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物语》猹拉图斯特拉

15、玉佛（二）

　　第二天(3月19)
　　我和应兰阳再次来到王应叔家里，本来以为王应叔会在其他地方过夜，没想到他依旧留在601。
　　我和应兰阳询问王应叔和季留芳是否给过婷婷什么礼物，会让婷婷随身携带，又问婷婷有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捡到了有趣的东西，或者朋友给了礼物，一般这个年纪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捡路边的石头，而且得到有趣的东西往往会第一时间和爸妈分享。
　　季留芳摇摇头，含含糊糊地说自己那些日子很忙，又心烦，每次婷婷想和她说话都被她打断。
　　王应叔更不用说了，关于婷婷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第三天（3月20）
　　王应叔和季留芳早早就等着我们了，相比王应叔的殷切，季留芳要冷淡许多，她一直觉得留在屋子里的是女儿的鬼魂，不太喜欢我们，我无意告诉她关于感染物质的事情，或许她也不在乎这些。
　　今天依旧没什么进展，感染物在吸引到降临世界的时候，因为自身蕴含的感染物质太浓厚，会消失在现实世界中，像融化一样，如果单凭描述者的记忆很可能出现差错。
　　我告诉应兰阳我想尝试着搜索婷婷的房间。

　　第四天（3月21日）
　　我取出编号为3的镜子握在手心里，朝着婷婷的房间走去。
　　我将镜子对准室内，降临世界的场景一一在镜子中浮现，墙壁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洇，空气中漂浮着游丝般的灰尘，交织的阴云压在窗檐，镜子里浮现的画面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我将镜子照向儿童床，色彩鲜明的儿童床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被子好像揉烂的腌菜满是湿气倒在床铺上，十分肮脏，镜子越来越烫，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连忙对准窗户——
　　我看到了婷婷，穿着毛衣的小女孩坐在窗沿上，两条腿耷拉在窗外，嘴里哼唱着什么。
　　“我亲爱的宝贝/星星照满空/我亲爱的宝贝/快点入眠吧/梦里有太阳与花香/还有手牵手我们的一家”

　　镜子烫的几乎握不住。
　　我急忙退了出来，虽然看到了降临世界的场景，但是对于寻找感染物一无所获。
　　出了婷婷的房间，我告诉应兰阳还没找到东西，下次必须在里面呆的长一些。

　　第五天（3月22）
　　我在爬楼梯的时候，觉得违和感越来越重。
　　我询问应兰阳有没有察觉不对劲，应兰阳对这趟任务的情绪不高，他说那里不对？那里都很对，那对夫妻还等着卖房子呢。
　　不不不。
　　我想到了。
　　前几天来到时候，季留芳说王应叔一直在第三者那里住，只有婷婷葬礼的时候才回来看了一趟但又离开了。但是我们在的这几天，王应叔却一直比我们早到——这说明他一直留在房子里。
　　应兰阳问那里不对。
　　我问他有没有601的房间分布，这件屋子有两个卧室，一个夫妻住的主卧，另一个是婷婷的卧室，如果王应叔要留下的话，他住哪里呢。
　　应兰阳说书房、客厅，哪不可以？
　　我问他你觉得王应叔是这种委屈自己的人吗？季留芳不可能让他住卧室，他宁愿去酒店也不会在沙发上窝着。
　　那么……本不该留下的王应叔留下了。
　　我和应兰阳对视，都觉得事情不太对。

　　再次敲开601的门，王应叔眼球布满血丝，头发也乱成鸟窝，他说昨天晚上童谣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越说他的语气越微弱，精神头有些不对劲。
　　季留芳也很疲惫，但她带着一股异样的兴奋，她癫狂的笑着说又听到了婷婷的声音，还说——婷婷还记得妈妈给唱的童谣呢，她语气甜蜜的令人发慌，我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说今天继续，王应叔要让我们进来，季留芳却把我们拦在门口说不欢迎我们，她要和婷婷在一起。
　　季留芳疯了。
　　我和应兰阳以及王应叔把她绑在椅子上，季留芳疯狂挣扎手腕被勒出红印。
　　在是否把季留芳和王应叔转移这件事上，我和应兰阳出现了分歧，我觉得他们两人的状况不太对必须要马上离开，但是应兰阳却说如果这一举动激怒了降临世界里的意识，导致任务失败造成的危害更大。
　　我没有听下去，抱着季留芳出了601，离开前季留芳的指甲恨恨抓在门框上，掰断了小指甲盖，血流了下来。
　　我转头招呼让王应叔和我一起离开，他迟钝的应了一声，但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说不行。
　　应兰阳一个手刀，打昏了他。

