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灵子lingzi

2、第 2 章

　　季承希“嗯”了一句。
　　老寺人喋喋不休：“我这里有通灵玉佩和舍利子，可以保佑施主平安喜乐，一世无忧，只要一百，买一送一，便宜卖给你怎么样？小伙子，今日是我生辰，你又是第一位来的，你我有缘，一般人我不会卖的。哎，你们别走啊。”
　　小满听不下去了，扯着季承希奔到香炉处，没好气道：“你说他怎么不找我呢！偏拿软柿子捏。”
　　季承希笑了：“不买就好了嘛，有小满在谁还欺负我骗我。”
　　老寺人见二人不屑，追至门口，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喂，小伙子你印堂发青，近日祸事缠身，必有大凶之灾。”
　　因为这句话，小满最终和季承希回到了庙里。
　　老寺人还在念叨自己曾经的神机妙算以及他的舍利子多么有用，比如帮一个高管躲过了小人陷害，帮一家人躲过了火灾，帮一个妻子抓住了丈夫的小三云云。
　　长篇大论最终还是被小满打断了：“喂，和尚，你就说你这个舍利子和玉最低多少！”
　　“姑娘，省什么不能省运气。我是可以五十卖给你，但是它的效果也是折半的，你想吗？”
　　两人走在路上，季承希牵着小满的手：“其实你不用这样，你不信佛，我也不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是不信佛，但是在你身上，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一百块钱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好好地，知道吗！你一点点事也不可以有。”把舍利子放在他口袋，虔诚地给他挂上玉佩，在背后抱住他：“承希，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背后感到一股湿意，季承希反过来抱住她，心疼道：“小满，你不止还有我，还有我爸爸啊，他很喜欢你，对你也很好，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对你很好，他们都是好人。”
　　“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永远喜欢你。但是……就像那个大师说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凶灾，你也应该做好准备。”小满抱的更紧了，衣襟上的水圈越来越大，但季承希知道自己必须狠心说完： “如果我有不测，替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爸。”
　　“我答应你，你别说了行吗，我们去看日出，太阳快出来了。”
　　“好，去塔上看。”
　　“塔？”小满望见那座塔，孤零零地立在远方，东方浮起一层红云，尽管现在是黑夜，但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
　　“我们还没有在塔上看过日出，你看这四周它是最高的，在塔顶可以看到整个牛角山，那该多美。”
　　“好，去塔上看。”
　　在塔的一楼，他们看到了舍利子，放在玻璃盒中展览，不得不说，他们是失望的，那不过是个塑料的黄珠子，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看日出的热情。
　　他们很快就爬上了塔顶，坐在乌青的瓦片上，小满偎依在季承希肩上。承希摸着小满的头发，柔柔的，香香的，问道：“累不累？”
　　“不累。”
　　“小满，我也想住在寺庙，每天扫扫地，敲敲木鱼，念念经，与世无争，多平淡。”
　　“你想的话，我陪你。”
　　“但是我好怕佛祖不容我。” 毕竟我不干净。
　　“那我们每天做善事，捐款，做义工，总有弥补的一天吧！”
　　“小满，我在想，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更理智的办法。”承希满眼通红，咬紧牙关：“不然……我们也不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人人喊打，小满，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住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不想你对着别人的白眼每天去捡烂菜叶子，不想你每天去垃圾桶去找瓶子就为了十几块钱，我知道我没用，但我不想你跟我过这样的生活，还有我爸，他一定对我失望透顶，我真恨自己，我怎么不去死呢！”承希抱头痛哭，浑身发抖。
　　“承希，承希，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从来不觉得苦。真的！”小满也哭成泪人，声音极其嘶哑。
　　“你不觉得，但是我觉得。每天都做噩梦，梦到自己被血淋淋的双手掐死，醒来后担心被警察抓，被熟人认出来，每天这种暗无天日，提心吊胆的日子，要过一辈子啊！一辈子！你受得了吗？”
　　小满只是哭，她不知道，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怎么办！
　　承希突然笑了，眼泪还在脸上，温柔地抱住小满：“不过现在有出路了。”
　　塔下那个老寺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喂，刚刚有警察上山了。山上可能有歹徒。”
　　老寺人也不知道这样提醒他们，犯不犯法。
　　小满身躯一震，绝望地看着承希：“这就是你的答案。”
　　“没错，我自首了，自首还能少点罪呢。”承希温柔地笑着。
　　“承希，你觉得你被抓了，我脱得了身吗？”小满笑了。
　　“是我杀了伍攀，与你无关。”
　　“季承希，你怎么这么傻啊！大笨蛋。”小满这一刻却只恨自己，是她拖了承希下水，他原本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啊，“我们快走，快走，起来啊！”
　　“晚了，小满，你看，他们来了。”
　　数十辆警车呼啸而来，回旋灯把黑色照的沸反盈天，这一刻她只觉得闹，看向承希，他的脸上则是往日不见的心安，或许对他来说不算坏事，既然你已经决定，无论多久我会等你。
　　她安静下来，坐下来依偎着承希，远远望去，东方地平线上越来越红，一个巨大的红球露出了他的头，他拼命地摆脱周围的黑云，慢慢地，半个红球冲出了地平线，他一蹦一蹦，越跳越高，直到整个大地被染上一层金黄。
