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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这是一间暖阁,葱葱郁郁的灌木肆意生长,生机勃勃的同时遮挡了不少名贵花卉,只是暖阁的主人却不在意,觉得这般叶绿花红的样子也格外好看,便没有理会那些委屈地缩在角落的花朵。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穿着青色书生袍的男子,他风流俊朗,青丝随意搭在身上,既潦草也洒脱,他手中握着一只寻常的白瓷茶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人竟是白日里梁曦和在茶楼听书时砸到的说书先生,他手中的那只茶盏,俨然是砸到他的那一只。

      他是揽绣苑主人司云蝶的独子司梦生,为人内敛谦和,行事也并不张扬,所以在上阳城并不出名。

      司云蝶如今已年近五十,来苑里的次数已越来越少,很多事情都被交到了独子手上,而司梦生无害的表象下是和司云蝶一脉相承的冷漠和贪婪,他们是母子,更是同类,人性在他们身上更像是一件装饰品,自私和冷血才是他们的血肉。

      金万两赌坊是司梦生自己的产业,今日白天时他闲来无事去查账,看着熟客多便来了兴致说了一段书,哪曾想就遇到了那女子。
      他没有问掌柜的那是谁家的夫人,因为不能问,正如他仰头看他时心中那般悸动,还要强装镇定转移看客的注意力一样。那女子下楼时他便看见了他微微隆起的腹部,那昭示着他并不是可以被外男所惦念的。

      在首位之下还摆着两排桌案,两排桌案中间铺着厚实的羊毛毯子,住在高楼里的清倌娘子们穿着华亮的丝绸和薄纱,露出白皙细腻的长腿和消瘦的肩颈,赤着脚在毯子上跳舞,她们系在腰间和脚腕上的金铃铛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绮梦中的警醒铃,让他们不要沉溺其中。

      在座的都是上阳城的权贵子弟,齐静竹也在其中,在他左侧的便是他不着调的狐朋狗友蒋肃,字文方,便是上阳城那些香艳话本上所印着的“文方”,春情图册、香艳话本、淫词艳曲,多是他的大作。
      苦读十数年,一朝学成便著禁书艳曲,不愧是上阳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蒋文方。

      揽绣苑的息娘子是蒋肃的心头好,不过因为家中不给他银子,他如今的花用只能靠卖书的钱,所以生活很是拮据,偶尔来揽绣苑消遣也只能拖着齐静竹来给他给银子,活得分外憋屈。

      每逢息娘子接客的日子,蒋肃总是要来看着的,自息娘子扬名已六年了,六年间蒋肃一回也没错过。
      只是曾经他们是三人一同来,还有一位是奉常家的大公子钟鸣晚,那是齐静竹另一个狐朋狗友,游手好闲,最好美人,却只贪恋美人不爱他的姿态,一旦美人爱上他,便会像他的妻子一样被他疏远。

      他的妻子便是上阳城第一美人,三公之一薛公的孙女薛巧灵,她自幼弹得一手好琴,十三岁时自作曲胜过了宣国有名的琴师,六旬老者朝她拱手拜师。
      自那之后薛巧灵便扬名两国,宣国国君还曾派来使者,欲聘她为太子妃,往后便是一国王后,坐享无限荣华,不过被她亲口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呢,因为那时候钟鸣晚对人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了三年终是将石头熬开了花。
      薛巧灵的十七岁,对钟鸣晚心生情意,虽然依旧不假辞色,却会记下他的生辰让管家在薛府的贺礼中添上自己的一份礼物,这件事从未被人知晓,只是她沦陷的心。也是同一年,她拒绝去往宣国成为他们的太子妃,并给钟鸣晚送了一个香囊接纳了这段情缘。

      两人婚后也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时光,只是钟鸣晚爱的永远是美人,而这世间也不缺美人,所以很快这对天作之合的夫妻便形同陌路,明明是住在一个院里,却不同食,不同寝。

