留下，却倔强地前进，嘴里喃喃道，“爸爸，爸爸。我们也许再也不能在这小城见面了。”
　　直到她消失在车灯尽头，他倒车离开，期待着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