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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一群人在天光微亮之际回到营地,粥棚里传来了渺渺热气,宁静祥和的流民营地让他们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
      营地外的士兵上前询问,骆衡强撑着精神将人打发了,顺带着问了一句端王他们的下落,可那士兵却说端王他们还没有回来。

      骆衡心中一紧,困倦的身体瞬间挺直,无法言述的恐惧将他笼罩,仿佛那悬在脖子上的刀从未远离。
      他和人群中的少年极快地交换了眼神,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着流民继续走进营地里休息,只是面色冷凝。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回来的流民都各自回到了帐篷里休息,邋遢些的倒地就睡,那爱干净的也就随意用沾了水的布巾擦两下便了事了。
      疲惫裹挟着他们的神经,让一群人很快陷入了深眠。

      侓勒却没睡,他叮嘱敖守着平吉,然后一个人往远处的村子赶去。

      他们现在无法进城,找不到大夫和伤药,只能寄希望于村里的郎中和那些以采药糊口的人家。

      男人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骆衡从帐篷里钻出来,他和身旁的少年对视一阵,便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这名少年便是那日在山洞中掌掴那哭哭啼啼的小公子的人,他是云家最小的公子,此番是随着二公子云徊雁出来办事的,因着少年心性,便同意了骆衡的邀请一同上山狩猎,哪曾想会经历这种波折。

      骆衡穿着一身华贵的藏青长袍,金冠玉带,脚踏黑履翻身上马,他带着护卫往上阳城的方向赶去,不出一个时辰,在山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变成密信出现在四大世家的桌案上。
      骆家虽不是四大世家,也不受其庇护,但世家之间根系盘踞复杂,多少带点亲缘关系,不到必要时候不会一刀两断。

      国君心思深沉又雷厉风行,能称得上一句心腹大臣的就一个曲相,那更是个妖孽般的人物,所以骆家也不知道自己的荣耀能维持多久,毕竟没有一个家族、一个人能说自己干干净净,经得住国君无孔不入地探查。

      身居高位,也岌岌可危。

      越是这种处境,和世家的联系越不能断。
      若是真有一日骆家气数将尽,还能断尾求生,在四大世家的庇护下当个老实本分的寻常人家苟延残喘。

      少年锦衣华服,月牙白的锦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仍然昏暗的天光下,袍子上精细的绣纹静静蛰伏,等待着阳光出来时大展拳脚。
      他的黑履上绣着一连串的月白色鱼儿,鱼儿栩栩如生,精巧灵动,让冷淡的少年变得鲜活。

      “兄长,我有事与你商议。”少年朝着粥棚里的青年行了个礼,然后就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着。
      他生来便是云府矜贵的小公子,锦衣玉食供养他长大,所求所想唾手可得,活至十六年,他从未主动要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美玉良驹,爹娘早在他年幼时就为他备好了,前程婚姻,也是一片坦途。
      珊瑚玛瑙的摆件是他抱在怀里的玩具,金银玉器是库中的死物,他什么都有,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该要些什么。

      大哥要自由,所以他收拾行囊,在今年之初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上阳城,他的出走或许是对自由的追寻,又或许,只是不敢面对责任的懦弱。

      二哥要婚姻,他爱慕诃宜公主多年,不顾爹娘劝解非要与她成婚,为了诃宜公主,他甘愿俯首,让齐氏一族的链子套在他的颈上,沦为他们的鹰犬。

      三哥好酒,不任教时便是醉生梦死的活着,所有愁绪怅然都是一醉方休,他的放纵是潇洒还是逃避?

