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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凶案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她是十三小姐的乳母,自打十三小姐生下来便是在她怀里长大的。

      十三小姐的生母是小世家林家的女儿,林家和沈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那点血缘早就过了三四代,沈家也没记在心上,两家的情谊全靠林家家主逢年过节送来节礼,还时时带着稀奇玩意儿上门拜访来维系。
      林家家主为人圆滑,为沈家鞍前马后多年,最后成功将自己的嫡女送到了沈家做妾,也就是十三小姐的生母。

      只可惜嫡小姐体弱多病又性格软弱,在十三小姐尚年幼时便失足摔死了,十三小姐也因此受了惊吓,缠绵病榻。

      林嬷嬷面色苍白,双眼红肿如核桃一般,想来是哭过好几场了。
      她是林家的家生子,孤身至今也没个亲近的人,唯有十三小姐这个从小奶大的孩子和她亲近些。

      对于齐静竹的发问,她面带痛苦地回忆道:
      “案发前一晚,十三小姐突然一反常态地缠着我说了许久的话,她往常辰时末便要睡了,那晚却一直和我说话说到巳时末。她说她想跟我上山挖笋子,想跟我一起去庄子上看小鸡小鹅,想吃我做的梅花糕……第二日天还没亮,我便去集市上买了一篮子小鸡小鹅,想要逗她开心,哪曾想一进院子就看见那两个丫鬟的尸体……”

      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哽咽着说:“那夜她说想和我睡,我拒绝了……家主最不喜公子小姐们和下人太过亲厚,我怕她因为亲近我惹了家主厌烦,便将她哄睡后就离开了……”

      “你看见那两个丫鬟时,她们倒在哪里?伤口在何处?周围可有脚印?”齐静竹问道。

      林嬷嬷抹了把眼泪摇头说,“我记不大清了,我看见那两个小丫鬟死了,连忙跑进去看十三小姐,可十三小姐屋里没人,我便连忙跑去喊住在竹林后头的下人。”

      “记不清伤口便罢了,连人倒在那里也记不得?嬷嬷再好好想想,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可能是解救十三小姐的关键。”
      齐静竹循循善诱,还从屋里抬了一把椅子给林嬷嬷坐下,然后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那台阶,问道:“是左还是右?她们是倒在一起还是隔着距离,血流了多少?”

      林嬷嬷没有去看那空荡荡的台阶,她闭着眼睛仔细回想那天的细节。

      那一日对她的冲击太大了,记忆里的所有画面都像是隔着一层粗糙的铜镜,画面扭曲而模糊,连那些鲜红的血都像是褪色了一般,只剩下那一室的凌乱和空荡荡的床铺。

      她想了许久,然后走到台阶上,指着两个位置说,“一个在这儿,一个在哪儿,都是趴着的,看不清脸,我也没细看她们是谁,还是后头收敛尸骨的时候我才知道被杀害的是春红和绿柳。”

      齐静竹在台阶上转了一圈,又进屋从屋内走出来,用脚步丈量了一下两具尸体与门槛的距离。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笑着问道:“这位置林嬷嬷可确定?”

      林嬷嬷点头,她指着台阶左边的小花坛说:“死在左边的那个丫鬟俯趴在这个位置,头却从廊上垂到花坛上,脖子上有一道伤口,皮肉外翻着像是咧开的嘴,往下滴的血染红了花坛里的‘白花红蕊’,瘆人得很,右边的那个就倒在抄手游廊上,后心那还插着一柄长长的匕首。”

      “血呢?哪些地方有血?”

      “最多的就是抄手游廊和台阶,大片大片的,花坛里只有一点,将将染红了几朵花。”

      “可看见了血手印?”

      林嬷嬷摇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没有的,左边那个丫鬟的手我没看见,但是右边那个手上是干净的,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我没看清。”

      “十三小姐房间内的窗子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窗纸可有破损?”

      “是关着的,窗纸倒是破了一块儿,床铺也是整齐的。”

      “十三小姐的鞋呢?她的鞋还在吗?”

