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了无痕》霜叶红似二月花

1、第 1 章

　　“姑娘，姑娘！”翠墨边喊边跑来，窗边的赫舍里听见，微微皱皱眉头，一双妙目向门口望去，看着气喘吁吁的翠墨微微斥道：“怎么？敢是后面有个鬼？”站起来便往门口去，却见扶着门框半天回口气的翠墨一下子扑过来跪在赫舍里面前，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姑娘，姑娘，圣旨到了，姑娘，您要当咱们大清国的主子娘娘拉”赫舍里身子一震，后退一步，心中念叨“终是到了”当即不由得身子一软，坐在窗下软榻上，眼里浮现出星星泪光。

　　思绪飘到一个月前。

　　那日春光明媚，柳叶浅碧，丝若垂金，自己看春色正好，便带着翠墨在园子里摘些嫩条，编花篮子玩，突然的满园子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都在急匆匆走，自己心下好生奇怪，暗道，到底为何，怎的园中登时大乱。

　　正说着，这边急匆匆跑来自己的奶麽麽，一把拉过赫舍里：姑娘，姑娘快随我来，可了不得了，太皇太后娘娘来啦。

　　赫舍里一惊，忙道：走到哪里了？

　　麽麽道：到了大门外府里才知道，这会子怕都走到内院啦，老太太，太太，姨奶奶们都在那里候着呢，老爷吩咐叫姑娘们都来问安。

　　赫舍里听到，忙扶着翠墨的手，急急得向内厅走去，过了垂花门，穿过游廊，就到了前面的正房大院。台矶之上，立着几个执事太监，院子里静悄悄的站着各房姨娘们，众姊妹们，赫舍里方进院子，几个姊妹忙一面迎上来，一面悄悄说道：刚才还念着大姐姐还没来，可巧就来了。

　　赫舍里正欲说话，就见一个管事的太监打起了帘栊，一面听得有人回话；“姑娘们到齐了”。

　　赫舍里只得凝神静气，与众姊妹们一并进房。只见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位中年贵妇，宫装打扮，一双带笑含威目，便知是太皇太后了。

　　一时，众姊妹站好正欲行国礼，太皇太后笑着说，快罢了，我难得出宫来讨个轻闲，你们还要来箍着我，索尼，叫她们坐罢。

　　闻言，索尼忙站起来施礼道：臣谢太皇太后。众姊妹亦施礼谢恩，说话时摆了茶果点心上来，赫舍里偷眼瞧了瞧，只见额娘亲自端盘，老祖母颤巍巍的亲自奉茶。
　　太皇太后接过来倒是抿嘴笑道：索大人这几日身子好了些么？太医瞧了，可说是什么病，到底碍事不碍事。索尼忙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托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鸿福，老臣的病，不碍事。

　　太皇太后听罢微微点头一笑：这样就好，不碍事便好，也省得我和皇上整天价的心里不安，索大人心性高强聪明睿智，就算有个不如意的事情，必是不相干的。

　　索尼忙跪于地上，眼中含泪到：回太皇太后的话，老臣上蒙天恩，下昭祖德，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答万一，唯有兢兢业业，勤慎恭肃以侍圣恩。

　　太皇太后闻言又嘱到：话虽如此，国事为重，闲暇时亦要注意自己身子骨。

　　说话间，见一素衣麽麽，领着几个宫女托着盘子过来说道：娘娘，赐物俱齐了，请娘娘过目。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笑道：初到贵府，匆忙间也未准备什么，拿几件玩物给她们姊妹做个见面礼罢，苏茉儿，拿给她们。

　　众姊妹忙起身谢恩，太皇太后一一细看一番笑道，索尼，你真真好福气，你们家这些个姑娘个个都好，我竟不知道该夸哪个了。
　　闻此言索尼忙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太皇太后您过奖了，不过略微白净整齐些，哪里就好到哪里了。

　　太皇太后又一番仔细端详，朝着赫舍里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过来我瞧瞧。
　　索尼忙道：回太皇太后，这是奴才长子的长女，奴才的嫡亲孙女。
　　赫舍里前走一步，跪拜在太皇太后前，垂头便叩。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道：苏茉儿，快把姑娘扶起来，仔细地上凉。
　　赫舍里再次叩头谢恩，知道苏茉儿虽是奴才，却是太皇太后的近身心腹，便又对苏茉儿蹲身一福，口中道谢。
　　苏茉儿拉过赫舍里送到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只见赫舍里穿件藕合色的夹袄，月青色掐牙背心，下面系着条淡紫色洋绉裙子，头上只用根玉簪子挽了个纂儿，鹅蛋脸面，削肩蜂腰，自成一段婉转气质。便笑道，瞧这模样，这通体的气派，这行事做人，一概是齐全的，这丫头可真真的疼到我心里去了，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赫舍里红了脸，又蹲了个福才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小名芳仪，娘娘可还记得，前年合硕柔嘉公主大喜的日子里，额娘遵旨带着奴才曾进宫给娘娘请过安的，那会子娘娘见奴才年纪小好顽贪吃，特特赏了一盒子的糕饼点心呢。

　　太皇太后抚掌笑道：哎呦，我可想起来了，可比哪会子长了一大截，好孩子，亏你记得仔细，我说呢看你怎的眼熟，那些个糕饼可曾吃完了，还想吃什么给我说，我叫他们去做。

　　旁边苏茉儿笑道：主子可又糊涂了，大姑娘说的是前年的事情。

　　太皇太后大笑着道：哎呀呀，我可是真真糊涂了。便拉着赫舍里的手，问些个平日里做了些什么的话，说了一会子家常话，笑着对索尼说道：这日头这会正好，明媚却不热辣，屋子里面坐久了难免气闷，即来了，且去你那园子转转去。
　　遂扶着赫舍里的手，命她引着自己往花园子里去。
　　太皇太后扶着赫舍里的手，命她引着自己往花园子里去，后面众人皆整装跟随。一面走一面接着问，芳仪阿，平时在家可曾念过书？