      四哥自省自律,他是云氏最出色的子嗣,也是心照不宣的下一位家主。他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没有自己的喜恶,忧云氏之忧,想云氏之想,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继承家主之位。

      五哥呢?
      五哥放浪形骸,男女不忌,上阳城里处处留情,与他有过风流韵事的男女不计其数,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日枕的是谁家榻,嘴上喊的又是哪个人。

      每个兄长都活出了不同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活成什么样了。

      云徊雁跟弟弟走到了营地的角落里,听他说起了山中的事。
      外出狩猎的人几日不归是寻常事,更何况还有端王带队进山,所以一直没人怀疑什么,直到今日,云徊雁才知道那山中竟出了这么多的事。

      “骆衡说那群流民不可信,需严加看管,不可疏于防范。还有那群神秘的黑袍人,骆衡断定其中有齐国人,说不定就藏在上阳城中。”

      云徊雁点头,又问道:“那你呢,你如何看?”

      “早有蓄谋,所图甚远。”
      少年将手中的绿叶扔进风里,无甚表情的一张脸望着远处的河流说道:“骆衡对我并非知无不言,他定是藏着些秘密没说。至于那群流民……”他沉默了很久,才幽幽说道:“兄长,被剑刺伤依旧默不作声的,会是寻常人吗?”

      “这群人本事过人,却在流民营地逗留这么久,定是有所图谋,我猜测,他们或许想进城。”

      “进城……”云徊雁默念这两字,而后说道:“或是为安稳,或是为寻人,总之,来者不善。”

      少年点头,继续说道:“再有十日,便是兄长与公主大婚,届时上阳城喜气洋洋,多多少少会乱些,最适合浑水摸鱼。”

      “那群黑袍人?”

      “要么藏在附近的村子中,要么就是城中的人。可上阳城自上月便开始戒备,城门管理严格,进出皆难,除非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否则不可能那么及时。”
      他说着指了一个方向,是那座困住他们的山。
      “兄长,那座山下有几个村子,一定藏了人。若是没有,便是最坏的结果,他们就是流民。”

      “一伙不知来历,无迹可寻,如鬼魅一般藏起来的流民。”

      云徊雁却摇头,“一百多人藏起来动静不小,吃食饮水也极为困难,暴露的风险太大,应该不会。”

      少年点头,侧着头说了一声,“不过还是要查一查的,别忙活一场,那群人就藏在营地里,那……”

      “二公子!二公子!”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那边出事了,有三个不知来历的人死在一个女子的门口,一个流民说,他昨晚看见了那伙恶徒的样子,其中一人后腰上长着一片黑色胎记,如佛手般。”

      云徊雁双眼瞪大,双手下意识握成拳,急切地说:“可有被旁人听见?”

      小厮摇头,“瑞王爷将人带到自己帐中审问,青三哥去送茶的时候听见的,立马让我来寻二公子。”

      云徊雁抬脚欲走,少年不懂他的急切,连忙说道:“兄长,可借此事之风,来寻藏在营地中的人,只要每人都脱……”

      “青庄。”
      云徊雁叫了他的名字,少年渐渐没了声音,小声问,“怎么了兄长?”

      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万万不可被第二人知晓。”
      小厮说的话如阴云盘踞在他的头顶,不知何时会降下雷霆闪电。

      “嗯……明白了。”

      另一边的帐篷里,小寡妇坐着一边裹着厚实的棉袄,正中间摆着三具极不雅观的尸体,士兵用破布盖住他们的身体,瑞王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小寡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小脸瘦得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微微凸出的颧骨,一双还算干净的小手抱着一个跟他脸差不多大的白面馒头,热热的馒头烫红了他的手,可他却不愿松开。

      就是这个孩子,在士兵抬着尸体进帐篷的时候跟进来,怯生生地跪在地上说自己看见了,但是要用一个馒头来换。

      “那块胎记有多大?”瑞王问。

      小孩儿抿着嘴想了想说,“像破庙里的佛手。”他说着将右手张开,用掌心对着瑞王,“就是这样,跟佛手一样大。”

      “他们有几个人?”

      小孩儿摇头,“我没看清。打雷了,还有闪电,我只看见那个人腰上的‘佛手’……他、他很白,走路是这样的。”
      他一颠一跛地在帐篷里走着,极力想要复刻自己昨晚看到的一切,他需要这个馒头。

      “你的亲人呢?”