      当初齐静竹会在三浮茶楼遇见梁曦和,便是因为钟鸣晚,梁曦和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家的美人,可后来却成了兄弟的妻子,不知他是歉疚还是意难平。
      总归是坏了兄弟情谊,已许久不曾往来。

      之前蒋肃借着打赌输了的理由让齐静竹住在奉常府画美人图,钟鸣晚也要一同画,却一次都不曾与齐静竹碰面,他在刻意回避。
      他的态度太过鲜明,连蒋肃都觉得不应该,便也歇了帮他们说合的心思。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祝娘子提着裙摆走进来,她绕过一众贵客走到主人身边轻声将前面大厅的事说与他听,重点便是那四个江湖草莽是来寻仇的。

      祝娘子给坐在首位的司梦生添了热茶,然后轻声附在他耳边说道:“奴问过今早送木牌的小厮了,那张木牌给的是璟王府的马车,接牌子的人是……三公子的夫人。”

      他抬眼看向那位朗月青竹一般的璟王府三公子,他与这位公子并不算熟悉,两人之间的交情全凭中间的蒋肃维持着。
      想来这位公子也无意与他相交,毕竟这般的天潢贵胄怎会诚心和一个商贾相交呢。更何况是上阳城四公子中最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

      齐静竹正意兴阑珊地望着被灌木挤压的花卉,他今夜应蒋肃的约是因为不想回府,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梁曦和。
      这几日的不闻不问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他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懊悔之中,他自责于自己的善变,也后悔当初对梁曦和做出那等有违礼法的事,让他们之间尚未凝实的情愫仓促地变成了婚姻。

      他尚未熟悉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便成了他的夫君。

      他心里的曦和是璀璨明媚的阳光,而不是高高在上会将人灼伤的烈日。
      可刺眼的烈日才会有璀璨的阳光,他只能接受那无害的阳光,却无法接受烈日灼眼的痛楚,他于心有愧。

      “三公子,在下有一事想要同你商议。”
      司梦生开口说道。

      齐静竹这才回神,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回答:“何事?”

      “今日上午,我苑里小厮递了一块牌子给贵府的三少夫人,如今那个位置上却坐着几个来闹事的江湖人。”
      他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轻声问道:“那些江湖人说是收了银子替人寻仇的,实在来者不善。可否请三公子跟三少夫人说一声,若是有仇怨,莫要搅了息娘子的好事,还请令择宝地斗法。”

      齐静竹皱着眉,突然自嘲一笑,说道:“我夫人做事任性惯了,今夜给司少爷添麻烦了,若此事确实与他有关,我改日定备重礼登门致歉。我去大厅看看,失陪了。”

      他说完没有等司梦生回复便离席,心中那股无力感又冒出了头,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他听见曦和的名字就会下意识的紧张,担心他又闯祸,偏偏每一次都是真的,他果真闯了祸。

      真是可笑,刚才听见他雇佣江湖人寻仇时,他想的竟然是还好他没有自己出现在揽绣苑。

      齐静竹站在隐蔽的位置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散落的长发和挺拔的身形,他的目光一阵打量,最后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咬着牙关往回走,路上遇见了正好过来的司梦生和蒋肃一行人。

      “那江湖人果真带着兵刃来势汹汹,不过……我夫人虽任性了些,却也不是个蠢笨的,他虽然雇佣江湖人寻仇,却并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若去交涉怕也无济于事。即便我现在立刻回府,也不见得就会安然无事……”
      他说着朝司梦生拱手,真挚地说:“我先去问询一二,若是他们不肯离开,便报官吧。”

      他说完又走了,只是那背影看起来略显慌乱。

      司梦生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没想到三公子是个这般……有礼的人,对着我等商贾都能低头致歉,之前是我误会了。”

      蒋肃诧异地望着他,嘴上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多年好友:
      “司少爷别说笑了,齐绿卿这小子生得一副翩翩公子与世无争的模样,实则最是桀骜自满,让他服软低头,简直是痴人说梦。今日之事,不过是代妻受过罢了。”