　　赫舍里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小时候曾跟着祖父学了几个字，终归是跟着额娘孝敬祖父祖母，学些个姑娘家的规矩。

　　太皇太后扭头看向索尼，抿嘴笑道：索尼，瞧瞧你这丫头，我看很好，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调教孩子，好孩子，来，这个给你。太皇太后边说边从胳膊上褪下一个翠玉镯子，这是太祖皇帝赐给我的，我把它赐你啦，就当份见面礼。

　　赫舍里心中一沉，忙跪下：太皇太后，这万万使不得。

　　皇太后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我看好，就使得！拿着吧，来快起来。
　　赫舍里便望向自己的祖父索尼，见他依然恭谨的笑着，并未阻止，只得谢恩。

　　旁边的苏茉儿忙赶前一步扶起赫舍里，太皇太后将镯子戴在赫舍里的手腕上看了一看笑着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带上好看，竟比我当年带这镯子还要好。

　　赫舍里红了脸面，再次谢恩，索尼等人亦行礼谢恩。一行人徐徐走到池塘边的亭子里，太皇太后入座后望着大家笑道，这都半日了，大家伙也乏了，不用再我身边立规矩了，大家都歇着去，我和索尼说说家常。众人闻言，行礼退去。远远的在一边候着。

　　太皇太后看着众人散去，望了望园子，向索尼笑道：索尼阿，今儿天气正好，虽说这刚入春的气节，可你这园子满眼看去已然碧草青青，可真真是满园春色阿。

　　索尼陪笑道：承太皇太后缪赞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我看你这芳仪姑娘着实招人疼，行事大方，又识字明事理。索尼阿，我这老太婆想和你做门亲。

　　索尼闻言忙跪于地上，正预说话，太皇太后摆摆手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们家大丫头这孩子我看还心细些，年级和皇上也相仿，性子也和顺。皇帝一来二去也大了，身边也需要个贴己人，想来这姑娘和皇帝以后必是好的。太皇太后想了一想又道：我嫁太祖皇帝的时候也就这么大了，且皇帝也大了，大婚后亲了政，亲了政后，索大人才更要尽心竭力的辅佐皇帝才好，才不枉费了先皇的苦心阿。

　　索尼跪在地上，叩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宫中尊卑有序，老臣。。。。。。老臣。。。。。。老臣家这孩子蒲柳之姿，怕是会给主子丢了脸面。
　　太皇太后斩钉截铁道：你是首辅，必不会亏待你家姑娘。
　　索尼納头便拜：臣自当竭力，不能报答先皇万一阿。未言毕，早已泪流满面了。

　　太皇太后忙笑道：这是好事，说这些个做什么，不过给儿女定个亲，我们这做老人的享享天伦之乐，这些个虚礼就免了，起来吧。又道：我呢，本来看看你，却看上了那丫头，没想到又成了这好事，我这心里高兴。一时间，索尼叩头告了座，太皇太后和索尼笑谈不提。
　　这边苏茉儿见太皇太后和索尼长篇大论的拉着家常，索尼夫人年纪又大，仍强撑着日头下侯着。便悄悄招手叫个小太监过来，嘱咐留意着太皇太后的吩咐，自己则扶着索尼的夫人道：这日头正高的，您先进去歇歇，姑娘们身子娇弱，也进去歇歇罢，看样子还得说会呢。

　　遂扶着诰命夫人回正厅不提。赫舍里众姐妹亦随着祖母回厅中静候。

　　不多时，就有小太监跑来传太皇太后起驾回宫，众人忙赶着到了正房门口，一溜燕翅的按次列站好，一时太皇太后出来了，乌压压得跪了一院子的人。

　　太皇太后摆摆手道：索尼自己好生保养，扭头对又诰命夫人说，没事递牌子进宫来看我，说说这北京城里的新鲜事情给我和太后听，咱们也算解解闷。二人亦遵命行礼，太皇太后自乘銮回宫去了。

　　此时索尼全府上下的所有人等这才喘口气，想来太皇太后不过来了不到两个时辰，竟像来了半年似的，人人累得均人仰马翻了。

　　当晚，赫舍里按着家中惯例，和众姐妹一起去前院上房，预备伺候祖母晚饭，才走到正房大院，就看见两边的抄手游廊上满站着各房的麽麽和丫头，各个敛声屏气的垂手侍立着。

　　这时，索尼夫人身边的贵麽麽笑着迎了上来，说：大姑娘，二姑娘，众位姑娘们，今儿老太太这里大老爷，老爷，太太们在说事呢，老太太吩咐了，请各位姑娘们回吧。

　　众姐妹再问别的，贵嬷嬷一概笑而不答，只是说请姑娘们回。赫舍理大为诧异，想细问端的，又觉得不妥，方带着众姐妹慢慢的回后院了，一路上心中没来由的惶惶不定，手中抚着太皇太后赐的玉镯，心中料想此事必和自己有关，只是一时摸不透会是何事，不由得心中惴惴的，只得自己在肚中慢慢揣测。
　　回房后便将玉镯卸下，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太皇太后此举必有深意，却又想不出个所以，遂叹口气，便命翠墨单独收起来锁上了。

　　第二日一早，索府凡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乘着大轿入宫去了。此时索府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赫舍里与众姐妹皆心神不宁，只得廊下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