      “我爹跟人上山打猎,死了。我没亲人了,隔壁帐篷的李嫂嫂是我的同乡,我在她爹办得学堂里上过学,她认识我。”
      小孩儿也知道,营地里最近查的很严,来历不明的人都会被赶走。

      瑞王点头,又看向小寡妇,“你呢?你记得‘佛手’吗?”

      小寡妇微微摇头,“太黑了……我在夜里难以视物,只是有一人,被我用镰刀划了一道,只是不知划在哪儿了。”

      瑞王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他的小厮跑进来急匆匆地说:“王爷,云二公子来了……”

      “来就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还、还有,三少夫人也来了!快到门口了!”

      瑞王连忙伸手让他去将那三具尸体拖到一边去盖好,一点也不许露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静竹呢?没拦着吗?”

      “三公子回城了,听丫鬟说是学宫有事将他召回去了。三公子刚走,三少夫人就非要来看看。”小厮一边搬运尸体,一边仓促回话。

      小孩儿碍手碍脚地站在一边,愣了片刻便将馒头咬在嘴里,然后伸手去帮忙拖拽。小厮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他放到一边儿,“娃娃别乱动,小心冲撞了你。”

      梁曦和进门的时候那三具尸体堆在一边,小厮累得气喘吁吁。
      他瞥了一眼尸体,理了理袖子说道:“听说王爷在断案,可否让民女旁听?”他看向那低着头的小寡妇,凌厉地说道:“竟敢跑到营地中为祸,还躲过了那么多士兵,莫非真的是妖魔作乱?”

      “民女只是不知,他们夜袭营地,所为究竟是谁。是这孤苦无依的流民女子,还是……”他的话没有说透,却让瑞王心头大震。
      确实,他们一群人深夜前来,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貌美的流民吗?会不会,他们是冲着别人来的,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小寡妇的帐篷里。

      “你且细说,他们可曾说过什么?”

      小寡妇抿着唇,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道:“‘真不错,果然够泼辣。那小子说的没错,确实比别的娼妇有劲儿。’”
      她说完也意识到了什么,没忍住悄悄看了那女子一眼。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华贵长袍,黑袍上绣着几条鲜红的小蛇,小蛇的眼睛是红色的宝石,在避着阳光的帐篷里依旧熠熠生辉。

      他的姿态嚣张跋扈,脸上的表情十分狠戾,整个人像是一柄浸着血的黑色刀刃。
      那细细的眉尾扬起,像是即将出鞘的刀锋。

      这位夫人,好像格外喜欢蛇。他的许多衣裳上都绣了蛇,光是黑色的外袍就有三件,或是蟒蛇,或是交缠在一起露出毒牙的黑蛇和白蛇,还有就是这间,鲜红的小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红宝石做的眼睛像是在看着你。

      “这营地里最泼辣的女子,或许是我。”
      他含笑的声音响起,走到那三具尸体旁边轻轻踢开他们身上的破布,露出了健壮的上半身,身上有零星的伤痕,伤痕新新旧旧相互叠加,不尽相同。

      梁曦和将脚踩在一具尸体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刀痕,是致命伤。
      他用力地碾着,直到那伤口变得血肉模糊,流不出血的伤口沾着昨夜的血迹,被雨水冲淡后糊在伤口上,像是放置已久的白肉,留着浅色的血水,散发着腥味。

      “畜生。”
      他说罢在帐篷里找了张椅子坐下,竟然真的打算看瑞王断案。

      而此时,一直被拦在门外的云徊雁也进来了,他对着瑞王行礼,语气恭敬地说:“王爷。”

      瑞王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碍于梁曦和在场便一直没开口,便指了个位置让他坐下,然后又差人去找别的证人。
      小男孩儿能看见,那其他人也有可能看见,一定会找到线索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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