　　处理好这对夫妻，我再次踏入601，刚一进大门，手里的镜子便开始发烫，我知道这是降临世界开始蔓延了。
　　时间急迫，我开始搜查所有可能是感染物的东西，一旦找到了加以封印，便可以断掉和降临世界的联系。
　　我失败了。

　　江安安的心跟着一提，连忙翻到下一页继续看下去。

　　现在是3月25日，我昏迷了三天左右，刚刚醒来。
　　降临物是玉佛。
　　婷婷的遗物，被她母亲收在盒子里。

　　让我描述一下我在降临世界的遭遇。
　　进入601不久，我的视野开始变得昏沉阴暗，空气里开始飘动游丝般地灰尘，我知道我进入了降临世界，还不知道降临物是什么，不知道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不知道我能不活下去。
　　客厅里渐渐堆积灰尘，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摧毁这一切，把所有美好干净的全部剥夺，降临世界糟糕的空气啊。
　　我注意到放在门与客厅间隔的水缸附近有一串小脚印，应该是婷婷留下的。
　　我顺着新鲜的脚印，都在婷婷的门前，她就在里面。
　　推开门，镜子里曾见过的场景浮现，婷婷坐在窗沿上，两条腿耷拉在外面。
　　她的面貌完好如初，没有坠楼而死的惨状，脸蛋圆圆的，很可爱。

　　我尝试和她沟通，婷婷还是七八岁的样子，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已死的事实，她问我为什么爸爸妈妈很久不会家，她很想他们，又跳下窗沿拿起放在桌上的相框给我看全家福，一对夫妻，两人中间牵着婷婷，婷婷还把挂在胸口的玉佛拿出来。
　　她说，这是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挂在脖子上。
　　我很难过，那几天我一直询问王应叔有没有送给女儿东西，他却说不记得了。
　　但我没有说这些话，我只说玉佛很好看，我听人说过男戴观音女戴佛，是个吉祥的象征。
　　婷婷很高兴，不过又失落下去，她举着玉佛给我看，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玉佛的脸上沾了洗不去的红色斑点。

　　是血。
　　那个翠绿的笑面弥勒的双颊，溅上了婷婷死亡时两点血迹，像小孩子的红晕。
　　婷婷问我，如果爸爸看到玉佛脏了，会责怪她吗？

　　我说，不会的。
　　爸爸妈妈很爱你，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情怪你呢。
　　婷婷问，为什么爸爸妈妈常常不在家，她很害怕。她叹了一口气，有些羞涩的说，快过年了，婷婷的窗口会放很多好看的烟花，她想和妈妈一起看。

　　多伤感啊。
　　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我扶住婷婷的肩头，问她，婷婷懂事了，是大人了对吗？
　　婷婷用力的点头。
　　我说，那么婷婷希望爸爸妈妈幸福生活吗？
　　她说，当然，婷婷最爱爸爸妈妈了。

　　那么，婷婷放手，让爸爸妈妈在现实世界好好的生活，可以吗？
　　婷婷愣住了，她的眼眶里涌出泪花，喏喏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说，婷婷好想爸爸妈妈啊。

　　江安安继续向后翻，她脑子里浮现一个朦胧的念头，假如可以和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生活，有何不可呢。

　　可是，婷婷已经离开了。
　　婷婷的世界已经和他们彻底分开，与其眷念生者，不如及早归去……不要成为降临世界里的怪物。
　　我说着画了一条短线，这是婷婷的人生，它已经停止了。
　　又画了两条长线，这是爸爸妈妈的人生，它们还在无限延伸，会不断地不断地向前，婷婷希望他们断掉吗？

　　况且，我有句心里话压下没说，何必眷念这样的父母，还连累自己永困降临世界呢。

　　这个降临世界的构造者是婷婷，她放下了执念，降临世界开始消失。
　　当我神思恍惚，将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婷婷重新坐回窗沿，晃动小腿，唱着第一次见到时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