      这边齐静竹再次回到大厅,却已经没了那两人的踪影,他问了小厮,才知道那两人前脚刚走出揽绣苑,想必还没走远。
      齐静竹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大厅,然后掏出一块银子塞在小厮手里,让他给司梦生托话,就说他先回去了,而后才匆忙离开了揽绣苑。

      梁曦和和同伴追了许久都没追上,他扶着墙壁喘气,那同伴站在他旁边仔细听了一阵,轻声说道:“公子,人已经离开了。”

      梁曦和便瞬间便止住了剧烈的喘息,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那人逃走的方向笑了笑,他就说,那人肯定在揽绣苑里。
      若非如此,怎会铤而走险派出替身来引他们离开,还一下子引开了他们三人,只剩下那病痨鬼一般的瘦高个儿。

      他们自以为自己设的局成功了,殊不知从一开始,梁曦和就没打算将他抓住,他想要的,只是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之后环环相扣的局少不了这个人,他今夜若是把人抓了,之后的棋可就不好下了。

      “公子,要不要去看看那女子。”
      男人说的是那个小寡妇,自从将人带进城之后,梁曦和就派人盯着她,直到今日,小寡妇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监视之中。

      梁曦和摆手,他现在不想打草惊蛇,“她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她一直在找女儿,只是一直没找到。”

      “嗯,盯紧点。”说着他又想起了那女人哭着说要进城找女儿的模样,终归是于心不忍:“派人看看,她女儿在哪里。”

      “是。”

      齐静竹快马加鞭回到府上,翻身下马就直奔光镜院,院里挂着两只灯笼,微弱的黄色烛光照亮了檐下方寸的地界,他站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面色凝重地推开了房门。

      一直没睡着的问酒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人影慢慢走到了床前,然后坐在不远处的榻上哑着嗓子问:“夫人去哪儿了?”

      是三公子!
      问酒不敢出声,只是轻轻翻了个身假装自己睡着了,然后便牢牢盯着窗帘看,生怕三公子走近,只要他掀开帘子,自己就藏不住了。

      “啪!”
      这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齐静竹厉声问道:“我问你夫人去哪儿了!”

      “揽、揽绣苑……”

      齐静竹急促地呼吸着,愤怒地说着:“好啊,好啊,你不拦着他也就罢了,还帮他打掩护!”
      他说着像是气急了,将手中的茶杯摔倒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他这才冷静下来,再一次发问:“夫人去哪儿了。”

      “揽绣……”

      “重说,夫人今夜去哪儿了?”

      “揽……”

      “重说。”

      问酒咬着唇,大着胆子说:“夫人今夜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下了,哪儿都没去。”

      “嗯,你起来去值夜吧。”
      齐静竹说罢摸黑走到窗边,将窗上的阀打开露出了一条缝隙,像是生怕那晚归的人找不到回屋的路。

      问酒如释重负地从床上离开,回到自己值夜的床上安安心心地躺着,只不过她还是不敢睡,一直望着那个站在窗边的背影。

      “盯着我作甚?怕我做贼偷你家主子的珠宝首饰?”

      问酒没敢回话,缩了缩脑袋闭上了眼睛。

      齐静竹站在窗边守了一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帮梁曦和遮掩,还是想要抓他个现形,反正梁曦和一夜未归,他的心也高高悬起,没能落下。
      天微亮时,齐静竹便换了身衣裳准备去学宫,离开前他再一次问问酒,“夫人昨夜去哪儿了?”

      “夫人就在屋里,哪儿都没去。”

      齐静竹“嗯”了一声,给了她一锭银子。
      他好像发现了夫人的秘密,只是这一回,竟比新婚时还要痛苦万分。他看到了梁曦和藏着身后的影子,却开始好奇更多,也终究是舍不得拆穿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23 21:46:53~2023-09-24 20: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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