　　小满回过头来看承希，才发现他看着自己。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夏日的微风吹动他的头发，白色的T恤，像鼓起的帆酒窝里明明没有酒，她却醉了。
　　“真美。”
　　“日出吗？”
　　“承希，我记得你说过‘你笑的时候，我看不到阳光，看不到自己。’现在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
　　承希抱抱小满：“小满，再见。”
　　他们是怎样走上这条路的，明明两个人是最美好的年华，却沦落为杀人犯？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从记事起，夏小满的身边就有季承希了，他们是世交，他们的父亲立安国和季轩是同窗同读了公安大学，好巧不巧，毕业后又分配到了A城做了同事，住在一个大院里，娶妻生子，水到渠成。
　　三岁的夏小满就已经初露上房揭瓦的潜能，一个冬日的清晨，夏娟给夏小满穿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后还给夏小满外裹了一件厚厚的土红色棉袄，接着给她去倒水洗漱，爸爸还在煮粥，夏小满大摇大摆走到院子里。
　　冬日清晨，寒气逼人，院子里撒着太阳清冷的光辉。季承希也妈妈包裹的非常厚，蹲着肥猪般的大腿，在地上用馒头喂蚂蚁，旁边一只胖乎乎的母鸡正和蚂蚁抢食馒头，他一回头，看着夏小满一个圆圆肉肉的脑袋缩在鼓鼓的土红色棉袄里，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好像一头猪啊。
　　夏小满是闲不住的，只比那只母鸡高半个头，居然追着那只蹭馒头的母鸡跑，她张开手臂，就像一只笨重的小飞机。
　　“别追我家的鸡。”季承希腾地站了起来，捏着半个馒头直跺脚：“别追。”
　　夏小满只觉得好玩，不管不顾地继续追，夏娟在喊她洗脸，夏小满加快了脚步，母鸡扑腾来扑腾去，简直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季承希很生气，干喊着，站在那里像圆规一样看着她们鸡飞狗跳，直至母鸡被她逼得跳进了粪坑。然后在妈妈揪她进去之前，夏小满又张开翅膀飞进了屋内。
　　唯留季承希站着傻眼。
　　结局是夏爸爸买了只母鸡带着夏小满来道歉，不过这还没完，季妈妈把母鸡从粪坑里捞出来，鸡还是活泼乱跳的，就把它杀了做成鸡汤。
　　“就吃一口。”
　　季承希的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他知道刚从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味道，第一次知道原来味道是有力量的，妈妈在厨房洗鸡，他隔着三道门都闻到了。
　　“乖啊，都洗赶紧了，多补充营养，吃了就长高高。”
　　还是甩的跟拨浪鼓。
　　“快来，你看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比夏小满还矮，妈妈洗得很干净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抵不过妈妈的唐僧念，最后的最后，季承希只能吞了。
　　夏小满还是幼儿园的娃娃的时候，已经当上了孩子王，野的不行，偷挖农田的红薯烤着吃，自制弹弓打人，甚至把班上的男同学推到女厕所。老师只好请家长，立安国同志只能左保证右保证，可是依然没啥用，骂不舍得骂，打不舍得打，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么聪明可爱，皮就皮点，唯一的担心就是她的安全——被人拐去。
　　夏小满还有个长她四岁的哥哥立夏，名字取自父母的姓氏，夫妻二人感情甚笃，生了女儿后取名夏小满，随母亲姓氏。
　　立安国是军人出身，说话果敢决断，说一不二，他信奉“穷养男，富养女”的真理，如果说夏小满是集宠爱于一身，那么立夏就是集严厉于一身。
　　夏娟在做晚饭，立安国去了北京出差。立夏正在卧室一心一意做着家庭作业，夏小满上大班没作业，她来到立夏的卧室，无聊地用铅笔戳橡皮擦，问 “哥，上次的烤红薯好不好吃？”
　　“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你还说，要不是你，我会挨打吗！”立夏气的抢过橡皮擦，掀开自己的裤腿，露出青紫的疤痕，有点想哭：“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
　　看他死活不去的态度，夏小满也有点心虚，上次她撺掇立夏去了大院后面的菜地挖了红薯，在旁边起了小灶烤，结果被人发现，告诉了老爸，他火急火燎地赶来，顺手就折了根树枝，那一刻夏小满也是怕的，但是最终惩罚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旁边的哥哥——即使她是始作俑者。
　　显然她没能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回忆起红薯的香甜，对比起妈妈的厨艺，她耐心安慰老哥：“这次不会了，老爸出差了，他不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夏小满你别歪脑经太多。”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色道：“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哦。”夏小满不情不愿。
　　妈妈的厨艺一直是兄妹俩的畏惧话题，早年妈妈的厨艺是一锅炒，所有的食材都是放在一个锅里炒，炒出来有生有熟，遭到大家的抨击后，开始改为一锅炖，妈妈安慰道：虽然有咸有淡，但是都熟了，后来在爸爸的强烈要求下，妈妈的厨艺再次进化，一锅炖变成了几锅炖，也就是现在的模样，夏小满看着面前五颜六色的西红柿汤，韭菜汤，辣椒肉汤，鸡腿汤，草草拔了几口饭，就回屋了。
　　从窗户口踩着花坛跳下，直奔菜地，哥哥不来，她不信自己一个人不行。挖了个小洞，把偷来的红薯埋好，铺好干草，划破一根火柴，一瞬间的光明让她察觉背后有个身影，这片菜地靠近坟场，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初衷——人少，家人不易发觉。
　　可是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回家，想迈开腿逃，可两条腿抖似筛糠。
　　可怜的爸爸，你连我最后一面也没看到啊！亲爱的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嫌弃你的菜了，要是我被鬼吃了，不要替我报仇啊，呜呜……