      林嬷嬷摇头,还喃喃道:“她那日穿得是她最喜欢的青色缎面鞋,绣了一圈的‘白花红蕊’。她之前去溪边玩耍让鞋底沾了好些泥,还勾坏了一朵花,生了一天的闷气,后来我帮她把花补好她才开心的……”

      齐静竹点头,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依旧是毫无所获,距离十三小姐失踪已经三天了,廷尉府来过,沈府的主子丫鬟来过,就连做法的道士也来过,就算留有证据,也怕是被清理了。
      他查看的时候王侍郎一直在外面和林嬷嬷交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问题,从十三小姐平时是否有仇家,到最后竟然还问十三小姐是否有心悦的公子,齐静竹连忙出去制止他,然后带着他离开了沈府。

      王侍郎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堆有用的和没用的信息,他看着天色尚早,疑惑齐静竹为何要这么早就离开。

      “三公子,我们为何不继续查?”王侍郎问道。

      齐静竹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折扇在他手中来回翻转,最后在王侍郎问话时停了下来,“以王侍郎所见,此案该如何查?”

      “查看案发现场,寻找目击证人,收集目击证人的供词,排查嫌疑人。”

      他先前只是个县城里的文书,他们那个县城虽偏远却富裕,城中井然有序,除了主事的县令外还有几个小世家,官衙和世家两不相犯,只管自己门前那一亩三分地。
      他们县令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贪不色称得上一句清廉,可偏偏不敢担事,平日里就审些小偷小摸,鸡零狗碎的案子,一旦出了人命官司便亲自去上司那请人来审。

      他在位将近二十年,帮至少四位上司积攒了功绩送他们升官,所以虽然烦人了些,倒是也有上司愿意为他分忧。

      王侍郎这点断案的流程还是进了廷尉府现学的,他那榆木脑袋只知道按部就班地做事,丝毫不懂变通。

      齐静竹也不气恼,耐心地和他说:“案发现场和目击证人都已经看过了,尸体早已下葬,其余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那三公子可看出什么了?”

      “这是一桩悬案。”

      “何出此言?”

      齐静竹笑着问他,“我们在那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王侍郎可看见丝毫血迹?”

      “不曾。”

      “凶徒杀人后将凶器留在了丫鬟身上,然后带着十三小姐离开,按照沈府下人所说的惨象,他身上不可能没有血迹,既然有血迹,他是如何离开的,为何院子里没有他逃离时留下的血迹和痕迹。”
      “还有那花坛也稀奇得很,只是花上有些血迹,泥土却不曾沾染。所有难以清理的地方,都不曾留有血迹。”

      王侍郎一边点头一边记录,可是记到最后也不曾明白这些疑点代表着什么。

      齐静竹还有一事没说,那就是两个丫鬟遇害的位置不对。

      凶徒从右侧的睡房追出来,追出来后两个丫鬟应该是一左一右地往外跑,而此时左边的丫鬟离他更近,所以他抓住了左边的丫鬟,用那柄长匕首从身后杀死了她,然后转头去追另一个丫鬟。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右侧那个丫鬟遇害时应该离房门有一些距离了,因为前一个丫鬟的遇害为她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就算她没有逃跑,而是回来想救人,她也绝不该在房门口出去两步的距离被杀害。

      按照林嬷嬷所说,左侧的丫鬟倒在抄手游廊上,头悬在花坛上方,可以大致的猜测出她的位置,而后背没有伤口,代表她的致命伤可能是割喉,这个推断也合理些,毕竟从后方袭击,割喉是最顺手的方式。
      只有头悬在花坛上方,便大致估算一下女子的身高,她的脚一定是贴着门槛或是距离门槛一掌的距离,她是杀害后才被凶徒扔下的。

      巧合的是,右侧那个丫鬟遇害的位置离门槛只有两步。

      这个丫鬟是身后有伤口,甚至后心还插了匕首,这些伤大概率不是奔跑时被刺的,因为奔跑时握着匕首的姿势不便于用力,伤口会深浅不一,而且那段距离也不像是追逐过的。
      最大的可能是那丫鬟被凶徒扑倒了,然后在她背上留下许多伤口,最后还将凶器留在了案发现场。

      受害者的距离是疑点,血迹的分布是疑点,干净的院落是疑点,还有院子里的味道也是疑点。

      院中摆着好些做法事的东西,炉中的香灰都堆了起来,想必是烧了许多香和符纸,可是院子里除了那花的味道,没有半分燃香的气味。

      他还记得梁曦和撞邪那次,只做了一场法事,那燃香的味道就留了好些天。

      齐静竹怀疑,那两个丫鬟或许不是死在屋门口的,那里并不是案发现场,她们的尸体是被人刻意放在那儿的。
      而那些没有胡乱飞溅的血迹,或许就是证据,那也许并不是真的血迹。

      为了佐证自己的推测,他要找到沾染了血迹的物件。

      最可能有这件证物的,便是第一个出现的林嬷嬷,她的鞋袜和裙摆都有可能沾染血迹,毕竟她忧心十三小姐的安危,顾不得避开血迹,而且她这几日悲痛欲绝,应该无心清洗衣服和鞋袜。

      两人分别时,王侍郎叫住了齐静竹,他踌躇着翻开自己的本子,声若细蚊地说:“三公子,那林嬷嬷会不会是杀人凶手?”

      “王侍郎为何如此猜测?”

      王侍郎看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开口责怪他胡言乱语,胆子便大了几分,有理有据地说道:“那十三小姐平日里甚少出门,对待府里的丫鬟也十分和善,我来之前看过廷尉府的供词,每个丫鬟提到十三小姐都是夸赞。她从未与人结仇,倒是偶尔会和林嬷嬷发生争吵,上一次争吵便是因为那双绣鞋,她溜去溪边玩耍脏了鞋,为了不被家主发现便躲起来清洗,却被林嬷嬷撞见,训斥了她一通。”

      “而且林嬷嬷力气很大,府里的人都知道。”

      齐静竹摇头,“不会是她,她只是沈府的一个下人,没有藏人的地方,而且那柄匕首,并非寻常人可以拿到的。”

      王侍郎闻言点头,虽然被反驳了但是也虚心接受,“那我去查查那柄匕首。”

      “匕首并不重要。”
      齐静竹看他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便说道:“王侍郎可知春红和绿柳最后一次现身人前是什么时候?”

      王侍郎在他的本子上翻了半天,说道:“案发当天寅时三刻,春红曾回到住处拿了驱蚊的香囊,还吵醒了同屋的几个丫鬟,落了一阵埋怨。”

      林嬷嬷出现是寅时末,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
      寅时末已经血流了一地,人也被劫走了,随后就是全府戒严,大肆搜查。

      半个时辰的时间杀人并且带着一个人成功逃逸,可能吗?

      这个案子的重点一直在十三小姐失踪上面,凶徒杀人逃逸倒是很少被人提及,齐静竹想去廷尉府查阅仵作的验尸结果,哪曾想根本就没有验尸结果,那两具丫鬟的尸体没有验过。
      而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据说是派人扶棺回乡安葬了。

      沈府的举动让齐静竹不得不怀疑,死的人根本不是那两个丫鬟。
      案发现场不是案发现场,被害人也不是被害人,真是棘手。

      或许,明日要去拜访一下沈家主了。
      对了,拜访不得,如今上阳城封城了。

      真巧。

      临睡前齐静竹总觉得忘了什么,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到,便也不执着了,熄灭睡觉。

      而被他忘了的人正在城外大发雷霆,原因是流民和士兵起了冲突。这一次并非小打小闹,不管是士兵还是流民都动了刀,伤患无数。

      梁曦和被戎晴叫醒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他听见了戎晴的声音便下意识地穿衣起床,而后接过她递来的布巾擦了脸,彻底清醒后就带着一身火气往外走,也是气急了,那使得趁手的马鞭都忘了拿。

      外头点着零星几个火把,局势已经稳住了,一群流民和动手的士兵被瑞王和云徊雁带人控制着,身上挂彩的人不少,即使被压着也要怒视对方。
      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愚蠢惹怒了何等的凶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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